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成名服装厂的喜来放松了自己的心情。觉得自己是一种解放,最起码在精神上有种解脱感。他也最终理解了严美丽当初的那种感受。
当然,他不否认也没有权利去否认成名实业在城市发展中的功绩。自己没能在这个成功典范的企业中取得“功成”,甚至未能从中立足,应该也只能否认自己的能力。
再崇尚功成名就,鄙视和否定落魄和失败的大多数人的眼里。他夏喜来那就是个彻头彻脑的“废物点心”,并且还是有了污点的“废人”。
喜来觉得有些人,并且是有好多人再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看他这个没出息的农村人。但他不想去向他们中的任何人去申辩什么,也没有人想知道并去理解他的苦衷。
现在自己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想那么多事情了,当务之急是给自己寻找一个安身之所,再找寻一个立命之处。
大概是贺大叔本身就是农民的原因,已经和农村及农村人有了不解的渊源。贺大叔也就成为这座城市中第一个(当然不应该是唯一一个)了解和理解他夏喜来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并能够帮助他这样的农村人的人。
夏喜来再次来到贺大叔的面前,很让贺大叔高兴。他并没有过多的询问什么,因为他相信这位年轻人不会去伤天也不会去害理。他深知这位年轻人会在这个城市中不断的碰壁,但绝对不会步入歧途。这种信任是源于农民自有的那种朴实和憨厚。
喜来居住到了贺大叔新买的宅院里。这座宅院给他许多亲切感,这主要是因为这院落太像贺大叔原来那座宅院了。这里也同样带着农家人特有的气息,站在院门口还能远望见片片麦田,那麦田给喜来的亲切感更是无语言表,似乎回到遥远的故乡。
只不过这濒临新东环的小院落距离市中心区更远了些。但同时这里倒多了几分宁静,这里可以尽快的走进城市,又没有城市那种喧闹,的确是个好住处。
院子里照就租住了人家,喜来和他们还并不熟悉也不清楚他们是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但很明显他们大都也是和自己一样来城里打拼的,同样还没有成功的人们。
贺大叔本人并不在这里居住了,他已经定居在了城市里,帮儿子和儿媳照看着孩子。闲暇起来到处游玩一番,也算是享受天伦之乐了。
贺大叔把所有的鈅匙交给了喜来,让他同时照看着小院。
在这小院里同样租住着的郝大哥,是位四十多岁的同样来自农村的单身男人,他每天开着辆摩托三轮车去市区拉客人。
于是在这位热心的郝大哥的帮助下,喜来也买了辆旧车跑起“摩的”来。
每当和郝大哥一起奔跑在市区街道上。他就又想起老舍先生笔下的“骆驼祥子”――那位拉着黄包车的出租车行业的老前辈。觉得自己和郝大哥就是新时代的“骆驼”――城市“骆驼”。
不过自己和郝大哥要比“祥子”大哥幸运的多,因为他们跑在繁华的街道上,目赌的是城市的繁荣,人世间的新风貌。多见的是真、善、美,少得的是假、恶、丑。当然这应该由衷感谢这个大发展大进步的时代和这个时代背景下造就的城市。还有城市中的每条街,每条巷,每个家,每个人。
喜来早出晚归又开始了忙碌。这种其乐融融的忙碌,不仅给路人带来方便,也给自己带来快乐。每次把客人送到他们的目的地,听他们说一声感谢的话;每次接送一位打工仔,或打工妹,听他(她)们喊自己一声大哥;每次……每次都会给他心中增添一种美感和一种自豪。这种美感和自豪来自于别人对自己劳动的认可和赞许,也来自于那种人与人之间那种平等和谐的关系。自然能够乘坐他这破旧“摩的”的,不会是大款,更不会是某位大官。
每天收工回来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想想当天见到的新鲜事,遇到的每一位客人。他都想把它们记录下来,可又实在累得不行,不想再提笔写录,也就只有把这些默默的记录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也喜欢把这些美好寄存在自己的脑海里。因为这些“平凡”同样见证着城市的发展脚步。
然而又有些事情让人不愿把它们记下来,可又在脑海中赶也赶不走。因为那些事情的确带给人太多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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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初冬,寒风随未肆虐。但也照旧带着每一寸寒冷叩打着每家每户的窗棱。住在高楼大厦的人们已经供上了暖气,他们可以躲在楼厦之中避着寒气寻着温暖。而象喜来他们这些“身在他乡为异客”又居住陋室的人们,也只能任由那寒风透过门窗赶进屋来,逼进自己单薄的衣被和身体。
寒冷会让人睡不好,睡不着。会让人一大早还捂紧被子,在被窝内取身上的暖不想起床。也会让人早早起来活动活动增加自身的热量,来把寒气从身上赶跑。
虽然屋内外的温度也差别不大,喜来早早出门,不主要是因为屋内寒冷使他睡不着。早起已经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尤其走进城市以后,他就更加勤勉了。这也并不是他要向城市问“早”,主要是因为他要早早起来出门找生计。
郝大哥和其他几位住户也没有起床,他们也在被窝里躲避着初来的寒气。喜来没有去打扰他们,更没有去叫醒郝大哥。他也知道他们天天忙碌也太累,能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也是善事。
一来没有要紧事的人们不愿在这寒冷的天气下出门来活动,二来有要紧事的人们为躲避寒气也多打出租车出行了,街道上的行人比往常显得少了些。早早出的门来的喜来也没有拉到什么客人。直到上班时间到来了,街面上出行的人们才多起来。
上班一族很少“打的”的,尤其是街面上这些匆匆地行动的平民上班族更不会把钱花在上班的路上。那样会对不起自己辛苦一天挣下的那点薪水。
