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碧绿的叶子如丝绦般随阳光向每一个我们奔跑的方向铺开,身后的岁月簌簌地飘下轻盈的欢笑。那里是翠绿无垠的庄稼田,那里是大雨倾盆的野球场,那里是落雪无声的新一年……
七月流火,桌上扑克摔得正来劲儿,刘大鼻涕绕过房山边跑边喊,出事啦!大河又淹人了!…人送医院啦!大家听了都往医院跑。到了医院谁也不知道怎么找,后来循着哭声追去,最后在一间停尸房前鸦雀无声地挤在了一起。房间中间单摆着一张生锈的铁床,单薄的白布下掉出一只泡白的手。那一年我的那个同学就停在了那。
三班转来一个瘦高的女生,她枯糙的长发下狭长的眉眼从不敢正视来人。同学们私下都在说她的坏话,直到她在工地做工的父亲被塔吊上掉下来的T型配重板压扁。我转走之前她还一直在我的小学,只是身体和神态变得更虚无,我竟再也没遇到过她。
这两件事发生在1997年。
我蹲在我哥家窗台上看外面天最阴时,不但觉得说那小子因犯错怕他爸妈找到他就蹲到水下躲避简直可笑透顶,还能觉察出一种生命中蕴藏的软弱无力在某些时段的生命过程里可怜至极。
(十一)
九七年我哥爱用八神。后来干脆留了长发,染成一坨红,早上起来斜着脸一顿梳,我们眼瞅着真把头发梳成了一把红镰刀,见了就说像,说这造型定是八神无疑,连八神自个见了都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再后来,在大邴陪他去五爱街配了月亮衬衫和红喇叭裤后,我哥就足不出户,拿我和马龙飞专练葵花。那三连儿的最后一下,他不但真蹦,蹦过来还真砸,疼得我们连跑带跳。他一看我们跳就开始练升龙,把家里管灯干碎了。我们劝他逆向脚就别练了,他非向前跑两步突然跳起来回头勾脚,结果裤间的连带儿挂到了床头,脑袋朝下栽下去……在家养了一段后又穿戴整齐说打算试试疯八……
(十二)
九七年我在邻居阿姨家看泰坦尼克号,我被爱情的美丽开辟鸿蒙。我想到爱情可能是一直惦记一个人,或许是要时刻准备为她唱一首我心永恒。我从矿里小学转到镇小学是在一年级开始没几天,第一节课我就惊奇地发现我的那位女同学是那么好看,坐第一排的我一个劲回头猛看。后来在床上,她梗梗着脖子,哼着粗粗的鼻鼾,我的心在滴血,一把尖利的刀子划开记忆的面纱,刺进我决堤的心河。我躺下看着她,拿不准这盘磁带是被我按了快进还是暂停,她平和的眼神加那胖到不行的身材,让我想到很多电视剧片头片尾中下个不停的雨和哭到扭曲的脸。而我哥,就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里穿上又脱下他的八神裤子,端起又放下他油光锃亮的铁大勺,飙起又停下他欠着贷款的二手五菱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