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公开透明式谍中谍
8月11日这一上午,堪称箭总在弦,惊心动魄。
而斗争的结果,可以说是战果赫赫。不仅把小吃摊上险些让门雄讹去的一千元讨了回来,还把王向炳的嚣张气焰扑灭,使他的复仇之心消停下来,最重要的是拿回了中期款!
之前剩余的5800元,和这次的中期款合起来,罗逸手中共有一万陆仟元,小写:16000元!
从数字上看,罗逸堪称富豪了。
在92年,这些钱能一口气买三个院落,而且是城区之内。换算起来,相当于后世的三、四十万了。
中午回到工地时,正赶上饭点,当罗逸宣布了中期款已到的好消息后,同学们敲盆打碗,一片欢腾!
“但!”
在喝庆祝酒之前,罗逸端着杯,沉声道,“大家也不要掉已轻心。别忘了,现在工程款总额已不是30000万,而是翻了近一倍,已达到58000元。”
沉吟了下,是为了给同学们留下花样惊呼的时间。
而后,他接着说:“有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王向炳会不会在最后关头动手脚,现在难下定论。”
说着,他看了一眼刘正东。对方脸上一片黯然,为应景堆出来的笑,比特么哭还难受。
“第三期工程款是一个天文数字,总共37000元。为顺利拿下这笔钱,我有两个方案,一是必须让监理分段验收签证,以防最后扯皮。
二是大家要有十足的警惕心,任何有可能使坏的手段,方、吴、王还有一位内奸,都有可能狗急跳墙中倾囊而出。”
“下面,我把工程上常用欺诈伎俩给大家细讲一下,由秘书处庞晓霞及马爱华做笔录,题头写上《工地反诈三十六计》,做为内部参考特刊打印成册,大家平时注意学习。
——班长更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工作之余,带着大家集中学习一下,希望他能从教学相长中得到某些灵感,运筹画策,掀起第二轮工地龙虎斗。”
“而李延水,你发小财的机会又来了。本座特许你做些手脚,当一次双面间谍。”
“嘿嘿嘿……”李延水笑得就跟花儿一样,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听着罗逸这含沙射影的神侃,同学们不时发出别样的笑声。
在接下来的欢宴中,斗争漩涡中的人物各怀心事。
刘正东只知道王向炳应该已经是裁了,但具体过程却弄不清,打大哥大时,对方也处于关机状态。
而庞晓霞方面,除了罗逸毫发未伤另她宽慰,危机解除令她松了口气外,便近乎一无所知了。
马爱华倒看得清淡,不屑去深究其中的玄机。在她看来,无往不胜就是罗逸的标签和定义,没什么可担忧的。
大学校徽已经闪烁在她胸前了,老妈也不用整日愁眉苦脸了。
而在罗逸看来,获得精神成长的白国兴,比起所有人,应该是最大的受益者。
鱼和渔,他得到最重要的后者。如果说灵魂有肌肉的话,他现在从后世的奶油小生,变得有了几块腹肌了。
即便是失去这次上大学的机会,他的选择也不会自杀,会有勇气面对残酷的人生,为了父母的福祉和自己应担的责任,坚强地活下去。
除了他,包括李延水、王汉臣、赵梅梅等同学们,他们心灵上也迸发出了闪光的东西,心智层次和后世的他们相比,都提升了一个阶次。
而刘正东,也自有他蜿蜒曲折的路要走,但不知后世家道中落的他,会不会依然故我,倚仗父辈的权力构筑的船,行驶在暗礁险滩之中……
“我真的想重生啊!”
这一句他曾向吴倩博士在催眠中喊出的话,在此时此刻,找到了它的落脚之处。
看起来,此番回档,恰逢其时,没有白来。
午饭过后,老天也似乎体谅骄阳下的学子,在天空稀稀拉拉地织起了锦缎。
但值日织女似乎漫不经心,东一绺西一绺地漫天飞梭,阳光星星点点地透了缝隙流泄下来,夹着的的雨丝到了地表时,已成了若有若无的轻雾。
这正是户外广告施工的最佳天气。
罗逸也收了心,开始描绘制衣厂秋老板的霓裳成衣有限公司的版面。这个广告牌是他和庞晓霞、马爱华承包的,陈修春如果有空时来工地指导,也会过来客串几笔。
背景及辅助场景已基本完工,只要庞、马两人稍稍收拾一下就好,主画面中的范小冰的“时装大片”还是由罗逸亲手执笔。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罗逸开挂时刻,但见罗逸廖廖数笔勾画出来的美女图的雏形,庞晓霞和马爱华还是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抬着两张俊美的脸蛋,巴巴地向上看他手中的扁笔是如何行云流水。
庞晓霞赞道:“喂,这是罗逸同学在画画吗?不看本人,我还以为是中央美院的呢!”
