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贺庄村的村民们所预见到的,贺庄整个村子要被开发的通知终于下达到了村民各家各户。接下来是人们共同关注的拆迁和经济补偿问题。
贺大叔的整个院子也将不复存在了。贺大叔对此丝毫没有留念的意思是不可能的。但他同时也很高兴如此,就他的话来说,就是城市代替农村,农民成为市民是一代人――不单单是一代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我们能够赶上这个机会,还要感谢党,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和几代人努力制造出来的盛世。
更让贺大叔高兴的事情是他将得到数额很大的一笔赔偿金。
再经过儿子理明的努力,最后他也能至少拿到三百多万的赔偿金。在整个贺村来说,也算一般水平了。此次整个村庄拆迁下来,造就的千万元户不下十来家,当然其中不乏村里的支书和其他干部。
作为一位种了一辈庄稼的老农民,贺大叔一下子有这么个好收成当然也很知足了,这可必竟是他耕作一辈子也得不来的。
贺大叔有他自己的理财之道,他没有把钱全用来购买新的楼房,更不会把钱都放到银行里去把钱“饿死”。
他首先购置了一栋面积不很大的楼房给自己居住。然后又在东环附近的亲戚家购买了类似于原有的小院一样的院落。
当初在儿媳和儿子的一再阻拦下,他没有购买钢厂上市股票。现在看来儿子和儿媳的坚持是对的。钢厂的股票从上市以来还没有一点上涨的意思,并且还有极可能下滑。
以前自己的积存再加上现在这一大笔剩余的补偿金,自己就是整天在家里睡大觉也衣食无忧了。儿子有自己的事业,更有自己的资金来源。不用花他一分一厘就比他生活的不差。
现在的贺大叔和他儿子,都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农民或市民了,社会的大发展造就了许许多多“百万富翁”老子和“千万富翁”儿子。他们可以完完全全高枕无忧的躺在家里成为新的“食利”阶层。可是他们没有那样做,他们还要不停的发展,让自己的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不管怎样,城市的扩大发展给整个贺庄村人带来的喜悦,那是无语言表的。可对这种喜悦的滋味,喜来他们这些临时租住的房客们是品尝不到的。
此时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给自己找个新“窝”。一个在城市或城边栖身的临时小“窝”,并且还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是自己的家的小“窝”。
卖刀削面的山西夫妇准备开一家山西风味的小吃店,自然他们也就准备把小店成为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不再去找地方租住了。卖菜的山东大哥准备去菜市场附近租住,他也和大多数人一样生财之道也是胡口之门。然而喜来还只是有胡口之门而没有生财之道。
喜来没有应贺大叔的邀请,去他新购置的宅院内去居住。他准备好去厂子的宿舍里去住,因为贺大叔那里距服装厂太远了些。
喜来终于以厂为家了,搬进了宿舍里。最近又被安排到销售科,成为一名司机负责开车送货。
由于是新司机新上岗,负责销售工作的经理林红让他先做为司机老黄的副手,学习锻炼一段时间后,再正式上岗。
司机老黄是位原服装鞋帽总公司的老司机了,工作经验特别丰富,然而他“丰富”的不单单是工作经验……
老黄这人爱喝酒爱抽烟,特别是那烟瘾大得很,一天下来不抽上它两大盒子就难受得不行。喜来头一天上车就先给老黄送上两条“石林”,老黄很高兴的笑纳了。
喜来上车的第一趟活就是给苏红的服装店去送货。苏红的服装店现在规模扩大多了,也搬到了全市最大的服装批发大市场。林红已经不再参与服装店的经营了。现在苏红一个人操持着店里的一切主要工作,又增加了几个姐妹做为帮工,她们也来自农村或下岗职工。
苏红的服装店做为成名服装厂在市区内最大的代销商,其规模在整个服装批发大市场内也是屈指可数的。足见她的精明强干。
看来苏红对夏喜来的印象还是挺深的,毕竟他是自己的第一位顾客,并且有意思的是他还是为数不多的只买过自己一次衣服的老顾客。
她很热情的招呼着老黄和喜来,见喜来卸货累的满头大汗便拿来毛巾递到他面前,还亲手端上一杯水劝他休息一会。这小小的热情足以让喜来为之感动。他自从走进这座城市遭受了太多的冷眼和轻蔑。今天面对眼前这位美丽大方又精明能干,虽和自己年龄相当,却已是成功人士的漂亮姑娘的此番热情,他不能不为之感动。但绝对不会,也不敢有年轻人多有的那种想入非非,这大概源于自己跟眼前的这位姑娘的身份地位悬殊有些大。细想来还有些无地自容的感受。
喜来不吭不响的把货卸完,老黄从经理室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右手夹着烟,左手提着刚沏好茶的水杯,径直走到驾驶室边。
喜来看看市场内悬挂的“严禁烟火”的警示牌对老黄说:“黄师傅,这里不让吸烟的!”
