即将过冬,可芒县街市看不出来萧条,依旧繁华,商铺临街而开,生意并不冷清。形形色色的摊位吆喝着生意,商贩招揽客人,尽显热闹景象。
因孤崖寨粮食紧张,焦心的车敬便安排稳重的庄庆带着机灵的幺拐进城买米和一些生活必备品,而木豆和棒槌则被安排在山脚接应。因路途遥远,庄庆便请示车敬是否可以找莽庄信得过的朋友帮忙,车敬正有此意,但不便打搅太多,授意可以找楚诚小道长相助。临行前再三嘱托几人,行事低调谨慎,切莫与人争执,速去速回。
庄庆带着幺拐到了莽庄村口,碰巧遇上赶着牛车打柴经过的楚谦。
楚谦惊喜:“庄兄弟下山进村,所为何事?”
庄庆直言道:“不瞒楚谦兄弟,我们寨子粮食吃紧,这不寨主命我几个小辈下山入城买米,对了,不知家兄楚诚小道长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楚谦拍着胸脯说道:“这事找我呀,一来县城我熟路子通,方便陪你们办事。二来你们仅凭双腿能扛几袋米?我这有牛有车,虽然不如马车拉得多跑得快,但好过你们徒步往返折腾不是?”
庄庆会意说道:“那就有劳楚兄弟了。”
楚谦豪迈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跟我你还客气什么?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说罢,楚谦将牛车上的干柴卸了下来,然后两手指夹在嘴边,朝村里吹了一阵响亮的口哨,胖墩应声而来,楚谦吩咐道:
“胖墩,有劳你替我把柴火搬回去,顺便转告我爹,我要跟庄庆兄弟进城办点事,稍后便回。”
胖墩一听来了兴致,哀求道:“谦哥,可以带上我么,我也想帮忙。”
楚谦不耐烦打发他:“这次不带你了,人多眼杂的,回头我教你三箭齐发的本事,你就听我的。”
胖墩只好扫兴扛着柴火离开。
三人赶着牛车一路走着,突然庄庆像是想到什么,对楚谦说:“楚谦兄弟,这次我心里在打鼓,总感觉要出什么事似的。”
楚谦呵呵笑道:“你总是这么小心翼翼行事,不过也好,想我那纪维兄弟要是有你一半谨小慎微的态度,也不至于总是闯祸惹事。”
庄庆继续说道:“并非玩笑,要不这次我们不走县城的官道,改走小道可好?”
楚谦说道:“小路是有,不过绕路而行可远着呢。”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听从庄庆的,毕竟秋去冬来,路上搞不好窜出几个劫道的小贼可不太好,虽然楚谦不怕恶人,但是承担运送米粮的任务,凡事以大局为重,免生差池。
三人改走了一条乡野小路,这道楚谦也算熟悉,莽庄村民大都逃难至此,遇上官府贼寇设卡封路的时候,他们便绕道而行,小道原本荆棘缠绕,兵匪不屑于此,才有了山民村夫借道赶集运货一说。也是天时地利,既无风雨,冬日荆棘早已荒芜,正巧可以借用此道。
有了楚谦的带路,庄庆顿觉心里踏实许多。
临近晌午,楚谦对集市轻车熟路,认识的商贩也多,毕竟自己和张篾匠经常来此卖货。
楚谦拉着庄庆要到龙朔大街,自然想找三弟楚谊的义父,鸿升米店的申掌柜买米,是楚谦认为最妥当的方式,既是熟人自然放心点。
可被谨慎的庄庆一口回绝:“虽是熟人,但龙朔大街毕竟是繁华之地,这样明目张胆赶着牛车,势必会引人耳目,太过显眼,一旦遇到官兵盘问刁难就麻烦了,还是找个偏僻人少的地方。”
楚谦原本还想带着庄庆和他的小兄弟在热闹街市逛上几个圈,听庄庆这么一说,也碍于街面人多,怕生面孔引人注意。于是应允道:”“还是你考虑周详,时辰不早,买了盐巴大米速速回去吧。“
庄庆找了个小米铺,并未精挑细选,付了铜钱,买上四袋大米,楚谦原本想帮他多提点,庄庆回绝了:“多了也背不上山,先买些应应急,有空再来。”