罗逸心里暗笑,中央美院是所有美术艺考生心中的圣殿,庞晓霞这样说,算是最高评价了。
但她哪里知道,重生后的自己是本科四年专业训练后的水准啊。
于是稍转了下身,笑望了她一眼。恰好捕捉到了她那双凤眼飞盼中的神采,就快速地吸入了笔端,而后,一个优美的眼廓曲线在画面中灵动呈现出来。
“你千万别照葫芦画瓢啊!”庞晓霞急道。
她略有些担心,会把自己的样子给摁到广告牌上,但随着脸庞的线条、眉形的勾勒,渐渐地显示出了样貌后,她才放下心来。
只是有三两分相似而已,常人不思揣摩的话,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
但当下巴和鼻型的轮廓更淅晰了些,她从中覤到了马爱华的相貌特征。而后,庞晓霞嘟了嘟嘴,戳了身边人一下:
“你看啊,这家伙把咱俩给捏一块儿了。”
马爱华抬头望了下,其实这仅是一个敷衍的动作,她暗地里盯了好长时间了。
然后甜甜地笑了。
庞晓霞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心里被塞入了一团异样的东西,飘来浮去,难以捉摸,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泛了起来。
因为用的是大块面的画法,范小冰的“时装片”只用了罗逸两个小时,便绘制完成了。
当他下了脚手架时,见这块制衣厂的广告牌其它部分也绘制完成,吁了口气,说:“好了,一百万到手了。”
也不管俩花撇嘴,又说:“就怕四年以后这一百万对我来说没劲了。”
“罗逸,咱胖就胖了,就别喘了吧!”庞晓霞笑嗔着,看着他,一脸无奈想打他的样子。
而且,两个神经病撂一块儿了。前一阵子,制衣厂秋老厂还专程来工地,约罗逸在饭桌上签了个《百万对赌协议》。
而马爱华却对这份协议很有信心,但也仅局限于,她认为罗逸至时候肯定还得及这笔赌注。
各怀心思正遐思时,借了庞晓霞的大哥大用了下的陈修春回来,爬了两阶架杆,把大哥大递还给她。
“陈老师,调动的事有谱了吧?”因为之前陈修春说“打个电话催催调动到安德市的事”,所才庞晓霞才这样问。
“教育部门不好落,说是去一家工艺美术厂。”陈修春说。
在架杆最顶端的罗逸听了,本想提醒他这厂子马上要被国营中小型企业民营化所吞没,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
原因是那厂子还能维持两年,二是前世里,陈老师在工艺美术厂的单身宿舍,一度曾成为他和同学们在安德市的落脚之地。
个人皆有天命,更何况,陈修春现在有这个叫“重生版罗逸”为高徒,不怕将来没饭吃,就怕钱多得花不了,哈哈!
而庞晓霞的大哥俨然成了公话,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是马爱华家里来电,是她姐马丽丽打来的。
马爱华接了,说了几句就挂了。
“家里有事?”庞晓霞问。
“我妈有点牙疼,让回家时在大药房捎点止疼药。她就不用老远地出来买了。”
“噢,那你别忘了。”庞晓霞说。
两人间的对话,架子上面的罗逸也收进了耳畔。
下午六点左右时,他延水编了个腰酸腿疼的理由早早收了工,先到铁皮屋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就离开了工地。
罗逸斜倚在脚手架上,给了他李延水一个注目礼,且呵呵呵笑了。
“你笑什么?”庞晓霞仰头问。
“我笑李延水总是能寻到商机,特别是在赚小钱钱方面。”
“此话怎讲?”
“我敢说,咱们的《工地反诈36计》一定被李延水盗走了。”
“不会吧?”
