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晌午,孙伯和孙仲派出一辆马车,将襄楷和张角、张宝紧急接到了孙家田庄。
见到襄楷三人,孙伯向他们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发现吴氏上吊后,人已经死了多时。孙荐见出了人命逃出田庄,已被抓住正在路上,傍晚前能送回。
孙伯对襄楷说:“塾师,我们思来想去,觉得孙荐还是由你和张家两兄弟来审问和发落为好。送官还是私了,你们直说无妨。孙荐虽然是我表侄,但做出这种事,真是令我孙家蒙羞,你们无需顾虑什么。”
襄楷问:“张梁怎样了?”
孙伯回复:“找了个乳娘喂过,已睡着。待睡醒之后便可带来。”
襄楷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张角和张宝在路上已经哭过了一番,此时只是木然地呆坐在席上。
从三人进来就一直没有出声的的孙仲来到两兄弟的中间并排坐下,双手各自握住一人,对他们说:“我与张坎一起在雀翎山出生入死,虽为异姓但情同兄弟。下山前他托我照料吴氏和张梁,怎知老夫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实在羞愧难当!负人之托,堪比兵败被俘之辱呀!”
孙仲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两位小兄弟可否给老夫一个弥补的机会?我认张梁为义子,此后必视若己出,不教他受半点委屈。”
张角张宝望向襄楷。乡塾里也确实照料不好这么小年纪的张梁,而且孙家的条件也不是乡塾能比的。
襄楷点点头。张角和张梁也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置孙荐了。
孙荐被五花大绑地扔进来。
孙仲见到孙荐,也不等他人说话,直接拔出佩剑先将孙荐的一只耳朵削了下来。
孙荐痛得满地打滚,口中不停地呼着:“大庄主救我!大庄主救我!”
孙伯赶紧拉住孙仲,把他扯回席上。
无消多审,孙荐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他是如何垂涎吴氏不得而羞辱她的。
孙伯问襄楷:“塾师是觉得报官好,还是你和两兄弟商量一下……”
襄楷怎会不知孙伯的意思,吴氏已经死了,孙伯把他们叫来,无非就是不想孙荐入牢。于是对张角张宝说:“吴氏已死,将孙荐投牢也无济于事,让孙庄主给些惩罚再赔些财物,罢了吧?”
张宝哪里肯依,嚷着要杀了孙荐。
孙伯对张宝笑笑说:“小娃儿,吴氏因受辱自尽,孙荐肯定是罪责难逃。但孙荐并非直接害死的吴氏,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孙荐已经被割了一只耳,我们再给些钱你们两兄弟,然后送一车书墨到乡塾让你们好生修学,如何?”
“我们不要钱。”张角站起来说。
孙伯有些意外,呵呵一笑:“张角你放心,数额不会少的,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
“我们不要钱。”张角再重复了一遍。
说完走到孙荐的身边,围着他慢慢转了一圈,眼睛死死地盯着。
张角异形的额下,眼睛本就有些骇人,此时升腾着怒意的目光更是让孙荐的心里一直发怵,不敢和张角对视。
“那你意如何?”孙伯问张角。
“三日之后我姨母出殡之时,我要他赤身负棘扶灵下棺,行三叩九拜之礼。他辱我姨母,我亦辱之,让他知道受辱的滋味。”
孙伯想了想,觉得张角说的也在理,与孙仲商议一番便同意了。
“另外,我要这地上他的耳朵。”
孙仲奇怪的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拿去喂狗。”
“好,好,好。”孙伯有些哑然失笑,觉得小孩子的思维有些可笑。
孙仲补充道:“出殡后我再加罚孙荐二十杖击之刑,以惩其淫恶之念。”
孙荐也松了口气,原本担心张角会让孙仲要自己的性命,最终只是扶灵杖刑而已。颜面算什么?颜面于他根本就不重要。
处理孙荐完毕,襄楷返回乡塾,张角张宝暂时在孙庄住下,待吴氏出殡后再回。
屋内收拾妥当,仆人退下后,张宝问张角:“你就这么放过孙荐了?不啮他肉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张角摇摇头,说:“他确实罪不至死。”一边说着,一边把孙荐的耳朵放进陶罐里加水加药粉。
“可姨母犯了什么错?她就这么白死吗?”张宝很不理解,和哥哥大吵。
张角不再说话,他也想快意恩仇,但是……
又失眠了,张角见外面依稀有了星光,就轻悄悄地起床披衣。小心地将门虚掩好,张角漫无目地独自在田庄走动。
自从拿到那根紫竹九节杖之后,他就经常失眠,头脑中有时想着各种方术,有时想着父母,有时想着善恶轮回,有时还会想襄楷什么时候能给他太平经的第二卷。自从那天襄楷训诫之后,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一边参悟方术之奥,一边控制自己不要滥用方术。
他有时也会羡慕其他同龄的孩子,如果自己不是出生在方术世家,是否会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呢?可是,他们真的无忧无虑吗?人的悲欢各不相通罢了吧?张角这么想着。
田庄时有巡逻的小队家兵经过。脚步声,蛙叫和虫呜,偶尔有一两声远处的狗吠,这些声音反倒让深夜显得更为静谧。这个世界为何不能一直如此安好?太平经十二卷齐全的话,真的就能创造一个太平的世界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吴氏以前住的屋子外。这间屋子将张角拉回了现实世界。
如果昨天晚上他有紫竹杖在手,他应该就会选择用召傀术来救姨母吧?那就不会不敌孙荐了,姨母也就不会含羞自杀了吧?
张角晃了晃头,似乎这样做可以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他的头脑里,装满了本不应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林林种种。
就在他快要经过吴氏屋子的门口时,听到了一声异响。张角警觉地闪到黑暗中躲了起来。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闪到门外将屋门关好,随即飞快地避进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屋子。
张角认出这黑影是正是孙荐,就猫着腰潜入到了那屋的窗边。
“拿到了吗?”一个女声问。
孙荐答:“拿到了。”
比窗缝中窥过去。孙荐从怀中拿出几件首饰铺在案上,对那年轻女子说:“这个发簪留着有用,其余的你收好吧。想不吴氏居然有这么多值钱的物件。”
“都给我吧,这玉发簪留有何用?”
“你有所不知,今日审我之时,一听声音就知张角就是昨夜坏我好事之人。他想让我于出殡之日扶灵,哼!笑话,凭他一个黄毛小儿还想羞辱于我?天明之后,你帮他打扫屋子时,偷偷将这玉簪藏于他的包内,事成后我便去诬他与吴氏通奸。那夜我踢中他的心口,必留有伤痕。当场验伤再加上这发簪为物证,我即可翻供。坐实了吴氏确实有违天伦教化我便不是羞辱她,此罪若能得雪,我的杖击之刑或可免了。”
“那可好,我还真担心杖刑会把给你打坏了。”
“放心,打坏也可以……”孙荐开始动手动脚。
“改天吧,他一会就换岗回来了……”
张角离了窗边,神色冷峻得如霜一样。已给了他活路,但奈何孙荐偏要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