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过江龙
刘正东对王向炳被打,另有看法。
在他的印象中,河东县里,猪可以飞,但号称“王大混”的王老板被打,那是个笑话。
于是他暗中和王向炳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差把一个“高”字从目光迸出了。
“好一个苦肉计!”他暗赞着。
罗逸的心理戏则是,“你这个狗孙子,你他妈为灭我一把儿,至于自残嘛。”
罗逸刺了苦笑着的王向炳一眼,哈哈一笑间离了坐席,边向门口走边说:“我去会会,看什么厉害人物。”
白国兴一摔筷子,李延水也跟着摔,还有王汉臣。他们口中喊着号也要跟上。
“不用!”罗逸坚决地喝住他们,拉开门出去后又轻轻带上。
无论是否是苦肉计,敢在王向炳脸上打巴掌的,一定不是等闲人物。这几个小同学趟不了这样的浑水,还是按兵不动不妙。
出了门,见有四个赤搏壮汉远远地伫立,恶狠狠地瞪视过来。
罗逸心里一紧,但脸上却轻笑一下,晃着身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罗逸的“晃”是有讲究的。在河东县,社会人分为两种,一个是城区周围的村痞的晃法,带了些土气和莽撞。
而城区内的社会人,晃得有种内味,傲视一切,玩世不恭,兵来将挡,哥有背景等诸多信息都一并晃了出来。
而罗逸,就是这种有内味的晃法。这让那四个来复仇的村痞心里打鼓:这特么是专业的社会人啊!不知是什么来头……
在离四人一米半左右处,罗逸停了下来。这是以少胜多、可杠可跑、可盐可甜的最佳距离。
四人显然打群架经验十足,刷地一下调整队形,各掐一点,以口字形把罗逸围在中心。
而且口不闲着,骂骂咧咧,什么到我地盘上还敢撒野,今天干掉你一根腿之类的。
罗逸心里暗叹,平时的港台警匪片看狗肚子里去了吗?怎么言谈之中没有一点逼格?
还是让你罗哥给你们示范一下如何装逼吧。
罗逸微笑着摆了一手,说:“大家别吵。”
见四人静下来,罗逸才指着那个二十来岁、近一米九的大个儿,“小周,脚夫老周是你家里人吧?”
听着罗逸的口气很是亲切,直呼小周不说,还一下猜出他的身份,心里直犯嘀咕。
但出于不想轻易暴露身份的本能,他支吾着说:“要、要你管……”
“那你大名是?”罗逸依然笑意盎然。
“管你大爷叫什么干啥?”小周身上的肌肉一绷,手腕上的忍字泛红,看来是不几天前刚用刀划的,还渗着血丝。
为震慑住村痞,罗逸参考香江录像带上的装逼法门,做为社会人,脸上的表情要突兀多变,造成一种毛骨悚然的效果。
于是,骤然之间,罗逸仰身哈哈大笑起来。
却突然顿住,就如舌头上安装了刹车片。面部表情的配合也讲究得一批,陡然肃冷、怒火汹汹!
从对方缩紧和微颤的瞳孔上看,效果还不错。
罗逸自认为演技尚可,暗叹这要不是在河东县,而是九龙街头,正巧遇上王晶的话,他必会匍匐在地,求自己当下部戏的男主角。
但这还不够!
突然!
罗逸先大声断喝,又指指戳戳着小周,歇斯底里地喊:“亏你还是个社会人,既然出来混,却连划个道立个万都不敢。就你这几巴怂样,还他妈在我面前装!”
说话间,罗逸的背心也顺势脱了下来,两个铁锤一样的胸大肌,以及八块腹肌上,盘绕着一条过江龙,张牙舞爪,亮瞎四个村痞钛合金狗眼!
毫秒之间,罗逸的目光捕捉到了四人小腿的微颤。而且他明白,一味耍酷支撑不了多久,势头尽占后还是要以拳头说话!
出其不意间,罗逸出手了。小周裆部和面部同时遭受重击,稀里糊涂地就被放倒在地,对罗逸先发治人的打法,唯一的反应就是满眼的小星星。
紧接着,第二个也被罗逸放倒,但第三个已有防备,和第四个一起前后加击,一拳打在胸,一脚蹬上背。
罗逸闪了个趔趄,鼻子涌上一片血腥味。心道不好,遇上硬茬了!
他赶紧调整身姿,在两人第二波攻击中,占了上风,一记摆拳把其中一个打得鼻血飞溅。同时的一记跳踹中,另一个惨叫一声身子飞荡出去。
打俩个还行!
但他的得意乍生即灭,由于没有昆虫那样的360度视角,他的后腰被包围过去的“小周”狠狠地踹了一脚!
