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在理发店里帮着组四驱车,忙到中午时我大娘就会留我一起吃饭。她做正宗的朝鲜冷面,黑亮亮的面条加上一团团细密密的辣椒面吃到嘴里也说不上什么味。他们一家都会做吃的,从爆炒到烧烤到各种小菜小吃都有涉及。总之我在他们家里没少蹭吃的。饭桌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幅宣传画,大概是告诉人要虔诚守信,不能背信弃义不能欺师灭祖什么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画着不同的折磨人的手段,其中有一个小人儿拿铁签子直勾勾地插入另一个被绑在树桩上的小人儿的肚子,看得我们吓得要死,当时的确是我们的噩梦。我哥折磨我们时就嬉皮笑脸,活像那个拿签子的人。我每次问,得到的回复都是不让问,说是小孩不能问。那时往居民点去,到了晚上大家都凑到付奶家,她的大儿子我们叫大叔的,拿一把扇子随着音乐往我们身上一甩一甩,这叫练功。当时说是好使到我二叔天生的耳聋正在一天天好转,虽然每次我喊二叔他都没看我一眼。一回头就说哎呀大帅,啥时候来的,你爸呢?我说二叔你耳背好点没,他看着我嘴,说好了,早好了。他测过身去,我再问啥就没回信了。
(十四)
我妈有天给了我50块钱,让我跑到付奶家买磁带。晚上到了我爷家放。我在炕柜顶上盘腿坐,我爷在炕中间。我们两手都在膝盖上翻着。大师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唱北国之春,唱大约在冬季。大师一身素白,体型微胖,两腿半跪着自然放松,面带微笑。做完功我爷就说手心全是汗,身上的毒都释放出来了。我拿出磁带,看贴纸上的大师,心说真贵,50块一本啊。有时我奶也跟着做,我叔也做,还有我婶,还有我不太认识赶巧正串门的邻居……我还去看过录像,炕上炕下全是人,大师在台上抬胳膊一挥,台下一大片人哭嚷着离开座位奔向大师。我在马尔代夫度蜜月时电视里就一个能看的台,一大帮人围着一个黑色房子转啊转,旁边也唱歌,大人小孩都有。我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室内温度被那帮黑仆调到没命的低,就在这时我想起我哥来,他说小孩不能问,还说朝鲜冷面最好吃,说这些时手里拿根签子冲着我们,眼眯着怪笑。
(十五)
我和我媳妇躺在马尔代夫的吊床上,我看的小视频里放出枉凝眉的歌声,我媳妇马上让我关了,她生气地说,这么好的景色你那破歌合适吗?!我赶紧关了。但我过一会站在木桥边独自面相无际的海面时,却又想起了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还有北静王说家里多承蒙海上名士等等话来,其实这大海和枉凝眉和葬花吟何曾不对景,只不过站在海边的人见仁见智罢了。正如张若虚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感叹一样。200年前没有游艇,他们的泳衣还是几块破布。可叹一时有一时的风流耳。
我哥是我们镇上出了名的孩子王,他带我们玩四驱车,打游戏机,踢足球,偷菜偷西瓜……他主意正,谁也管不了,让附近怕孩子跟别人家学坏了的家长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