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罗汉国的背影
电话里,听到门广路才一半的吓唬带耸人听闻的话,罗逸压了嗓音嘶喊说:“干爹~,你别说了,我特么要杀人了!”
被挂了电话的门广路听到罗逸叫了声干爹,心头五味杂陈。
咂摸了下有点不对头,怎么这种叫法有种街头耍猴的唤猴的味儿。
而罗逸口吐厥词时,并没有意识到隔窗有耳——座机就在墙角窗畔。他说的话被黄金兰听了个半截拉块。
而后,罗逸回到自己卧房,扯了块白布塞到兜里,又拿了农信社存折,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院落。
如果现在有人举着麦采访他为何敢单刀赴会……啊不,是赴死。罗逸会慷慨激昂地告诉他,反正是重生而来,这条命也是捡的。
真的狗带了,大不了再滚回到老总办公室做缓兵之计,瞅机会再重生回来罢了。
罗逸出了胡同口,骑了偏三,火速赶到烧烤店门口后嗞啦一下刹了车,从车上跳下来的同时,又拿了一个报纸卷,疾步奔入店老板的门头房里。
众人见他抄了家伙进来,头上还缠了勒了白布,纷纷一愣。
这种头缠白布的装扮,要么是重孝,要么就是义和团,要么就是卖菜的大妈……
而罗逸更是一怔,望着门雄,大喜过望地喊:“兄弟,你没死啊!”
在电话里,门广路为诈罗逸,含糊其词中,让闻者以为门雄因伤重致死。
不由分说,罗逸上去抱住了他,手中的报纸团还在他身后乱比划。
众人本想先把罗逸打个半死再说,但看到报纸团中透出的雪亮的刀尖,都投鼠忌器,一同望向门广路。
门广路按了下手,示意让凶手尽情表演一下再说。他心下另有主意,要看看门雄对这位异姓兄弟的态度。
年方24岁的铁塔大汉门雄,腥风血雨中纵横江湖五六载,手下兄弟众多。
但从没有被同性这样搂过,而且连揉再搓,上下其手,看上去要不是人多,摁倒狂亲一顿的热情也能尽皆释放。
他脸红了,再加上夜里受尽了凌辱和折磨,乍一接触这火炉般的炽情,心里一荡,一丝泪花从眼皮肿缝中泄了出来。
“兄弟,有你,我哪舍得死……”喘了口粗气后,他说,“兄弟放开手,我有话说。”
罗逸这才松开手,紧握着报纸团,凝望着门雄肿裂得像烤地瓜一样的脸。
“这特么谁干的!妈的,我去劈了他!”
门雄虽是个莽汉,但不至于是傻子。他一把推开罗逸,冷笑说:“是谁干的,你罗逸心里没数?”
罗逸紧捏着报纸团中刀柄的一端,恨恨地说“王向炳,我今天废了他!”
周围人见罗逸和门雄间有了安全距离,就各抄家伙要动手。
但被门广路挥手拦住,而后,他阴冷地一笑,说:
“行,今天我就看看,罗逸怎么劈了王向炳!”
罗逸极度失望地望了门广路一眼,说:“拿我当枪使?”
然后,定定地望着门雄,眼神中有深情也有绝望,“兄弟,这也是这个意思?”
门雄怔了一下,没说出话。门广路则哈哈一笑说“演得不错。”
罗逸倒转报纸包递向门雄,“兄弟,我罗逸要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先给我一刀。最好留我口气,我再去剁了王向炳!”
门雄迟疑着接刀时,门广路喝了声:“慢!”
接着训斥儿子:“让他们狗咬狗,咬死了解了气更好!”
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罗逸心里暗叹,可惜,你是老狐狸,而我罗逸却是好猎手!
“为了让你这金兰兄弟师出有名,咱还得提供点证据!”说着,门广路一伸手,立即有人上前给了他一个布包。
门广路亲手打开布包后,给罗逸扫了一眼。后者心里窃喜:上勾了!
正是王向炳所戴的金丝眼镜碎片,上面还染着血渍。
“果然是王向炳干的!”罗逸接着大喝一声,“还等什么,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去他老家十里庄,另一路去万力大酒店堵他!”
且不提去十里庄的一波,单说万力酒店188房间。
房门被踹开时,王向炳还瘫在床上呼呼大睡。听到动静后,他滚落在地,刚一起身,就被罗逸掐住了脖子!
“门雄是不是你害的?”罗逸大声咆哮着!