这一脚不亚于一辆轿车的撞击,小周可是190的大汉,而且带着叔父三块钱的深仇大恨。
完了!
随着腰眼间扎心的疼痛,罗逸倒了下去。如果这个时候,他双手撑地的动作还能给他一次绝地反击的机会的话,那接下来的情景,使他心生绝望的恐惧。
随着一声暴喝声,大把的灰土在战地腾起,遮没了罗逸的视线。
根据经验,这通常是使用利器的时候,或刀、或铁棍等任何可以导致重伤甚至伤残的东西。
“妈的,这下玩大了!”罗逸边拼命睁开睛,边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劲风袭来,尘烟一散间,一张罗逸熟悉的脸呈现出来,还伴随着一声大喊。
“罗哥!”
我操,及时雨呀!是付子强。
战场之上,来不及叙旧。付子强用身子硬抗了身后袭来了两拳后,把罗逸拉了起来。两人背靠着背,不断挪动脚步,调整队形,蓄力反击。
在双方的呼喊中,六人混战起来,几个回合之后,便形成了一打二,兼或二打三或二打四的灵活局面。
久经“沙场”的罗逸及付子强渐渐占了上风。再几个回合之后,愈发游刃有余,战斗间隙还不忘攀谈两句。
“子强,悠着点儿,该怎么打,不用哥教你吧?”
“知道。”
子强边说着,边使了记劈腿击在对手背部,待敌手再爬起来时,又被付子强一拳打了个黑眼。
“看了吧,刚才我那记劈腿不干他脖子,就留了分寸。”
罗逸深以为然,暗为他点赞。这样子再打半小时,最多也就打个轻微伤,不会触犯刑律。
接着,付子强的一句话落到了罗逸的心坎里。
“再说,我现在的行为属于见义勇为。”
罗逸边使出一记摆拳,把对方打了个趔趄后顺势举了个大拇指向付子强:“凭兄弟这法律知识,以后当律师吧!”
这时,在一旁边手足无措观战的付玉馨嘲讽说:“你俩还有脸说。屁个律师,更别提见义勇为。”
顿了一下,她指着罗逸胸上的过江龙说:“就凭你纹的这玩意儿,一看就是社会人血拼!”
罗逸侧身躲开“小周”的一拳,往胸膛上搓了下,抹下一块颜色,笑嘻嘻地说:“小付你懂什么,这是艺术,水子昨天用丙乙稀画的。”
说着,罗逸给了“小周”一个膝顶,在对方哎吆一声捂肚子时,罗逸把手上的油彩抹到他脸上。
“小周,给你也来点。”
付玉馨望了下铁屋旁边涌出来看打戏的人群,催促了下:“你俩快点打,我还等着蹭饭呢!”
付子强“有”了一声,接着,在拳脚的速度和力度上提了半拍,罗逸也配合着,在快准狠方面跟进了一些。
……
十分钟后,小周和随行的三位伙伴被耗得丧失了战斗力,再加上周身关节肿涨,发不出半分力气,索性倒地不起,口中哎吆吆地不断呻~~~吟。
罗逸和付子强停了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汗。
“行了,歇一会儿回去吧,周哥。”罗逸边拍着身上的灰土边说,“还有,走前一人一包华子。比赛第二友谊第一嘛。再说远亲不如近邻……”
话还没有说完,付子强急急地说:“哥,先别装逼了,你看那边!”
罗逸顺着付子强的指向,淡然地一望后,脸色骤变!
只见五六名壮汗正下了三轮,手持着白蜡杆,大喊着冲了过来。
长风激荡中,他们脚下尘烟四起。罗逸两人久战已疲,再加上对方人员众多且手持武器,再战下去,凶多吉少。
“跑啊!”
罗逸向付子强大喊着。
“往哪儿跑?”付子强的意思是,小铁屋就是你的跟据地,也是你的城池,你弃城而逃,这活还干不干?
“你他妈啰嗦什么,跑!”
罗逸急燥地说着,脚上加了力,向百米开外的一片草地跑去。付子强叹了口气,只好跟了上去。
指着草地上插着的一面小旗说:“兄弟,到那个旗那儿。咱来个跨步跳远,能跳多远跳多远,懂吗?”