本来想今天生意会好些,想不到转到快进中午了也没拉上几个人。喜来暗想自己这只“傻骆驼”一大早就早早出来也只赚个“冰冷”,还不如和郝大哥一样在家暖和暖和划算呢。
想着这些,就放慢了油门让车子慢慢在街上悠着……
前方一大堆人在围观着什么?引起喜来的注意。
前方应该是“和平”路上跨越那条贯穿城市东西的“黑河”的“和平”桥。桥下的黑河那真名副其实,河内的工业废水和城市生活污水流淌过,已经把本来清澈的河水染成一片乌黑了。当然这黑河并不是因此而得来的名,黑河是老辈子的人们给起的名字,是不是先人们有先见之明,知道将来这水会变黑,才起了这名字来预言的,那现代的人们是不知晓了。只不过先人们如果知道因为自己起了这名字才让这水由清变浊的,他们会觉得愧对子孙的。
喜来走近人群,停下摩托车,拔下车钥匙,走进人群之中去看个究竟。不看则已,这一看可吓了他一大跳。
在桥下河边人群围观下,有两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个死人直挺挺躺在地上。看样子是刚被人从河里捞上来,身上满是水和污泥,但人已僵硬。有110的警察维持着秩序,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喜来也和后来的人一样,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通过仔细听先前围观者的讲述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两个人是收购废旧物品的,他们上午从桥上路过,其中一人发现桥下的河面上有两个矿泉水瓶子。就停下自己的脚踏三轮车捡一根木棍去捞那瓶子,可没想到河边又滑又软,他一下就滑到河里。
河内水虽不深但污泥太多,他就越陷越深。同他一起的另一个人赶紧想法去拉住他,可是不但没有把他拉上来,后来的这人也滑入水中,两人越陷越深最后窒息在黑水污泥中。当有人发现后已经太晚了。
喜来听完围观者的讲述,鼻子酸酸的。看看桥上那两辆还装着废旧物品的人力三轮车,好像那静静的躺在河边的就是自己或王晓利或……。
喜来不敢再往下想……最后他想让眼前这一幕尽快消失。
他不忍心继续站在那里做一名看客,更不忍心去看那刚刚逝去的两条鲜活的生命。喜来开上他的摩托车离开了围观的人群,也离开了那条让人伤心的黑水河。
他不想去想那被黑水河夺走生命的两位难兄难弟是否上有年迈的父母下又有年幼的儿女,也不想去想世人应该去拿什么告慰那逝去的年轻生命。他只希望这里不再有如此悲剧发生。
刚才的一幕确实弄得喜来六神无主,也没有心思去拉客人了。不经意中有种无名的挂牵油然在心中升起,这份牵挂也说不清是关于谁的,应该是心中“无厘头”的一根神经牵引的才是。
带着些恍惚的“神经质”,喜来开着摩托三轮来到了王晓利的废旧物品回收站。
喜来一走进来第一个感觉是王晓利的废旧物品回收站好像比以前干净整齐多了。第二个感觉就是这里多了一个人――一个会操持的女人,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她。
她三十岁左右,很利落。王晓利一见是喜来来了,忙给他(她)俩做了引荐,喜来才知这原来就是王晓利的媳妇。
晓利媳妇一听说眼前这位就是夏喜来,非常高兴地说:“原来你就是喜来兄弟,早听晓利和晓霞他们兄妹俩不断提起你。”
听她这么一讲。仿佛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名人”,喜来心中感觉美滋滋的。
……
中午,王晓利夫妻留下喜来一起吃午饭。其间喜来不由提到今天上午在“和平”桥下看到的那悲惨一幕。王晓利听后不以为然地说:“那两个人真他妈的傻子,为了两个破矿泉水瓶子就送上了自己的命,真不值。再说也太丢咱这行当的人了。”
王叔听了晓利的言辞有些生气地教训道:“你现在是有钱了,也忘了当初刚来城市混的时候什么样了。如果那两个矿泉水瓶早出现几年,说不定你捡的比谁都欢。”
“说的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喜来说。
“咱吃饭,吃饭……今天是咱高兴的曰子,不讲那败兴的事。”王晓利苦笑着说。
吃罢饭,喜来就告别了晓利他们。临行前王晓利劝喜来道:“兄弟,我看你跑这摩的也挣不上几个钱啊!不如弄个出租车开,缺钱的话,哥来帮你。”
喜来没有立即表态,其实他心中早就打算开辆出租汽车。只是苦于没有钱,又没有门路,张嘴求人借钱又不是他的性格。万事求人难嘛!
喜来开出租车的愿望,终于在赵家兴的帮助下变成了现实。
赵家兴通过业务不断扩展,结识了出租车公司的赵总,也成为好朋友。
赵勇原来是公交公司的一名司机。早些年间他就辞去了公司的工作买了第一辆出租车跑起了出租。那时城市的出租行业刚刚起步,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出租车如地上的蚂蚁。
很快他就又买了第二辆出租车,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不到四五年的光景他就开起了出租车公司。成为这城市内出租行业的龙头老大。
因为两个人都姓赵,说不定八百年前还是一家呢,自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赵勇和赵家兴两个人自从认识以后,交情日益深厚也便成了忘年交。赵勇也非常欣赏这个来自农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
经赵家兴介绍,喜来也能在赵总的出租车公司内包租了一辆捷达车跑起了出租。虽然车不是自己的,但能每天开上它在这美丽的城市街道上来回惬意的跑动。喜来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他这个新时代的“骆驼祥子”终于告别了“骆驼”他可以很自豪的告诉这座城市,自己是“祥子”而不是“骆驼”。这座城市是他们的“绿洲”,而不是他们的“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