“不、不、不是!”王炳瞬间明白,自己被裁了脏。
“妈的!死到临头还嘴硬!”说着,两记重重的耳光一左一右打开王向炳的脸上,登时,两个嘴角鲜血淋漓,口唇和脸颊也肿了起来。
此时的王向炳心里明白,这两记耳光出手太重,明显就是为了封口。
他试了一下,嘴边只有血沫子吐吐直冒,发出阵呜噜噜的杂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门广路看出了罗逸的用意,本想发作时,但他蓦然发现了又一个证据:王向炳的皮凉鞋中,有一只底朝上,上面沾着血渍和碎玻璃。
他顾不上其他,忙把纸包里的玻璃和鞋底上的做了比对,得出结论,材质一模一样,血色及干凝程度也分毫不差!
不光如此,在罗逸一脚把王向炳踹倒在床上就要提刀砍剁时,门雄眼见着一沓钱从王向炳裤兜里掉了出来,上面的肉签子刺的洞刺人眼目!
“慢着!”门广路抢先断喝,把正挥刀的罗逸阻止下来。
“干爹~……你……”
门广路被叫猴一样叫得心里发麻,恍惚中竟有想当场翻个跟斗的冲动。
而门雄却会错了意,再加上怒从火起,上去就抢罗逸手中的家伙,但被罗逸闪身躲过,同时说:“兄弟,既然要他命,就别饶上你了!”
“你这把兄弟有脑子!”
门广路加重着语气。众人皆知,每当他钦佩某位人物时,总要用有脑子这个评价。
他接着铿锵有力地说,“门雄,现在咱有了确凿的证据,接下来该怎么办,你知道吗?”
“我亲自动手!”门雄不假思索地说。
“废物!十足的废物!”
骂了儿子后,他把眼光瞥向“干儿子”罗逸,“小罗,你怎么看?”
罗逸稍一思忖,说:“我是这样的性格,对朋友肝胆相照,但对王向炳这样的,要说我手段卑劣的话,和门雄无关,既然脏,就脏我一个人的名声吧。”
这话说得门广路心里一阵乱颤,轻声问“然后呢……”
这时,王向炳试着开始嘟哝着说话,只喊出了一个冤字时,便被罗逸随手一个耳光,打破了他唇舌上万千个毛细血管,重新失去了言语能力。
耳光声伴碰着罗逸的笑声,同样响亮:“先前没有确凿罪证,而现在不同了。我改主意了,先要他钱,再要他命!人在江湖,求得就是酒色财气,连财都不要,还特妈混什么社会!”
门广路没有说话,阴鸷的眼光中透出凶残而炽热的光,同时,他向罗逸举起了大拇指。
这时,王向炳松了口气。他明白,说是要命那只是给众人看的。而要钱,则是说给门雄父子的。
门家势力虽大,但大都是一帮穷逼,是舍命不舍财的主儿。
罗逸真特么高明,害苦了我,又特么救了我一命!
“王大混!”罗逸大喝一声,“说,门雄是不是你害的!”
王向炳毫不迟疑地点了下头。
“跟我走吧!”罗逸甩下句话,就往门口走去。
众人涌上来试着阻拦。
“退下!”门广路大喝道,然后干巴巴的脸上漾了丝笑意朝向罗逸,“小罗,快去快回。我在门家老宅恭候你,为你设庆功宴!”
罗逸的步子才重新迈起,王向烦紧随其后,想跟自己的亲爹一样,揣着黑牛皮公文包,寸步不离。
在打开188房门时,罗逸发现了两个细节。
一是,门口的猫眼不知何时脱落了,露出一个瞭望口。
二是乍一开门,便一个腰板挺直、一身戎装的背影匆匆离开,往公用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他还看到,男人袖管中似乎藏了什么利器,撑着鼓鼓的。
这个背影让罗逸眼眶一热,差点泄出热泪。也让他联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相比之下,老朱他爹的背影衰透了,连个墙头也攀不上去。
而罗汉国的背影,那就是一座山、一杆枪,时时刻刻准备着转过身来,与一帮社会人开战!
带着王向炳路过公用卫生间时,罗逸还不望说“老同志,不要误会啊,我这是行侠仗义!”
通过后门出了万力大酒店后,迎面开过来一辆二手捷达。车上下来一个人,就是门家那个趁大哥大的青年小财主。
他把钥匙递给罗逸:“会开吗?”
