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2
龙克心中一愣,伊多兰刚刚明明在这儿。
龙克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环顾屋中,屋内人山人海,层层叠叠,却没有半点伊多兰的影子。
突然,一名保镖吸了吸鼻子,脱口问道:
“这……什么味道?”
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异味,大家面面相觑。龙克听到保镖的话,也嗅了一下,他立刻认出了这味道。
烟。
龙克心中警铃大作,此时厅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宴厅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保镖跌跌撞撞冲进来:
“连总,不好了!!”
连文昌看到了冲进门的保镖,那保镖一身制服已经被熏得乌黑,有的地方烧出了洞,跌撞之间,俨然还闪着星火……
“起,起火了!”
“什么?”连文昌猛地呆了,他从没有这样震惊失色。
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龙克闪电般思考着火源,酒庄那张结构图迅速飞过脑海。当他猛然想起地下酒窖那密密麻麻的酒桶时,巨大的警钟骤然惊响,让他本能地喊出来:
“大家小心!”
嘭————!!!!!!!
龙克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冲天的巨响响起,龙克只觉脚下的地面骤然迸散,四溅而飞!
一阵剧烈的火焰伴随着爆炸的气浪和纷飞的碎石,顷刻间卷满了整座宴厅,宴厅在巨大声响中,砰然炸成了碎片。
碎屑纷飞间,龙克被一块砖板压在了下面,距离龙克最近的张鑫则被爆炸的气浪掀起,摔出了宴厅外。
龙克失神片刻,才恢复了清醒,他费力搬开身上的石板,从废墟堆钻出,整个宴厅地面已经彻底被炸没了,四面起火,浓烟冲天。火海中,两队人马彻底厮杀在一起,喊杀声,嚎叫声,嘶吼声,咒骂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爆炸声,混杂着乱做一团,在这一团乱里,龙克隐约听到两个声音:
“是不是你干的?雷金宇,我要你的命,我要你全家抵命!”
“哈哈哈,我全家抵命?我全家?我早就没有家了,哈哈哈,今天,要抵命的是你!老匹夫,你等死吧!”
“给我杀了他,杀!”
“上,上啊,上,杀光他们!”
龙克好不容易辨认清楚声音的方位,冲过混乱人群,向声源冲过去。连文昌的打手源源不断涌来,一边灭火,一边冲向雷金宇,雷金宇身边的人几乎穷尽,还活着的人拼命反抗,防守圈越来越小。
“雷金宇,留遗言吧,让我听听,你说什么?”连文昌冷言冷语。
龙克速速观察,连文昌身边的人不知为何数量暴涨,多得吓人,很难说不是有意而为。而且个个训练有素,招招致命,与其说是保镖或打手,这些人更像是……
雷金宇恍若不觉,状如发疯,疯狂地吼着:“要死的是你!连文昌,你给我纳命来!”
正喊叫间,一个连文昌的保镖突然从侧位窜出,穿过雷金宇安保队的空隙,直扑到雷金宇身后,雷金宇来不及反应,保镖已被龙克拽住后领,反手一击,保镖闷声昏厥。
龙克护住雷金宇身后的空隙,口中说:“雷总,不要逞强,他们不是一般保镖。”
“你看出来了?”雷金宇嘿嘿嘿地冷笑,全无惧色,“那你还不走?”
龙克顿了一下,说:“雷总,你先走,我挡住他,你的人应该还够用,能跑出去。”
“跑出去?”雷金宇一脚踹翻了一位与他下属厮打的酒庄打手,下属毫不迟疑补上一刀,血溅到了雷金宇的衣襟,雷金宇说,“我要跑到哪儿去?我能跑到哪儿去?”