“不信,你去查查。”
“妹妹,你代劳一下。”庞晓霞用温柔的语气说。
在矮对方半米的架杠上,马爱华捶了捶腿说:“我腿疼。”
“要不我给你敲敲?”庞晓霞抄了个扁笔绑杆威胁她。
马爱华只好不情愿地下去,走进了铁皮屋。
很快就回来述职:“姐,真的没了。”
“吃里扒外的……”话还没说完,庞晓霞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顿住了。
城区。
车水马龙的公路边道上,有一个打印社,李延水正候在门口,翘首以盼。
之前,他找了部公话,花了六毛钱,给王向炳打了个大哥大。
王向炳正窝在十里庄老家的院里做热敷,双颊上拜罗逸所赐了几记耳光部位肿痛渐消,但被白国兴抓挠的眼眶周围,还是带了黑红的线条。
见是一个公话,他犹豫了下,先浅着嗓子装成另外的人,问:“找谁呀。”
“别装神弄鬼的了,我是李延水,给你送有偿工地情报来了!也别问这是不是诡计,你觉得有用就来机关打印社,带上一百块钱。半个小时,过时不候!”
这一通话,还没等王向炳消化掉,第二通又来了。
“还有,罗逸对监理以及王哥的态度,我也有意见……行了,挂了。”
挂了电话,肉疼地瞅了下公话上的时间显示,正好2分59秒,拿捏着恰到好处,要是超两秒,就得按四分钟计算,那就要八毛了。
接到这个电话后,王向炳本想和刘正东商讨一下。但在摁了对方号码一半时止住了,在只有自己个儿的卧室里哈哈大笑,以振奋自己。
他要快速恢复“王大混”本来的状态,要搁他以前,哪会考虑这么多,加了油门就欣然赴约了。
于是,李延水在看到那辆熟悉的二手桑塔纳时,回头对打印店里的老板说:“别老盯着我看了,不赖账的,这不,王老板来付钱了。”
……
“一百太多了吧?”对李延水的情报报价,王向炳习惯性地打价。
同时,他脑瓜里却飘过了罗逸的话“你输在太小气”。
李延水坏坏地望着他眼眶周围的抓痕,“王哥,睡小三被嫂子给逮了吧?”
这话虽然损,但却让王向炳心里一松。由此判断,罗逸并没有把自己的糗事大肆宣场,让他心里升上一丝感激。
心情一好,再加上罗逸之前的洗脑,王向炳不再计较,掏出一百块钱塞给了李延水。
待要取“情报”时,李延水却推开了他的手:“王哥,这是原本,打印本在店里,等你打印费呢!”
看李延水油滑嘻笑的样子,王向炳在他脑瓜了还了个爆栗,正色道:“兄弟,你这样抠,将来会吃亏的。”
我操,我被罗逸这个狗崽子精神控制了吗,怎么把他放的狗屁当《语录》了?
王大混,你长点记忆,有点志气,好不好啊!
那边两人“黑市交易”时,工地上庞晓霞的问话也开始了。
三人在脚手架下不远处,便喝着饮料边聊天。
“罗逸,我知道你艺高人胆大。但咱内部的反诈教材透露给王向炳,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咱离开学还有几天,离完工还有几日?”罗逸岔开话题问。
“二十天,十天。”见庞晓霞不屑于回答,马爱华报了数。
“所以嘛,把能想到的阴谋诡计都给他们过过目,省得他们挨个尝试。咱没有时间折腾,就是斗法,也要短平快一些才行!”
马爱华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看看他,又点了下看看他。
这让庞晓霞很是不屑,心道你罗逸这一套也就哄骗小女孩,在我这儿可不好使。
“罗逸,你这三十六计总有漏洞吧?人家一大堆人算计你不说,在合同上,他们还有绝对的操控权。”
罗逸的了,往后错了两步后,斜着身子打量她,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
“行啊霞霞,女福尔摩斯啊!”
“行啦,别假惺惺的,你这样瞎折腾,除了刚才说的,还有别的目的吧?”
“我就是人来疯,凭直觉搞事。”罗逸说着,话锋转移,“要不,你这女侦探给我分析一下?”
