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借北风(下)
第一局失利后,老周调整心态,对罗逸这种乘人之危的伎俩很是鄙视,依然斗志昂扬。
但,老周毕竟在上一局中被折腾得腰酸腿麻,一时还不能完全恢复。虽然他认为只要有平时实力的五成,对付罗逸也绰绰有余。
双方相隔三米,各坐了一个小马扎。临时助理用湿毛巾给他们擦拭汗渍,松弛筋骨。
尽管没有备矿泉水,助手们或持搪瓷杯,或用铁勺子往嘴里灌。
老周很是彪悍,但毕竟世面还是见得少一些,脚夫助手灌到嘴里的凉水他照单全收、全部吞下,一时间,膀胱负压过重。
而罗逸则不然,仰着脖子“咕噜噜噜噜”一阵后,再从口中喷出,显得很是专业,就像电视上的拳击赛一样。
不明所以的老周以为这是一种吐纳功法,也有样学样,在厚实的嘴唇中喷出一溜秀气的水花。
“吐噜噜噜噜噜…………嗬、吐——”
休息时间到,这次对方有了防范,借北风再也没用。面对以摔牛为专长的老周,罗逸只能硬赶鸭子上架。
庞晓霞数到3时,心里暗叹了下,罗逸呀,没办法,你就等着被人蹂躏吧!
两位选手身高伯仲,若论身材,如果罗逸是大卫,端的是玉树临风。那老周就有李逵、泰森的味道,有一种开山裂石的威势。
罗逸呀呀暴叫着冲了上去。
老周并不紧张,反而被逗笑了。他侧身一躲,顺势抱住了罗逸的腰,并随着他冲击的方向跟了两个错步,才闷哼一声。
“嗨!”
罗逸身子顿时腾空,他被老周拦腰抱起来还不算,还借着力道在空中把他120度上下回旋把玩了半圈。
这个时候,老周完全进入了如痴如醉的驯牛化境,他甚至对罗逸还没有发出哞哞的牛叫声而感到有一点不满。
罗逸能感觉到自己最终的结局,那就是被扔出去,然后被老周那二百斤压在身下,就像当年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不同的是,都不用贴封条符咒也动弹不得。
绝望中,罗逸双手乱舞中,幸运地勾住了老周的脖子。
老周看对方惊恐的小眼神,不由笑了,勾肩搭脖的干嘛?求饶?叫爹也没用!早舍那三块钱不就没事儿了?
灰心之间,已经放弃了场内裁判任务的庞晓霞,看到这种情景,一丝残存的希望油然而生。
这分明是女子防身术的第三势,勾住脖子吸引对方注意力后来个膝顶。
但随即,这丝希望黯淡下去,罗逸现在身子腾空,根本没有使招的机会。
完了,这下可糗了。
她拽了下马爱华:“身子抖成筛子也没用,去准备伤药吧!”
但,发生了诡异的场面。
“姐,你看啊!”马爱华叫着。
庞晓霞定睛一看,差点呕吐。
只见罗逸在被旋转的过程中,斜着脸嘟着嘴猛地向老周脸上啃去!
这让她想起了泰森和霍利菲尔德的那场世纪之战,但人家是啃耳朵,你罗逸整的这个不光犯规还有伤风化哦!
丢死人啦!
庞晓霞捂了脸。
这一瞬间,老周的心理也很复杂,见罗逸的脸凑过来,表情妖里妖气,还微露红舌,恶心惊诧鄙夷等情绪一涌而上时,他稍一分神,钳住对手的手稍一松,罗逸便挣脱后坠落下去。
并且,狠狠地用镶了钢板的大头鞋跺在了老周的脚面上。
“啊——”
老周惨叫一声,剧痛从脚面上升,害得整个腿一软。
同时,他的一个脚踝被罗逸的双手抓住并拼命一拉。
“噗通!”
老周摔了个仰面朝天。直到这时,老周也浑不在意,反而有种被狗拉雪橇的畅快感,在被罗逸拼命拖行时,他竟然发出了哈哈的笑声。
小子,有本事你拖我到天涯海角,只要你一停,或者我中途玩腻了,就立码鱼跃而起把你小子放倒在地。
但罗逸拖行的方向不是天涯,也不是海角,但要比那个更可怕,是104国道。
那里大车如织,时速皆在一百迈以上,刹车间距短得可怜。可以说,无论人畜,冒然上路,骨碎肉糜、有去无回。
“你干嘛!”老周大叫。
“五块!”罗逸回复,脚步不停,而且,老周已被他拖到了马路旁的护坡上,由于是上坡,老周想鱼跃而起都借不上劲。
更可怕的是,有一块护坡石的尖角正对着老周,跟据拖行路线判断,倾刻间就要和老周的太阳穴来个对撞。
脚夫们立即反应过来,远远地追了过去,大喊着:
“杀人啦!”