“管你屁事!走。……”老黄说着打开车门上了车发动起马达。喜来也赶紧上了车随他而去,很遗憾,临行前也没来得及和苏红打一个招呼。
在车里,老黄边开车边狠狠的教导了喜来一顿。喜来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最初一段时间,好在看在那两条“石林”的份上,老黄还多少给喜来有些关照,最起码两个人是相安无事。可是好景不长,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事情就来了。
喜来近期多次发现,他们送货的汽车的燃油被盗,最后他发现是被老黄倒卖了。他就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劝告一下他,可是机会来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遭到老黄一顿责骂。
老黄骂他是“狗拿耗子”,他说象他这样的做法在众多司机中是司空见惯的事,并说现在和当初大不相同了,这种“小打小闹”的也只是能换几包烟抽罢了。最后他还警告喜来说,如果上面哪位领导知道了,准是他夏喜来告了状,到时他可要对他不客气,让他夏喜来“吃不了兜着走”。
喜来对老黄这种做法及对自己的威胁很是气愤,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其实本身他也没有打算把事情弄大,只是劝告劝告他而已。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大相径庭,万万出乎喜来本身的预料。
这天,林红亲自找喜来谈话,他说老黄告他私下里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并偷卖了车上的燃油。
喜来对老黄这“倒打一耙”的行为是嗤之以鼻。但他并没有当场揭穿老黄的阴谋,而只是否认了他那种诬陷自己的说法,并请求林红经理做进一步的调查。
林红并没有深究此事,她说她对喜来和老黄两个人都是信任的,此事可能另有其它人而为。
喜来对林经理的做法没有太大意见。只是他提出让厂里安排自己去其他车上学习锻炼的要求,林经理不单没有答应他,还指责他道:“你如果有这种想法,说明你是心中有鬼”
这事也只算是让喜来“哑巴吃了黄连”。然而,接下来再次发生的事情让喜来彻底丢掉了在成名服装厂的工作。
这天下午老黄说汽车应该保养检修了,就让喜来开去修理厂并对他说:“听说你有位朋友在附近开修理厂,你就去他那儿吧。”
喜来见车上还有些货物,便提出先把货送完再去检修车。老黄坚持不让,他说:“车坏在路上就麻烦了。”
于是喜来便把车开到了赵家兴的修理厂检修。
天近黄昏时,老黄急匆匆来到修理厂,告诉喜来说服装店急着要货,他先一个人把货送过去,然后再回来继续检修。
……
第=天,刚一上班,厂保卫科的人就把喜来“请”到了林红经理的办公室。
一进门,喜来就发现气势和往常大不相同,里面有好几位厂里的领导,包括保卫科长。
第一个感觉这不是办公室而是审训室!喜来不由一下子就懵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见喜来走进来,林红就开始寻问起昨天修车的事情,她那口气再加上旁边几个人的神态,俨然是在审问罪犯,那犯人就是他夏喜来。
喜来一五一十地向她和各位领导诉说了一遍昨天的情况。也许是自小第一次见这阵势,有些被恐吓着了。整个说话过程显得诚惶诚恐,在在场的领导们看来那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听喜来讲完以后,林红就问他知不知道车上的几箱子服装丢失了。喜来听她一问才彻底明白了他今天之所以被叫来这里的原因了。但他的确不知道老黄从修理厂把车开走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更不知道货丢失的情况了。
林红听完喜来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的说辞,就直接告诉喜来,老黄反映的情况是有可能是喜来和修理厂的人把服装偷走了。
喜来对林红的猜测进行了否认和辩解,并向她提议让她们进一步调查核实或报案。
林红只是淡淡的一笑,那嘴角流露的鄙夷似乎在哪里见过。喜来猛地想起那是在闫丽的美容院开业庆典的时刻见到的。只不过那时这种鄙视不是针对他夏喜来,而是针对闫丽的。而今天显然是针对他夏喜来的,――不单单是他自己而且还有他的朋友圈。
林红接下来义正辞严的对喜来说:“这几箱服装对服装厂来说是九牛一毛,不值得去报案。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弄大了对你们和我们厂的声誉都不利。你也毕竟是咱厂的工人,之所以没有把你带到保卫科送到公安局。是因为看你们这帮农村来的人想挣点钱也不容易,因为想弄着钱办点错事也在所难免,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把东西交回来!”
听林经理这么一讲,喜来顿时觉得更是天大的冤枉。她这是在污蔑自己的人格,不单单是污蔑他夏喜来自己,还有家兴和他那修理厂里靠自己勤劳的双手为自己和家人,同时也为社会发展而辛苦劳作的工人们。他不敢说自己和他们都是正人君子,但绝对是信奉“人之爱财,取之有道”的守法,守德的公民。自己和他们是同道人,虽出身卑微,但绝不去做卑贱之事。
自己冤!自己的那帮同样奋斗着的弟兄们冤!
喜来简直要疯了,要被气疯了!他不想再为自己申辩,只是想骂人,骂那些把自己看为“高尚”而把别人看成“下贱”的人。不管他评判人的标准是什么,就算是他看人不是只带着金钱和权势染色的眼镜,他的标准也近乎合情合理。但看自己和看别人不应该有偏见,更不应该是偏袒着自己的利益圈子……任何时候任何事的游戏规则不应该单靠权力来制定……。
事情弄到最后也只是在厂内部不了了之了。只是喜来彻底离开了成名服装厂和成名实业集团――那个有钱人自己的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