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张宝还是赌气不愿和张角说话,直到乳娘把张梁抱来才有了些笑容。
玩了一会,一个仆人来收拾。张角让张宝和张梁去外面耍,自己则留在屋内看书,并从角落里拿出连夜取来的紫竹杖放在身边。
“我好像见过你!”张角对女仆说,“姐姐你是不是住在我姨母的对面?”
“回公子,小奴确实是住在那。”
“你觉得我姨母为人怎样?”
“吴氏甚是貌美,还善花钿……”
“我是问她为人怎样?”张角打断了她。
“她很友善的,从未见过吴氏与人争吵过。”
张角再问:“她得罪过你吗?”
女仆有些紧张了,不知张角为何问这,回:“没有,吴氏对谁都很好。”
“我前日听她说,这里很多人不喜欢她,还出言诋毁,你有没有欺负过她?”
见张角句句逼问,女仆由紧张变成慌乱:“没有,没有的。公子为何这般问?我与吴氏并无过节怎会欺负她。我来打扫一下你这屋子,这里,这里我收拾一下吧。”
“那有劳姐姐了。只是小心别碰倒了这支紫竹杖。还有,案头处我的符袋内颇有玄机,姐姐拂拭时注意不要去触碰。”
“喏,多谢公子提醒!”
张角觉得自己的警示和提醒已经够多了,便不再说话,只沉默着佯装看书。
余光窥到那女仆终是离自己的随身之袋越来越近,唉叹了一口气。天意不可违,也不去阻止,任随她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悄悄去打开了张角的符袋的袋口。
唉呀一声,那女仆痛得呼喊起来。张角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墨玉雕成的蛇咬住了女仆的手指,蛇的两个毒牙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肉中。
张角小心地帮她把玉蛇从手指上拨出来,又找来药敷好伤口,问:“不是叮嘱过不要触碰我这个袋子吗?”
“小奴见此袋沾了些泥土,但想着清洁一下。”
张角见这女仆有些面善,会不会是迫于孙荐的淫威才与他沆瀣一气的?决定最后再给她一个机会。
“你受伤了,这屋内也不是太邋遢,无需扫了回去休息吧,你周围查看一下,可别落下什么东西在这屋里。”
“喏!小奴这便回去了。”女仆忍着手指的痛,只携着带来的打扫器物匆匆走了出去。
待女仆远去之后,张角在袋中取出吴氏的发簪,心中默想:“我尽力了,塾师莫再怪我滥用方术。”
孙荐得知女仆已经事成后,立即跑去孙伯那里一番胡言,撺掇着让孙伯为自己翻案。
不想孙伯反倒怒斥他:“休要胡闹,我不管吴氏为人如何,他是孙仲惠托之人岂可妄言?而且她人已经死了,生前怎样又与我们何干?至于你,当我真不知你向来所做所为吗?没有吴氏这事,过不了多久也会有王氏李氏刘氏等。”
“可我是因吴氏被割了耳朵,还要受杖刑。庄主,我可是你侄儿啊!我受这罪,孙家也名声受损,我是为孙家着想。”
“你少了只耳没丢了性命还想怎地?孙仲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连我都惧他三分。至于杖刑,只是哄那两个娃儿罢了,出殡之后他们不在孙家田庄了,打或不打,打轻打重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我心有不甘……”孙荐还想再争取一下。
“滚回去莫再生事!你若再找张家两兄弟的麻烦,休怪我不客气了!”孙伯少有地厉声对孙荐。
孙荐万般无奈,只得恨恨退下。
孙伯叫来身边护卫:“去和张角说一声,我已训过孙荐,这事就此了结。孙家不是他闲逛之处,以后不要到处乱闯。这发簪让他自行收好。”
张角听了护卫的话,自然是了然孙伯之意。孙伯并没有再惩孙荐,而且派来传话的不是仆人而是护卫,这分明是在警告张角。
张角面无情地从护卫手中接过发簪,心里忿忿暗想:“你不公在先,就勿怪我不给情面!”转头看向那个装有孙荐耳朵的陶罐,咬了咬牙。
而孙荐心中也是不爽,他没有想到向来对自己偏袒有加的孙伯这次居然不愿意帮他。趁着女仆的丈夫又巡夜去了,半夜摸进了她房中。
两人一番云雨后,孙荐对那女仆说:“我还有一计,你可愿帮我?”
“你怎么还想惹事呀?”
“你莫管,帮不帮我?”
“怎么帮?”
“你去将张角给色诱过来……”
“不去,他那么丑。再说他还是个孩子。”
“这你就不懂了,他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之时……”
孙荐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卡住了,瞪大了看着女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仆的眼鼻口耳汩汩地向外流着黑色的血,身子快速地收缩着,不一会就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血和肉都没有了,俨然是一具只覆着皮的骷髅。
孙荐吓得疯了一样夺门而出,衣服也来不及穿。
张角张宝两人守了几天灵,出殡的时间到了。
司葬人高喊:“饭含……”
张角握住紫竹杖将一棵琀赗放入吴氏的口中。
“入殓……”
画棺抬来,几个力大的女仆将换上纩绵衣衾的吴氏抬入棺内。
“起棺……”
孙荐赤着上身,走在八个抬棺人的最前面,旁边还有一个人搀扶着他。路人都觉得奇怪,孙荐在孙家田庄是出了名的力大,但今天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停的打着哆嗦,走路都要有人扶住。
会不会是遭了报应?难道吴氏把孙荐的魂给散了?人们惊讶地猜想着,谁也不明白孙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落椁……”
“覆土……”
“固碑……”
在孙仲的主持下,孙家用最高规格的葬礼厚葬了吴氏。
张角和张宝哭得和泪人似的,连孙仲抱在怀里的张梁也哭得满脸涨红,仿佛知道将他奶大的姨娘从此阴阳两隔。除了不知所踪的张坎,他们三兄弟再也没有亲人了。
害死吴氏的孙荐全程目光呆滞,任由人牵着拉来引去,除了尚能呼吸,和死人并无二样。
孙荐确实罪不至死,便让他苟活着吧!离开孙家田庄的时候,张角紧紧握着紫竹九节杖,他不想再把它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