“雷总,你这是什么话,先出庄去,回家再从长计议。”龙克劝说。
“家?家早就没啦。”雷金宇看着自己的安保队被连文昌的打手围攻,一个倒下,两个倒下,雷金宇说,“我倒有一个回家的法子。”
“雷总。”龙克听懂了雷金宇的话,说道,“玫瑰的事,我很抱歉,我也不想多说,今天,我掩护你走,这是我欠你们的。”
“你不欠我啥,啥也不欠。”雷金宇拎起手里的拐杖,拼力打翻了一个打手,“你走,你不是金盆洗手了吗?报仇,这种脏事,让我来吧。”
“雷总。”龙克大骇,“这件事我……”
“拿钱办事,这和你没啥关系。”防御圈已经崩溃,火烟越烧越浓,雷金宇挥舞着手杖,与龙克双双陷入肉搏,“这事怪我,其实一直怪我,怪我,我还在赖别人,我真笨,真笨啊……”
一个打手的刀划到了雷金宇的背,雷金宇踉跄了一下,龙克击倒了自己的对手,赶到雷金宇旁边,反手一挫,持刀打手的刀拧转了半圈,钉到了自己腿上,打手应声而倒。
“看你打人的样子,你不打算再杀人,是吧?”雷金宇恍若不觉背后的伤,哈哈笑道,“金盆洗手不容易,你不该再淌我们的浑水,这地方,你不该来。”
“我不后悔今天来这一趟。”龙克说,“雷总,给我个机会,让我解开心结。”
“心结?”雷金宇一愣,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猛地大笑道,“心结,心结!说得好!说得好!”
雷金宇一杖敲到一个打手脑袋上:“我这老粗,都不会用这么文艺的词!哈哈!你有心结,太好了!太好了!”
雷金宇像是被什么鼓舞了一样,血污的脸上泛着兴奋的光,就像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他的动作更逞能了,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顷刻间受伤多处。龙克看到雷金宇全然不顾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掩护上去:“雷总,别这样!”
“我的车驾,停在别墅门口停车场里。”雷金宇边打边说,声音意外地冷静,“左数第一辆,黑色的百桑,启动密码,我不说你也猜得着吧。赶快走,趁我还活着。”
龙克愣了。
“走了以后,别说她是你杀的,你自己知道就行了。”雷金宇说,“你欠我的已经还了,命是你自己的,保重。”
说完,雷金宇捏了捏手杖,大吼道:“兄弟们!跟我拼了!上!”
说完,他冒着火海和敌群,第一个带头冲了上去,像年轻时,最初创业,与沈伟新的下属们鏖战街头时一样。
安保队紧紧掩在雷金宇身边,队伍像一叶尖舟,狠狠插进了连文昌打手的汪洋大海,猩红的海浪飞散溅射,舟尖像连文昌直插而去,人群越来越紧,距离连文昌越来越近。
连文昌开始面露惧色,想撤走,周边的打手被压缩拥挤,连文昌被裹挟其中,随波摇晃,难以脱身。
龙克想去救人,但人群已如混乱的泥潭,没有半点缝隙能插身其中,四周浓烟无情,几乎看不清情况。火势越来越凶,几乎要点燃龙克的衣裤。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龙克呆立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冲出了宴厅。
宴厅滔天的喊杀声中,雷金宇的队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冲到连文昌眼前。雷金宇已经断了腿,但冲势未减,扑倒了连文昌,身边的打手一拥而来,刀光纷纷齐下,雷金宇的背血肉模糊,他恍若不觉,伸手去抓连文昌。一个忠实队员挡在了雷金宇身前,乱刀下血肉四溅,嚎叫声中,队员吼道:
“老……老板!快点!……快点啊!……快!……”
连文昌大惊,脚踹雷金宇,想与他拉开距离。雷金宇脸上血污狰狞可怖,双手在连文昌衣服上乱抓,血迹狼狈。
“雷金宇,我和你没有恩怨,有什么事,可以好说!”连文昌说。
“害死我妻子的是你!”雷金宇死死瞪着连文昌,口中的声音像钢锯撕扯。