三人将米搬上马车原路返回,而他们不知道的事,另外有两路人马紧随其后,沿着官道向莽庄而去了,要不是庄庆仔细留心,恐怕行进半路便与对方打上照面,又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话说上回鸿升米店出了雨夜失窃案,申甫远安排给言枫的十石大米运送回庄一事,就此耽搁。
这日一早言枫得空到米店准备运米,事有不巧,自家闲置的两匹货马接连生病累倒,在马厩休养不能外出,又没有多余的马匹可用,言枫实在想不出其它办法,恐耽误义父的生意,灵机一动,想到驿丞余适之大人有私养快马,只能到芒邑驿站寻求帮忙。
余灵湘平日里一直央求言枫带她去乡野游玩,苦无合适的借口跟爹爹交代,言枫送上门一个最令人无法回绝的借口,她自然是喜出望外,但还得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半开玩笑半推半就:“言公子有事求我帮忙?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别忘了前几天你们米店遭贼,我可是替你费力费脑的协助破案,你倒好,一杯茶水也没有请我喝哟。”
言枫当然看得出,这大小姐并不是同他置气有意刁难,但是自己呢,自然不会让她占了上风,于是风趣说道:“我们城里的茶寡淡无味,饮茶当然是高山野茶最香!余小姐不就是喜欢猎奇尝鲜吗,我今天得空
可以带你回庄,解解你的馋可好?”
余灵湘哪会错过这么好拿捏言枫的时机,并没有着急借驴下坡,摆出高姿态说道:“今天本小姐没有雅兴,言公子嘴皮子利索我也不能轻易应下,借马一事我可再想想。”
言枫假意道:“我何时同你借马了?邀你游玩你不领情,那我作罢。”
余灵湘才不给台阶下道,哼哼说道:“一个借字你就这么难说出口?胡权,送客!”
言枫轻笑,作揖后头也不回便转身便要离开。余灵湘一看,真以为他生气了,嘴巴瞬间软贴下来,喊道:“喂!当你是直爽豁达的男儿,还跟我一个小女子置气呀,你就嘴皮子松软一点不行嘛,让让我!有事好说嘛。”
言枫转过头哈哈大笑,打开折扇轻轻晃动,摇头迈步,浅浅吟道:
“灵湘小姐真奇葩,装腔作势把人耍。见势不妙装羞花,谁敢娶你睁眼瞎!”
余灵湘一听这首打油诗,几许羞愤,怒道:“你就会调侃我取笑我,我...我...我真不借马与你了!”
言枫说道:“你呀,真当我刚才跟你怄气呢,我呀,还真不是找你借马的,找你就是还个人情,你也说了,上回智破盗米案功不可没,这次回家带你一路算是谢恩。”
“你可得弄清楚,是你在求我骑马载你一程,你连个马匹都没有,难道背着本小姐赶路不成!”
“女儿家说话如此轻浮,成何体统!”余适之从马厩方向走来,严肃责备道:“我都听见了!言枫公子并没有说错,是你自己不上道还气急败坏耍大小姐性子,要不是有言枫公子陪伴,我可不放心你在外面瞎闹胡玩给我惹是生非。”
余灵湘嘟着嘴,撒娇道:”爹,你怎么帮着外人欺负自家女儿啊!”
余适之继续板着脸说道:“我只帮理不帮亲!好了好了,言公子,不耽误你办事,你要的两匹马我给你准备好了,都是我自家养的马,性子温顺,只管放心,进庄后给它们喂点草料回力就行。”说完命胡权牵马交给言枫。
余灵湘这才恍然大悟,还真不是找她借马的,原来这个言枫早有先招,先入为主,找她爹借到马匹,在这戏弄她呢,她顿时失了面子,耳根子都红了,看来,明面上还是斗不过言枫。
言枫抱拳向余大人致谢:“多谢大人,这趟出来急,没有闲暇叙话了,待我回城还马再说。”
言枫牵马就走,余灵湘可急了,说道:“你刚才还说带我回庄呢,这么快食言了!爹,你看他!”