“那,让我想想哦。”庞晓霞捋着鬓间微卷的发缕,踱了两圈步后,才顺出了思路。
她说:“如果工程就这样平稳结束的话,王向炳明面上的合同依然奏效。你搞这三十六计是为了引战,而且迫使对方放弃普通招式,出个大损招从而铸成大错,之后你好反盘推倒合同,是吧?”
虽然庞晓霞并没想到,王向炳等人的黑材料已有了部分积累,但还差最致命的一份,这正是罗逸想要谋取的。
但他还是竖了下大拇指,对她连连称高。“我只是凭直觉,没成想你倒推导得这么详细了。”
“哼!”庞晓霞得意地笑了笑。
马爱华听得稀里糊涂,但见两人琴瑟和鸣,就稍酸着脸,不以为然地说:“你俩说相声呢,有这么复杂嘛?”
罗逸叹了口气,说:“其实,干工地这一行最为复杂。像咱这样丙方身份,十有八九都要血本无归。要想挣到钱,在层层盘剥重重其诈中,就像被粘在蛛网上的小虫子,没有点谋略和身段,只能是等死了。”
庞晓霞由此联想到了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也听闻过干乙方的包工头十年要账,白发和欠条一样白的惨剧……
马爱华则大喘了口气,说:“等上了大学后,咱再也不干这劳什子工地了,太难了!”
“那花衣裳、金手饰、香奈尔包咋给你买?”罗逸逗他说。而且,不知死活了,他同时还撩拨了庞晓霞一眼。
虽然不记得罗逸有过这话,但马爱华却顺着他话茬说:“那个不要,穷点就穷点,省心就行。”
罗逸哈哈哈笑了。
但庞晓霞呼呼呼怒了。
敢情他俩都谈到金首饰这上头了,会不会还有订情钻戒什么的!
“罗逸!”她喊了一声。
两人给吓了一跳,把注目礼给了她。
庞晓霞脸上的怒气乍然消散,了无痕迹地化成了一团温柔。
“罗逸,”这一次唤得柔声细气地,“教学楼平台上的白月光不错,晚上咱俩一起去赏一赏吧?”
“今天阴天。”马爱华小声抢过话。
“我把月亮抠出来,你管啊?”
然后,对正头脑风暴想词应对的罗逸肃冷地说:“去不去?”
接着,
“1……”
“2……”
“我去!”罗逸急口喊着。
马爱华则脸色一变。
庞晓霞咯咯咯笑起来,笑够了才说:“罗逸啊,你想得美,滚吧你!”
至此,她心里一爽,罗、马两人在楼顶私看白月光的一箭之怨,算是有了个交待。
但罗逸绝地反击道:“我刚说去,也是暂哄你的。”
马爱华本来心堵,这时心头闪亮了下,期待着罗逸能扳回一局。
“我不管,反正有人怂了,哈哈哈!”
得意间庞晓霞也有点忐忑,怕是要触发罗逸的杠精模式,如果刚刚拔腿就走多好,那样可以守整保留自己的胜利果实。
但晚了,罗逸的杠精模式启动了:“燕姨牙疼,背不住是给华华衣服上的油漆味给熏的。这都能算得上工伤!咱不去看看好吗?”
庞晓霞赶忙说:“照你这么说,我妈前两天还感冒了呢……”
说着,庞晓霞借故要离开,但被罗逸清晰地喊了声“回来”,狗皮膏药给杠精模式做添了加成。
“而且,前一阵子,我承诺过到你们家打扫卫生,你的兑现了,华华家咱还没去,还不如趁这机会补上……”
“姐姐,是呀!我妈牙疼,家里乱得不成样子了!”
马爱华配合着,抱着庞晓霞的腰扭来扭去地,一副乞怜的样子。
罗逸帮腔:“霞霞,你总不能在贫困生面前摆小姐架子吧?”
庞晓霞觉得这话即裁脏又上纲了。
“滚啊!”
庞晓霞喝骂着,但转脸面向马爱华的时候,却现出了笑意。
说:“妹妹,咱不离他。晚上就去你家,看看燕姨。”
罗逸松了口气,笑着说:“到党校家属院,一样能看白月光,咱们一起看。”
说着,他指了下天,另两人一起仰望时,发现云开雾散,天莫名地放晴,白月光真的不屈不挠地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