“你妻子?”连文昌一愣,然后像是被拆穿的谎言,讪笑道,“她只是我的狗,从来没爱过你,你何必为她报仇?”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带着这根拐杖?不是为了防身,也不是为了杀人……”雷金宇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是因为这是她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希望我一生平安……”
说完,雷金宇一手抓住了连文昌衣领,不让他逃跑,另一手抓紧手杖顶端的玫瑰,牟力一拔,喀嚓一声机关扭动,寒光铮响,一根明晃晃的刀刃被抽出来。
“等一下,等一下!”连文昌嚎叫道。
“你,你……”雷金宇意识有点模糊,他甩甩头,拼命清醒,“你,你,你连十三岁的小孩,也不放过,那么长时间了,你都不放过她,你这人渣……”
“雷金宇!雷老板!雷……”连文昌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脸上皱纹扭曲着,夸张地瞪着眼。
“有什么话,下去和她讲吧……”雷金宇举起尖刀,刀刃向下,对着连文昌的眼珠,“她一定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救命!救命啊!救命啊!!!”连文昌本能地狂喊,求生的欲望迫使他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雷金宇的手,反身往外爬。雷金宇从后面压住他,拽住他的发,勒起他的后脑,另一手的刀刃从后穿过他喉咙,用尽最终一丝力气,猛地一割。
噗。连文昌感到嗓内翻涌,鲜红的血突然喷出,染了一地,连文昌双手在地板上乱抓乱挠,口中咕噜地吼着什么,但片刻后,软软地瘫倒了,吼声戛然而止。
周围的人群乱战无以复加,但雷金宇已经听不到耳边的喧嚣声了。割开连文昌的喉咙,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雷金宇翻了个身,颓然地坐在原地,意识像炽烈焚烧后的苍茫,周围的火光也很模糊了,他睁着眼,想去看,却看不到那些是人,还是火,还是光。
他努力地找她的身影,宴厅上空天花板轰然塌陷,无数巨大的石梁砸落而下,埋葬了所有生息。
……
厮杀。
死斗。
火海四起。
龙克一路跑过走廊,尸体到处都是,活着的人都杀红了眼,吼叫声和惨叫声填满了四面八方。
混乱。
龙克回忆大厅和正门的方向,沿着走廊向那边飞奔,抵达一楼大厅的入口时,这里已经被火焰覆盖了,龙克不得不折返回来,从中央楼梯上了二楼。
但二楼走廊走到一半,龙克遭遇了一伙人,这伙人身着酒庄保镖的制服,但身上都带着刀。
这伙人背后地上,躺着几个古朴褂衫的尸体,这伙人也看到了龙克,龙克一遍提防一边向后退,脚刚一动,背后也响起了脚步声,不用回头看,来人与眼前是同一伙人。
这些人,方才在宴会厅龙克就领教过了。此时此刻,他不想过多纠缠,想开口澄清自己没有敌意,但对方却不这么想,其中一人提了提刀,前后两队人一起扑了上来。
自从改行做侦探,龙克就给自己定下铁律,绝不杀人。此时此刻,他的铁律却成了掣肘的短板,对方人多势众,刀刀致命,龙克却只能防守周旋,狭窄的走廊里,龙克腾挪不便,好不容易击昏了一人,自己却受几处伤。
一刀再次劈来,龙克伸手挡开,又拼命缩回手,躲过旁边的第二刀。龙克已经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嘲笑,似乎在笑话他是怂包。
又躲过一刀,龙克背后撞到了墙壁,他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一丝思忖。
要不要杀光算了?
龙克惊出了冷汗,拼命又挡下几刀,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念头。
对方没有给龙克调整的时间,将龙克团团围在墙边。
正在打手们准备一拥而上时,旁边一道房门内,突然响起一个人声:
“喂,喂,能听到吗?喂?”