“快停下!”
“老周快认输!”
老周的视线中,护坡石的尖角迎面而来,瞬间变大,充满了整个视野。
三块钱和一条命之间的账,有没有文化都算得出。
“我认输!”一声大叫之后。
老周的头继续向石块挺进。但在最后一刻,一个大头鞋蹬了过来,石头被踹开,老周的脑袋迅速移位,占据了石头本来的位置。
罗逸当即立起身板,俯视着老周拱了下手:
“周哥,承让!”
还不忘补充:“五块!”
吓得魂飞天外,才刚蹦了个高把飞魂抓回来的庞晓霞,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勉强小跑起来,奔到选手中间,就地举旗宣布:
“第二局,罗逸胜!”
脚夫们和同学们,王向炳等人,以及在场施工的工人们,这时也聚集在两人身旁。
脚夫们边扶起吓得发抖的老周,边拍着大腿、挥着双手忿忿不平地倾诉不公。
纷纷指责罗逸在比赛中欺诈,犯规。甚至有人说这是蓄意杀人。
还是李延水这位杠精挺身而出、振振有辞。
“这里又没有围栏,凭什么说人家罗逸犯规?就算是有围栏,老周早就被拖到台下去了,还不照样是输?”
“蓄谋杀人?扯去呗,离车道还差一个大坡呢,你怎么知道罗逸要把老周往车轮子底下塞。比如你怀疑你婆娘跟人家勾搭,但没捉奸在床之前就是诬陷。”
……
“怎么特么都哑了。你、你蹭眼皮干嘛,要有话冲我说就行!”
杠精李延水有舌战群儒的本事,何况只是面对一群脚夫,语言暴力摧残他们就跟玩儿一样。一阵唇枪舌剑后,脚夫们都耷拉了脑袋,认赌服输。
方舜见罗逸旗开得胜,就大摇大摆地在老周的驴车上把公文包取了回来,还冲着老周摇了摇包:“没意见吧。”
老周别过头去,上了驴车,带着一帮脚步兄弟狼狈离开。
罗逸则拦住他,从马爱华手里接过两瓶酒后,塞给他:
“老哥,这酒少说也得几十块。你带回去压压惊。”
老周偏着身子坐驴车车辕上,抬手把酒推开。
他旁边的伙伴接过酒去:“不要白不要。”
“还有句话得说一下。”
罗逸对着老周的侧脸接着说,“我觉得信义比钱更重要,老哥回去琢磨下我这句话。另外,请你和这些老哥们常来喝酒常过来揽活。大家和气生财。”
“说完了吧?!”老周闷哼了声后,br /iabr /ia地甩起鞭子,驴子惨叫一声,拖着两轮木车斗哐啷啷地疾驰而去。
王向炳大喘了一口气,拍了拍罗逸的肩膀,“我操,兄弟你真特么能造。走,去喝酒!”
大家欢声笑语地向铁皮屋走去时,刘正东借和王向炳单独并行的机会,灰心丧气地说:
“唉,王哥,这下玩脱了吧?”
王向炳吐了口气,本想沉默,但还憋不住,“正东,你聪明不到当处,瞎想什么呢?这工地也是我的,你爸也有股的!”
刘正东带着讽笑说:“行啦,别特么跟我装了!”
