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护张角乘马到嶂石岗时,已近天黑。卢银这人是个粗莽之夫,胸无大志,打家劫舍只是为了吃香喝辣而已并不想树敌,因此见刘护只身带着张角前来议和,也不好为难他们,接进寨子里于中堂摆起酒席款待。
刘护自幼于田庄长大,见惯了各种奢靡场合,当下也为这山寨的物资之丰所惊讶。席间与卢银两人不停的推杯换盏,俱是欢颜尽兴。
张角看着杯盏交错的案几和满面红光的众人,想着自己前几天还关在地牢,心中不禁生出许多感慨。这大千的世界,比经书方术复杂得多。
见时机差不多了,刘护便提议商谈共伐卞周之事。卢银推脱着找借口避而不谈,只说待明天再议,不停地灌酒。刘护也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
数杯酒下肚,刘护窥见卢银的旁席,有个着皂色䙏衫的中年男子神色不太自然,总是拿眼偷偷望向他和张角。看起来与其他人并不熟悉也不像是这山寨中人。张角不能喝酒,刘护便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让他去外面玩耍。
张角走到外面,一路踢着小石子蹦蹦跳跳。外面的匪兵喽啰们见他不过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子,便没有什么戒心。
走远一些,张坎看到一棵树底下有个老人在扫地,就从一旁捡了一个木盆,端着走到老人边,问:“阿叔,我是前几天刚被抓来的,有人让我去装些洗碗水,可我找不到水房在哪?”
“水房怎么走这里来了?”老人打量着问,“你家在哪?”
“平乡。”
“哦,前几寨主是去抢了平乡。唉,这手是被打的?可怜哟!”老人指着张角手臂骨折处的包扎问。
“嗯。”见取得了老人的信任,张坎问,“这里怎么刚打完仗又来客人了,不停地洗碗,都要洗不过来了。这都是哪里的客呀?”
“听我守寨门的侄儿说,有一个是卞周的副手,有两个是你们平乡田庄的。唉,这世道乱七八糟,寨主前几天刚打完平乡又和卞周打,不知道怎么今天这几拨人又坐到一起喝起酒来了。”
又和老人闲聊了几句,打听得一二,张坎就端着木盆装作去水房。
找个地方把木盆放好,张角若无其事地回到中堂。
几轮酒菜下来已是半夜,刘护见张角回来看了他几眼,他便称不胜酒力,与卢银辞席后让张角扶着回房休息。
进入房间后,张角紧闭门窗,吹熄油灯,偷偷观察和聆听了一会,转回床边低声对刘护说:“四周无人。”
刘护不再佯装醉酒,从床上坐起问低声张角:“你打听到了吗?”
张角点头耳语:“嗯,我装作是住在这寨子里的小仆,找了一个打扫的老奴问了,他说席中那个皂色䙏衫的人是从卞周的助手,也是来议和的,只比我们早到半个时辰。”
刘护道了声不好,眉头皱了起来。这卞周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居然也想到了拉拢卢银这个法子,还比他们早到一步。
“卢银没有把我们拒之门外或绑了,说明他们还没有达成一致。看来卢银这是想看哪方给的条件更丰厚了。”刘护说完,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卞周能给卢银什么?有什么是他们田庄和县里不能给的?
张角对刘护说:“少庄主,卞周的人比我们先到一步,占了先机。卢银没有在我们门外派兵把守,说明他此时还没有敌意。我们立即摸黑回去吧!若迟了,怕是危险。”
还没有和卢银开始谈就离开,刘护觉得此行毫无建树心有不甘,且真让卞卢两人联手,自己这一方要更为不利。刘护是个勇猛武夫,虽也不乏谋略,但这般复杂局面任是他绞尽脑汁也寻不出稳妥的计策来。他斗胆一横,对张角说:“夜长梦多,我们确实不能久处险境。卢银迟迟不与我谈,且刚才酒席上还不让雀翎山的人回避,应该是故意让他看见以增加谈判的筹码。我趁夜去看看,伺机把那个人砍了。人死在嶂石岗,哪怕是我杀的,卢银也无法向卞周交待,这样他就不得不站在我们这边了。”
下定决心,刘护又补充:“你在这等我,时刻做好逃走的准备。若我一个时辰后还未能回来,或者屋外有异常动静,你就立即顺着这屋后的小溪而下,速速逃回军营!”
刘护对自己的身手很是自信,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草草交待完万一失败后张角该怎么逃跑,刘护扎好袖管裤腿,从包里取出短兵器轻悄悄地推门而出。
张角一边焦急等着,一边摸黑捣出蓍草占了一下,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都试了,却什么也算不出。心中懊恼:方法对了,书也背下来了,为什么总是测算不出来?这天意太难揣度了!他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冥想,上天到底什么让算什么不让算?天机如此玄妙,方术打开了一扇窗,又该从何处引光来照亮全屋呢?
想着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窗户有一声轻响,不一会,又响了一下。
张角蹑步到窗边,压声问:“谁?”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我”。又敲了一下窗框。
听出是那个曾在地牢中给他们送饭老妇人周妪的声音,酒席上曾看到她正在那端菜搬酒。张角将窗稍稍打开一条缝,外面的周妪塞进来一张小纸条,然后就匆匆走了。
张角也不敢点灯,展开纸条,借着窗缝微弱的灯光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字:“逃”。
张角心中一凉,不知刘护到底怎样了。来不及多想,张角立即脱掉外面的袍子,只着黑色的汗衣潜出屋外。避过巡更的喽啰,张角刚刚跳进屋后的溪水里,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和跑动声而近。知道是来抓自己的,张角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中一动也不敢动。有人开始四周搜查,周边的屋子陆续亮起了灯。
他们来得太快了,张角不敢起身沿溪而下,可是躲在这里并不安全,搜查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张角将头稍稍伸出,看到有几个人从一间屋子里检查完出来,奔向另一个屋子。张角瞅准这个机会赶紧起身,猫着腰跑到那座刚检查完的屋里。刚跑进去准备要关门,想到若把门关上,会有人以为这没有搜过可能会再来查一次,便仍让门敞开着。找一个隐蔽处,张角刚想缓口气,就被一只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将张角抱得死死地,令他动弹不得。
“是我。”
刘护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