似乎有人在屋里打电话,信号不通,不得不提高了声调。
打手们停住了,龙克心中一凛,这个声音他认得,是罗天明。
打手们完全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名打手嘭地踢开了门,冲了进去,屋里响起罗天明的一声惊叫,然后就被打手拎着脖领拽了出来,推到人群中间。
罗天明衣衫整齐干净,很显然,宴厅失火后,他就一直在东躲XZ,酒庄里的火灾和厮斗,都没有波及到他。
“嗨,侦探,你也在啊。”罗天明看到龙克,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对旁边的打手们说,“你们有什么恩怨,继续,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我就是想打个电话……”
打手们没有听他讲话的意思,目露凶光。罗天明摆出无奈的笑脸:“我认识你们老板,我和连老板是好朋友,你们应该知道吧?你们……”
一名打手对着罗天明扬起了刀,龙克暗道危险,趁周围打手们不备,突然隐声冲向那名打手,抓住打手手中的刀柄,回手削中了打手脖颈一侧,鲜血登时溅了半脸。
龙克扔下刀,拽住罗天明一臂,立刻向走廊尽头飞奔过去。人体颈侧的某一位置,被刀切开会大量失血,但只要救治及时,便不会致命。刚才的一刀,是他曾经做刺客时所学的技巧,只是此招极险,如果不是为了救人,龙克断不会逞能而为。
龙克用余光往后瞄,打手果然分出了几个人救治伤员,剩下几个人紧追不舍。龙克脚下加速,甩脱追兵,幸好罗天明跑得不慢,虽然没有身手,但也没有拖慢龙克的速度。
龙克带着罗天明冲进二楼走廊最后一间房间,直奔窗口,龙克一脚飞起,窗框连同玻璃应声而碎。
“跳!”龙克说。
“跳?从这跳下去?”罗天明张大了嘴巴。
说话间,几名打手已追至门口,冲进屋里。
“快跳,死不了!”龙克喊。
“这……”罗天明还在犹豫,龙克抓住他的衣服,直接将他从二楼扔了下去,然后自己也跳上了窗台。
罗天明在一楼喊道:“你小心啊!”
后面追兵已至,龙克再不迟疑,直接跳下一楼,落差有点高,龙克差点受伤。
“用这个!”罗天明喊道,递来一个酒瓶,龙克忍着脚腕的挫痛,站稳,接过酒瓶,嘭地砸碎,拿在手里,回头瞪着上面的窗台。
一个打手探出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消失了,似乎并不敢追着跳下来。
两人等了片刻,四周除了乎乎的火焰声,已没再看到追兵出现。
“呼。”罗天明长出了口气,“看来,没追过来,得救了……”
灼热的空气让龙克喉咙发干,在旁边找了半杯剩酒,灌了一口,差点呛到。
“谢谢你啊。”罗天明讪笑道,“刚才,我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你不该那么大声打电话。”龙克吐出一口浊气,调整呼吸,“真难为你能活到现在……”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罗天明小心翼翼指了指大门,大门是关着的,周围火势不大。
龙克扔掉酒杯,提起精神,说:“我先出去,你走在我后面。”
龙克来到门口,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隙,缝隙灌进外面冰冷的空气,龙克左右看了看,外面虽然有人,但离门口尚远。龙克再不迟疑,迅速带着罗天明闪出门外,将门重新关好,贴墙逃到了别墅一侧,直往外去。
“我们去哪儿啊?”罗天明边走边问。
“去停车场。”龙克说,“那里有车,可以离开这。”
“车?你有开车?”罗天明好奇,“不会是那种从里面打不开的车吧。”
“我只是侦探,不是警官。”龙克说。
周围依稀有酒庄的打手,三三两两地向别墅方向集结。龙克两人沿着别墅旁边的栏杆,压低声音,悄悄夜行。
“你就这么走了,你要抓的人怎么办?”罗天明问,“还是,救完了我,你还要回去?”
“我是这么打算的。”龙克说。
“你看看那个房子。”罗天明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庄别墅,“都快被烧塌了,你再回去,保不齐你会出什么事。”
“这是我分内的事。”龙克不容置喙。
别墅外的打手小队训练有素,四处巡逻,一旦被发现,想必不能善终。两人一边赶路,一边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回避着别墅外的打手小队。
“听我一句劝,别回去了。”走了几分钟后,罗天明说,“你要找的人,那个叫F的,也许今夜葬身火海,你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龙克没答话。
罗天明问:“你觉得呢?”