罗逸说:“除了火箭,没我不会的。”
“那就好,在轿子里能掩人耳目。”小财主说着,带着脸嫌弃地瞅了眼王向炳,“他这个脏样的,让警察叔叔看了会起误会。”
“门老大想得就是周到。”罗逸接了钥匙,和王向炳一起钻进车厢,打火鸣笛扬长而去。
车子上了中心大道后,罗逸扔给王向炳一个擦车前挡的毛巾,看着后视镜说:“王哥,擦一下吧。”
王向炳便擦脸,边听罗逸说:“车门没锁,我开慢点,你跳车也行。”
看了下车外紧紧跟随的几辆摩托车,王向炳苦笑了下,试了几下,终于说出话来。
“我、我还是……待在这、这、这里面吧。”
听得罗逸哈哈哈大笑了一通后,才正色了下:“王哥,你知道输在哪儿了吗。”
“你、你……嘶——”……“你说……”
“跟人合作,要么用钱,要么用情,这两方面你勉强占一样,还抠抠索索,不输才怪。”
“唉……”王向炳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对门雄就像对我一样,只想索取,还特么不想报答,甚至反咬一口,陷害恩人!”
“再有,河东县小破烂江湖里,好勇斗狠的就两人。一是门雄,现在和我拜了把子,而且长幼倒序、我为兄长。
二是付子强,这是我兄弟,没得说。王哥,以后再跟我斗法的话,玩社会就不好使了,还是动动脑筋,搞点有技术含量的。”
“还有啊……”意犹未尽的罗逸暂停了下,在路边熄了火,“我出去一下,回来再训戒你。”
车门大敞着,排气管突突突响着也没熄火,但王向炳并没有勇气跃上主驾位逃之夭夭。
关键是,他夭不成。再被捉住,这条小命就悬了。
很快,他见罗逸从街边小卖部出来,还拎了一个方便袋。
“来,这是云南喷雾型跌打剂,止痛消肿,见效很快。”罗逸回到车上后,从方便袋里抽出个小瓶递给王向炳。
“这口罩一会儿戴上,取钱时别让银行员工以为我是劫匪。”
“还有,门雄那边你就赔三千吧。”
“刺刺刺……”王向炳往嘴巴上喷了下,顿觉凉爽舒畅,说话也流利了些,“两千行吗?”
“说你抠,你他妈就是抠!再还价的话就是三万!”
王向炳只好点头认倒霉了。
“还有啊。我那一千加上中期款一万二,再加上之口罩白药的十六块七毛,一共一万三千零十二块七毛,你也一并给我吧!”
王向炳酸着脸,只好连连点头。但心道,你特么还说我抠,这十多块也惦记着。
从银行取了钱之后,两人又辗转到农信社,把一万加打入罗逸的账号后,所有的恨意烟消云散,罗逸激动地搂着王向炳喊:
“王哥,你真是我哥,太感谢了!”
王向炳像个木头人一样被罗逸搂着摇来晃去,欲哭无泪。见罗逸向农术营业厅大门走出去后,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罗逸回身踹了他一脚,对趔趄着的王向炳喊:“你特么傻逼嘛?你想跟我去哪儿,去门家吗?不想活了?”
王向炳这才说“谢谢兄弟提醒”,转过身向候客座椅走向。
罗逸刚出了门,门家的小财主便迎了上来。
“罗哥。钱取了?”
罗逸掏出崭新的一沓老人头,扬着臂嘎嘎地晃着响递给他。“三千大洋!”
小财主面上一喜。表舅门广路曾嘱咐过他,少了两千不行,争取三千。
这个数正在老大心坎里,即便是官了,也判不了这么多的赔偿费。
要知道,这三千,加上戳了洞的一千,一共四千,可抵得上河东县上班族两年的收入了。
对门家父子来说,无疑是发了大财。更何况,扎啤生意托罗逸的福,也给抢了过来,一年三万的大钱也进了门家的腰包,罗逸无疑成了门家的大贵人大恩人!
而且,不是王向炳被凶手事件的发生。门家江湖势力再大,人家王向炳在河东县人脉广博,当然不会摆个br /ose拱手相让如此暴利的买卖。争来抢去,鹿死谁手也难下定论。
而通过暴打王向炳,挫尽了王向炳的锐气后,门雄只受了一点皮外伤便得了这么大的蛋糕,别说管罗逸叫哥,捡没人时,叫几声爹,满嘴油花的舌根上也是爽得不行。
恰时,庆功宴上聚集了各路豪杰,大家乌牙牙地肃立的门家大院门口,恭迎罗逸的到来。
但在罗逸的眼中,这只是一帮乌合之众,社会渣滓,他不屑参与其中。
所以,他只是下了车,和门雄熊抱了一下,再和门家及其它老大握了下手,就推脱有急事,离开了门宅。
是夜,宾客早已散尽,本来酣睡中的门广路突发一梦,梦中一个戎装中男抬起了袖管,从中取出一杆钢枪顶在了他的头上。
哇地一声暴叫醒后,他唤老婆子把儿子叫来,谆谆教导道:
“雄儿,无论心里有什么嫌隙,你就当一个屁窝在肠子里。既然跟了罗逸,就贴紧了跟他混,这家伙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