付子强怔了片刻,随即说:“明白。”
话音刚落,小旗在身前出现,罗逸和付子强腾身而起,跳落在四米开外。
手持白蜡杆的村痞也跟了过来,有丙个稍有心计的,学着罗逸两人也跳了过去,另几个人却只觉脚下一软,陷了下去。
他们惊叫着,半身被裹在泥泞里,上面还不断地落下土块和草叶。这时,白国兴也带了王汉臣、李延水跑了过来。
没有陷入泥潭的两个村痞,被罗逸和付子强三拳两脚打入泥坑,并顺势夺走了白蜡杆,交给了白国兴等人。
“见有谁往上爬,就用白蜡杆敲头,知道吗?”罗逸吩咐了一下,径自离开,向刚来的机动三轮的方向走去。
因为罗逸看到,脚夫老周从三轮车上下来,带了一个同伴,正往自己的方向小跑过来。
停下脚步,抽出三支华子,给老周和他同伴分了,自己也衔上点了。
吐了口烟圈,罗逸笑问:“周哥,刚给你那两瓶酒不够,再来要两瓶?”
“兄弟,看你说的。”老周黑红脸膛憋成了紫茄子。他努力试着解释,“这都是我侄子挑事,我来是拦住他的……”
这时,付子强也跟了过来,就要抢白两句时,罗逸瞪了他一眼:“少说话。”
接着,罗逸叹了口气,望着老周脸部细纹里渗入的黑色斑点,说:
“周哥,我知道,无论制药厂还是碳素厂,都污染村里的水源,使得村民常有怪病发生。为县城经济的发展,三里庄人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老周听了,也跟着叹了口气。抹着自己的脸说:“兄弟说的是,你看我脸上,这些碳素粉末洗都洗不掉。”
他的伙伴也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黑色素沉淀,同样也发生在他的面部。
“对制药厂和碳素厂这种污染企业,你们刮它们点油水我不管。”
罗逸接着说,“但这广告牌子是希望工程,我和同学们都等着工程款上学呢!周哥,你也有孩子吧,你忍心摧残我这样的花骨朵吗?”
老周望了罗逸歪嘴而笑的模样,脸皮抖了下。心道,你特么屁个花骨朵,就是个牛魔王!
但嘴上却说:“兄弟说的是。”
罗逸嘴里嘶地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周哥,三里庄不是在发展苹果园种植吗?要不要在我这里做个广告?”
老周怯怯地问:“要钱吗?”
“当然不要,我哪能要周哥的钱?”大方过后,语锋稍转了下说,“不过,大热天的,你也不能让花骨朵们白挨晒吧。做为报偿,让我们进村采苹果去就好了。”
老周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点了点头:“行,我回去就给村长说。”
接着,他指了下不远处的壕沟,“那些人……我能领走了吧?”
罗逸回头看了下,见李延水正挥着白蜡杆往壕沟里头打,就大骂着:“水子,你他妈有病啊!说了翘头才打的,你倒主动攻击起来了。”
李延水远远地辩解说:“我怕有暴动,防患于未然!”
“防你个鬼!”罗逸笑骂着,“快点,你们把里面几个哥搀扶出来,但要提前把杆子给没收掉。再有,带他们到铁屋那儿,一个领一包烟一瓶汽水!”
……
一场危机以化干戈为玉帛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罗逸和同学们重新回到铁屋里,这场一波三折的午宴得以正式开席。
不知怎么的,本来坐在主位的王向炳乖乖地退了出来,在大家的簇拥下,罗逸被推上了主座。
庞晓霞被安置在他右手,马爱华则在他左手位。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马爱华不时望望罗逸,一脸的崇拜和欣赏隐藏不住。
而庞晓霞则表现得极为冷淡,甚至在罗逸笑嘻嘻讨好他时,都别过头去。
实在被纠缠得不行,就戳他胸说:“你看你恶不恶心,没洗下去前,别跟我说话!”
讨了个没趣,罗逸只好向马爱华处寻点慰籍。而马爱华则捏着个瓜子皮轻戳了下罗逸的脸,那上面还存在着她指甲的划伤。
“对不起了,跟这么多人打架没挂彩,就我这一道儿带着呢。”
罗逸饱含深情地说:“所以说,普天之下,只有你能伤到我……”
庞晓霞听了,随即有了反应,举起一瓶青啤,在罗逸头顶晃悠,顺便也波及了马爱华。
“你再胡咧咧……我……”
这情景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大多只是低声笑笑,而李延水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庞晓霞说:“你对老大什么态度!”
庞晓霞调转了方向,冲着李延水的方向。
“一米七!我就是砸死他,碍你什么事?”
“你要是敢砸老大,我就、我就……”说到最后,他看旁边也没有人给自己站台,只好挑着脑袋抻长脖子,且向着庞晓霞的方向。
“要不,你砸我吧!”
李延水这前虎头蛇尾的表演引得哄堂大笑,连庞晓霞也绷不住,放下了酒瓶跟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但逢到马爱华悄悄投来的目光时,她还是斜了下眼,目光里放出一枚冷箭,吓得马爱华赶紧躲开她目光,专心磕瓜子。
嗑了几下不出仁,才发现磕的是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