龙克没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张鑫有多大可能是F?”
罗天明愣了,说:“大概吧,你有证据了?”
龙克说:“其实,我并不觉得张鑫是F。”
“为何?”罗天明问。
龙克答道:“你记得吗?我为了查案,曾经搜过所有人的房间,我就是在那时,搜到了赵财那张随身的母女照片。”
“这我知道,你说过。”罗天明回答。
两人穿过了围栏区,跨过了一个盖满了雪的水渠,对面就是停车场。
“其实那时候,我在张鑫房中也找到了一样东西。”龙克说,“我在他桌子上,看到了一本讲述“借刀杀人”的随身小说。”
罗天明没回答。
“借刀杀人,与刺客组织“组”的一贯风格相悖。”龙克继续说,“如果张鑫在公共场合,为了掩人耳目,翻看这本小说,尚可解释为伪装。但组织的刺客,尤其像F一样的王牌刺客,若想杀人,一定会亲力亲为,F绝不会在自己一个人独处时,去研究什么借刀杀人的勾当。”
“说不定是他的个人爱好呢。”罗天明说,“就像我,有时候喜欢喝普洱茶,但我也是个卖酒商。”
龙克没有回头看罗天明,一边赶路,一边反问:“你也许想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露出马脚吧。”
罗天明没说任何话。
龙克自顾自继续说:“刚才被打手追杀时,我拉你一路逃走,你可还记得?”
罗天明没回答。
“我那时急于带你逃命,用的是隐声。”龙克说,“寻常人不可能跟得上我的步速,但你并没有拖后腿,这说明,你也学过类似的步术,甚至可能学得比我更好。”
罗天明没回答。
“还有一点,刚才在窗口,情急时,我是将你扔下楼的,那个二楼,落差很大,稍有不慎,就会摔伤。”龙克继续说,“但我跟着你跳下一楼时,你站在楼下一点事也没有,还可以给我递酒瓶,说你是寻常人,是不可能的。”
“你只顾着带我逃命,还能兼顾这么多?”罗天明突然笑了,“如果我真的是F,你单独带我来停车场,岂不是失误?我想走,你可没办法留住我。”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停车场,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三三两两的豪车,停在月色下。
龙克站在车丛里,说:“刚才,我在宴会厅里,说我并没有能怀疑你的地方,只是单纯的不能排除。”
罗天明说:“没错,你是这么说的。”
龙克说:“我说谎了。”
罗天明看着龙克。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怀疑一件事,只是我客观上没有证据,主观上也不想承认。”龙克说,“从我刚开始查案起,我就隐隐有种感觉,好像,一直有什么人,在暗地里保护我。”
罗天明看着龙克,没有话。
“每次我遇险,或者将要遇险时,都会因为机缘巧合,安然渡过。不光是这次酒宴,这十年,十年来,好像一直都是如此。我一直都告诉自己,这是我的错觉,你怎么会保护我,这不应该发生,也不能发生,直到……”
龙克哽了一下,忍了半晌,才长叹出一口气:“直到刚才,我在被围困时,你在房间里,对着电话求援……”
月色晦暗,罗天明的表情,看不清楚。
“别墅里面,无线电话是打不通的,打手遍布,打电话只会招来麻烦。在那时候,你会冒着险,打一通根本就打不通的电话,这是个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决定。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龙克说,“你在用自己做诱饵,吸引打手的注意,好让我有机会脱逃。”
龙克看着罗天明,目光沉烁:“一直保护我的人,就是你。”
罗天明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样长久的沉默,在罗天明身上,令人陌生。
“作为红酒商人,你没有理由去保护一个侦探。你会保护我,理由只能来自你我的另一重身份……”龙克看了看夜空,别墅燃烧的烟气,让大半天空都蒙着阴云,没有一颗星星。
“至于是谁让你保护我,我已经猜到了。”龙克说。
罗天明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笑了:“你应该先把我关进车里,然后再说这些。让我猜猜,你为什么现在就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想着,回去救人?”