走在前面,和罗逸若即若离的方舜,抓着自己来之不易的公文包,依然有些惴惴不安。
对三里庄的村风,他深知肚名。这回拉脚多要三块,下回卸车费也要垄断后漫天要价,工地上的工具、材料也会被村民明抢暗偷……
没想到,罗逸竟然寸土不让,把强龙不敌地斗蛇这句古训抛得一干二净。
但他却不知,罗逸需要钱,而且要快,九月一号就要开学,他没有时间和村民打太极拳,如果其间变故太多,工期延误到九月一日之后,那这次希望工程将完全失去了意义。
对监理、安全员以及王向炳,罗逸也是持同样的态度,他需要快一点完活,没有你来我去,撸猫逗狗的精力和时间。
“喂,罗兄弟。”方舜紧赶两步,自己的小短腿才跟上了罗逸的大步流星。
“方监,有吩咐?”罗逸放慢了些脚步。
随之,他身前的庞晓霞和马爱华也节奏调整了些,悉听后面的谈话。她俩有点怕,共同商议,之后罗逸、罗疯子的一举一动,她们都要进行监督。
“罗兄弟,《开工报审表》你不想签了?怎么也不跟我提啊?”方舜的笑意里有谄媚,也有怯意,通过刚才罗逸的亡命之举,他怕行差步错惹祸上身。
“不用急。”罗逸笑笑说,然后放低了声音,“晚上,我请你到盘龙镇去喝花酒,到时候再说。”
一听花酒,方舜心花怒放,暖昧地笑了阵儿,连声说好。
但这谈话被两朵金花尽收耳畔。
“华华,你听到了吧?罗逸晚上要去喝花酒!”庞晓霞低声说。
“什么是花酒?”马爱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庞晓霞羞红了脸,说:“就是下小姐饭店,吃饭时有人陪吃陪喝陪舞陪唱,还陪……”
马爱华这才明白,脸色一寒,粉拳不由地握了起来。
“姐姐,怎么办?”马爱华的一声姐姐,瞬间把她和庞晓霞拉到了同一个阵线。
庞晓霞思理了一下,说:“刘正东和罗逸整天鸡争鹅斗,我们好好利用这一点,让他俩互相监督、检举和揭发!”
说着,她停住脚步,唤了一声:“正东,你过来一下。”
“霞霞,干嘛?”刘正东的神情中充满了期待。
庞晓霞把罗逸暗中约监理去喝花酒的事向他说,并要求他秘密参与一下,而且不要透露风声。
刘正东频频点头。
临了,庞晓霞自我解嘲地说:“当个班干部真是操心,这也管那也管。真是盼着九月一日,那时候你们的思想教育工作我就可以放手了。”
虽然嗯呀啊地连连称是,刘正东却腹诽,你这什么思想教育,分明是查岗,还狡辩!
行啊,今晚,我一定要把罗逸这个人面狼心的色尾巴给揪出来!
……
十多人陆续进了工地上旁边的铁皮屋里。虽是烈日炎炎,但因为屋顶覆盖了草毡,上面洒了水,所以室内温度还能忍受。
被大家围在中间的,是四张一中美术班课桌拼合而成。排骨包子店里送来八道大菜已然摆上,再加上各种各样的熟食拼盘,花花绿绿摆了一桌,看上去很是丰盛。
啤酒、白酒应有尽有,阿诗玛、希尔顿、五花金花等不入寻常百姓家的卷烟,也一盒盒地扔在席面上。
更有一些名贵饮料在桌上成堆地呈现,什么“椰风挡不住”、“娃哈哈!”“不能没有它——百事可乐”“你想要的就是可口可乐”等,都是百姓过年才能狠狠心给孩子买一瓶的。
方监及安全员看傻了眼,说着:“我们一年趟这么多工地,上千万的项目上也没有这么丰盛的宴席。”
王向炳讽笑说:“不花钱的,就狠造呗。”
“这叫资源整合,互惠互利。”罗逸得意地说。
正说笑着准备开席时,门被哐啷一声推开,一个工人慌里慌张地进来,指着门口说:“外面有几个人瞎逛,我上去盘问了下……”
他顿了下,摸着脸颊上的一个红手印。
王向炳腾一下站了起来,口中说着“我过去看一下,估计是村痞来报复,我去摆平”拉开门,走了出去。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逼装得太大,竟没有人跟上来。
其实,本来刘正东想上去凑个人场,但他暗怀小心思,认为这是王向炳召来闹事的,不便随便参与。
而罗逸也有这方面怀疑,采取以静治动,后发治人的态度。
约摸五分钟的样子,门被轻轻敲响。
罗逸扬扬手吩咐:“赵梅梅,你去开门。——先问一下是谁,小心让村痞攻进来。”
赵梅梅“嗯”了声,凑到门前,警惕地问:“谁啊。”
“是你王哥。”
大家听他声音淡然,但有些嘶哑。等开了门,惊见他脸上的红手印时,纷纷关切地问:
“王老板,竟有人敢打你?”
“是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