见惯了自家女儿任性打闹,余适之可受不了她的纠缠,借机不答话回屋了,而余灵湘不干了,急切朝言枫抛出软硬话:“言公子,你等等我呀,喂,你一个人怎么牵两匹马!我家的马可认人呢,没有我你使唤不动它们!”
余灵湘刚追出门,见言枫在门口朝她微笑,并作君子手势行礼请她上马,余灵湘又恢复了傲慢:“怕了吧,没有我这个驭马姑娘,万一我的马半道摔坏你可不负责!我看呀,到时候你才是睁眼瞎找不到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戏耍于我!哼!”说罢扬起缰绳,作势要鞭抽马背。
言枫可摸不透这大小姐敢不敢胡来,办事要紧,收了俏皮劲,哄笑道:“小姐,玩笑作罢,这厢赔罪,还请上马到我爹店铺后院取米和板车。”
二人打打闹闹,嬉笑怒骂,驾着马车相伴而行,并没有因拌嘴置气结下梁子,愤懑早就抛到脑后,如果诺大的江湖也能这样,不为名利,释然一笑,恩怨全了,该有多好!
两人骑着马缓缓前行,身后是满满一板车的米袋。
山路裸露的碎石较多,不能加速,只为保护马蹄免伤。
“言枫,这次是我二番进庄,想起先前和佩兰姑娘夜谈同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也不知道乡亲们过得怎么样。”余灵湘若有所思说道。
“乡野不比城里,吃的用的都很紧巴,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乡亲们余粮恐已不多,我才厚着面皮找我义父借用些商粮,补贴乡邻,他日富余便立马还清。”言枫郑重说道。
余灵湘不解,问道:“借粮?你义父的还不是你的?谈何借用?”
言枫解释道:“我义父待我如亲子,但是毕竟粮食是他的营生之本,倘若我无所顾忌为己所用,便是挥霍,才是真正的不孝。来前我也留了一些碎银给账房,都是平时说书获赏的散钱,求个心安理得。”
余灵湘可不懂这些家里家外的规矩,轻笑道:“言公子凭借一张利嘴,米店借粮,驿站借马,对了,顺便借了我这个草原大侠的侄女给你押镖运粮,空口套物,便宜都让你给占尽了,厉害的很呐,小女子着实佩服。”
言枫也笑言:“看破不说破嘛,有了你这等厉害的快鞭女护卫,我还怕什么山贼劫道,强盗拦路?不过你放心,到了我家便好生招待,野味山茶管够!”
余灵湘迫不及待说道:“这可是你说的!”然后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加快了行程。
而在二人不过数里的正后方,正有一队兵丁人马沿着官道排出成纵列人朝西而去,前面戴着官帽,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威风凛凛,跟着步行的有七八名兵丁,有人高举红漆方牌,上面刻着大大的“粮”字。后面是几匹矮马拉着板车,板车上叠着麻袋和绳索。
这一幕恰巧被半山腰鼓盘坳歇脚的幺拐看到,幺拐指着官道对庄庆三人说道:“你们看,路上有一伙官兵的人马!”
庄庆用衣角擦拭眼皮汗珠,顺着手指方向远远望去,果然一队人马向西而行,心里一阵哆嗦,而后强装镇静向三人解释道:“切莫大呼小叫惊扰到他们!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是征粮的队伍,应该不是冲着我们和山寨来的。”说罢催促几人将米袋抗上继续上山。
可他自己心里依然一路泛起嘀咕:“既非秋收,又无战事,怎么会有征粮的队伍在这山野出现?”料想其中有蹊跷,但此刻也管不了许多,还要赶路回寨子向车敬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