“这次你不要妄想了。”龙克说,“只凭我一人,我做不到抓你去见官。但只凭你一人,你也阻止不了我去救人。”
“你就这么确定我阻止不了你?”罗天明笑得更轻飘飘,随着他的话,龙克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脚下的地面变得软绵绵,顷刻后,龙克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视线里的罗天明变得歪曲,眼前的东西折到了一侧,龙克知道自己摔倒了,但全身都没有摔倒的触感。
“什么时候?”龙克尚能说话,问道。
“刚才递你那个酒瓶。”罗天明说,“我抹东西了。”
龙克想站起来,但全身都使不上力。罗天明将龙克扶到停车场旁一个树荫下,将他藏进阴影里。
“这个麻药,一会就会恢复。”罗天明说,“等缓过来,你就可以自己走。”
“你要去哪?”龙克意识模糊,勉力睁眼问。
罗天明看了看那座燃烧的别墅,熊熊火焰已经烧到房顶,像一个巨型的火炬。
“我本来打算带你走,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你扔下。”罗天明说,“但我现在,改决定了。”
龙克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勉力维持视线。
“刚才在里面时,我遇到了张鑫和伊多兰,他们已经在想办法逃走,估计不用担心。”罗天明说,“但我没找到伊平……”
龙克看着罗天明,罗天明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伊先生,真名叫伊平,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他很相信我。”
药力发作,龙克陷入沉睡,龙克最后一丝意识,模模糊糊看到罗天明站起来,准备离去,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了,有空时,多回家看看。”罗天明说,“芙琳很想你。”
……
酒庄的爆炸刚发生时,张鑫被冲击波掀出了宴厅。
宴厅外一队保镖正在救火,张鑫横飞而出,撞倒了保镖中的一个。
其它保镖立刻就包围上来,刷刷地抽出刀来,张鑫忍住疼痛,从地上爬起。
“我是连总的朋友。”张鑫吼道,“别逼我动粗。”
没有效果,张鑫踹翻一人,抢了一把刀,杀出重围,东躲西窜好几次,才甩脱了追兵。
张鑫独自在庄园里冒着火烟四处乱窜,寻找要找的人。
“她在那儿!”
附近有人在喊,张鑫循声追去,隐约看到一队酒庄的打手,围住了一个年轻女人,隔着烟雾,张鑫看不清楚。
但能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只能有一位。
“给我杀!”带头的人一声令下,张鑫看到那堆人突然嘈乱了,喊杀声,兵戈声,夹杂着匆乱的脚步声,人群从东乱战到西,伊多兰的叫声几次传来。
乓的一声金铁响,金属啪地掉在地上,接着几声拳肉声,扑通倒地声,那边的战斗戛然而止。
“是不是你放的火?”带头人的质问声。
没听到伊多兰回答,接着响起几声人骨的脆响、女人的嚎叫。
张鑫等不下去了,他攥紧刀,冲过火焰,他不像龙克那样仁慈,刀也并不长眼,最前面的几个人顷刻就倒地不省,剩下的几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
张鑫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刀如闪电,砍翻其余人后,直取带头者,当头一刀纵劈下来,带头人大骇,横刀挡住,金铁声振聋发聩。
突然,带头人感觉脚后剧痛。
身体猛然一软,他回头一看,伊多兰不知何时在地上捡了一柄刀,匍匐着捅穿了他的脚跟,只一分神间,张鑫的刀强压而下,砍中了他一侧臂膀,他拼命架住,伊多兰将后脚的刀抽出,带头人狂喊惨叫,张鑫顺势抽刀再捅,带头人终于倒在血泊里。
现场一片狼藉,红的血、黑的灰、白花花的焰,混乱在一起。
张鑫扔下刀,拽起伊多兰:“你怎么样了?”
