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刘护从他们住的屋里出来后,便跃上房顶,一路飞檐走壁潜行到了中堂。刘庄主的两个二子中,长子刘度擅长经商,这次子刘护自幼不喜经书酷爱习武。刘庄主也不惜豪洒千金遍寻名师教他,因此才二十多的年纪已是一身高强武艺,不然孙仲张坎等人也不会放心他一人来嶂石岗议和。
刘护伏在中堂顶的重檐上,稍稍揭开半片瓦,偷听卢银与皂衫人的谈话。
酒席已撤得差不多了。屋内除了几个整理碗蹀的老仆,只有皂衫人和卢银。
皂衫人说:“战机不可贻误!卢寨主请速定夺!”
卢银听了,挥手让那几个老仆放下手中的活退下。那个周姓老妪一退出中堂,就急步离开。
“张坎和四大庄主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击败。你们占了天险,都被攻破了两个山头,要不是县令从七里沟给你们偷偷送粮草,你们怕是要守不了这么久。”
“你也知道我们举的是反旗,反的是当前朝廷!你猜为什么县令会给我们送粮草?”
“此话怎讲?”
“你可知前县令是我们卞将军所派刺客杀的?”
“知呀。”
“前县令一死,梁县令即刻上任,你不觉得这太快了吗?”
见卢银沉思,皂衫人继续道:“你可知这梁县令是郡守梁基的亲侄?”
“知呀,这和卞周有何关系?”
这卢银果真是个粗人,见他还不开窍,皂衫人有些急了,说:“卢寨主怎地不明白?那我就敞开和你说吧。这粮䓍并不是梁县令送的,而是郡守梁基送的。”
听得这话,不光卢银一惊,房顶的刘护都差点惊出声响来。
皂衫人进一步说:“我们卞将军心怀鸿鹄大志,岂会囿于这小小一座雀翎山。如今这天下四处皆反,英雄需审度时势呀!朝中乘氏侯大将军是梁冀,皇后是大将军的妹妹,现今天下大事实为梁家暗操权柄。这远的就不说了,郡守是梁基县令是梁安,寨主还看不出什么吗?”
说完,皂衫人意味深长地望着卢银。
卢银听完浑身发抖,脊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这一番话似乎已经超出他这个强盗头子的认知,这些哪里是他这个农夫出身的人敢想的。
“梁冀已发下话来,如卞将军占了冀州府,便可以封地冀州,改冀州为冀国,那么卞将军就是冀王了。七里沟你灭了我们的粮队,卞将军都能不计较,这番诚意说明了什么?到时论功行赏,说不定这整个钜鹿都是卢寨主的呀!这泼天的富贵荣华,只要你今天的一个决定,就指日可待了!”
这一番空头许诺,让卢银由惊变喜,似乎都已经看到未来的金山玉树酒池肉林,不由得眉笑眼开,一拍大腿对皂衫人拱起手,说:“好!好!我决定了,今日起便与卞将军联手,万事听凭卞将军的调遣。以后还请谷长史多多提携!”
被称作谷长史的皂衫人哈哈一笑,说:“从此我们就是自家人了,好说!好说!”
谷长史又道:“今日那刘护和张坎之子自投罗网,寨主赶紧去将他们捉来,我连夜带去送给卞将军,这是一个绝佳的大礼呀!”
“来人!速去将二人抓来!”卢银大吼。
房顶的刘护哪里还趴得住,匍匐到侧面,想从屋脊处翻下去。脚刚落地,着急地拨腿就跑想去通知张角。这时,耳边一声异响,刘护侧身一躲,一柄长矛擦身而过刺入墙中。
一队守卫冲过来想围捕刘护,这区区数人哪里困得住他。刘护击退他们后纵身一跃想要跳上一座屋顶,一支箭破风而来,刘护已腾在半空躲闪不得,硬生生收紧腰腹扭了个空翻,但还是没有躲过这一箭,左大腿被射中血流如注。刘护在房顶站定,咬牙将箭矢从大腿上拨出,看到卢银正在往弓上搭第二支箭,不敢怠慢急速跳到另一座屋顶,忍痛向张角所在的屋奔去。
山寨中铜锣声大作,匪兵们都惊动起来,到处搜捕刘护、张角二人。
刘护一路小心躲藏,终于在一处屋内与张角汇合了。
示意张角不要出声,刘护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再三确认这里暂时安全后,张角从刘护的衣服上割下一布条,缠在他大腿上止血。
刘护对张角说:“我大腿这一箭伤到筋骨,难以发力,加上失血较多怕是走不脱了。一会我弄些声响吸引他们,你寻机趁乱逃出去吧。”
张角不依,说:“我们想办法一起走。”
刘护苦笑,叹了口气说:“只怪我年轻气盛,想着这次议和不过是水到渠成,便想着立一战功,哪曾想这事态竟会如此。成事不足有辱使命,我有何颜面回去?”
听刘护这么说,张角知道自己是劝不动这人了。
“我习武多年向来自视甚高,觉得州郡之内难逢敌手,怎知大意之下竟被卢银一箭射伤。也罢,我豁了性命也要在这里寻回一些尊严,苟逃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说完,刘护从怀里掏出嶂石岗的地形图细细察看,对张角说,“此时已惊动了全寨,你不能再按旧计顺溪而下了,应该反其道行之溯溪而上。翻过这座山头后就是一片密林,穿过密林后就到了广宗县的辖内,那里应该会有巡边的官兵岗哨,见到他们你就安全了。”
“此行地势凶险,你须一路注意溪苔滑跌,越山要小心乱石割破手脚,密林当避虫蛇。你手臂上的伤可还碍事?”见张角只着汗衣浑身湿透,便在屋里寻了一件短袍和草履让他换上。看了看,觉得张角的额头怪异过于招人注意,又找了块布给他缠了个头巾。
张角自幼天性孤僻,加上父亲待他一贯严厉,为了半卷太平经都愿送他入嶂石岗,便觉得天下之人除弟张宝外无一喜他,此刻见刘护陷如此险境还关心着他,心中情愫滚涌,哽咽着说:“你若实在不敌,也好生保全自己,卢银应该还是更想生擒你的。”
“嗯,我自会见机行事。天色渐明,这里也很快会有人折回。我刚才歇了一会攒了些气力,待我跃上房顶引开他们之时,你就速速逃去!”刘护叮嘱完,将短剑放入怀中,于屋内找了一根长棍,推开窗户跳上房顶,一声长啸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