伊多兰脸色惨白,紧紧捂着肚子,一言不发。
“火是你放的?”张鑫问。
伊多兰扬了扬胳膊,甩脱了张鑫的手,往走廊走。
“站住!”张鑫发怒,追上去,“你没看到那边有火吗?你想烧死吗?”
“我烧死也跟你无关。”伊多兰难得开口讲,但刚走几步,身上剧痛难忍,她只得斜斜靠在墙上,风箱一般喘着气。
张鑫的怒气越是走廊里的火一样燥热无序,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焦急之下,猛踹走廊里的盆栽,花盆的碎屑迸散,一片狼藉。
伊多兰平息了一些,问:“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机会难得。”张鑫说,“我早就说了,今晚,必须办到。”
伊多兰没回答,也没有走,就那样靠着墙。
“你帮不帮我?”张鑫咬牙切齿,声音像钢丝。
伊多兰的声音反而无力:“我办不到。我要去找老爸,刚才你也听到了,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干的,这么下去,他会被抓起来,谁也救不了……”
伊多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声说:“他不知道还活着没……”
火光掩映着走廊的墙壁,壁纸受燃,乎乎地卷着,碎成灰烬。
张鑫正想说什么,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动静。有一群人,叫嚣着、呼喊着,迅速地穿出走廊的另一边。
“快躲起来!”张鑫低声叫道,抓住伊多兰,就躲进旁边一个房间里,走廊外呼呼泱泱跑过一堆打手,听上去,像是在追杀什么人。
张鑫屏息凝神,一声不发。伊多兰侧耳倾听了全程,外面人群刚刚跑过,她拽住了张鑫的袖子,目光炯炯:“是老爸!”
“他?”张鑫愣了,“我刚才可没听到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是他?”
“就是他!我能听出来!错不了!”伊多兰焦急地说,“他们在追杀他,他危险了!”
“冷静一下!”张鑫拼了命才将伊多兰强行拽住,“你现在这么出去,会吸引注意,那样更危险!”
伊多兰急切说:“酒庄的人都知道你和连文昌是朋友,你有办法对不对?”
“我……”张鑫语结,强咽下一口,说,“刚刚在宴厅,连文昌和雷金宇已经撕破脸了,连文昌的保镖全都出动了,看那样子,连我也没打算放过……”
伊多兰这次变了脸色:“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这种朋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张鑫无奈而疲惫,“总之你别出去,我们再想想办法,再……”
未等张鑫说完,伊多兰猛地抽出手,拽开门,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走廊。
“伊!……”张鑫大惊,猛追出去,刚在走廊追上伊多兰,那群打手消失的方向突然响起喊叫:“那女人在这儿!快!”
两人看去,那群追击赵财的打手已经折返回来,向自己这边冲来。打手们每个都红着眼,那种狂热,十分狰狞。
“杀了他们,给兄弟报仇!”
张鑫抄起地上一块花盆的碎片,向那边扔过去,转头狂奔,伊多兰紧随其后,打手们穷追不舍。
“这些人没有点理智的吗?”张鑫咒骂,“简直是一群畜生!”
“他们喊着报仇。”伊多兰回头看了一眼,问,“你刚才砍那些人,下死手了吗?”
“没有,不到万不得已,不下死手,这是打手道上的规矩。”张鑫说,“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一定会杀我们,你跟紧我,这时候跟不上,没人救得了你。”
“你刚刚还救我呢,现在说救不了。”伊多兰问。
“你没在街头混过,你不懂。”张鑫回头看了她一眼,边跑边说,“还有,我这完全都是为了你,记得欠我的情,帮我做事。”
“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讲,你这套我早受够了!”伊多兰说,“你说救不了我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再欠你的情,一点也不想欠了!”
两人接近一个拐角,拐角已经被火焰笼罩,两人全力加速,从火焰中硬穿而出。
张鑫使劲拍打身上的余烬,边跑边讲:“街头斗殴,最先学的不是砍人,是在被人砍时能跑得脱。”
后面喊杀声时远时近,伊多兰紧紧跟着张鑫,一路奔逐。
“好兄弟,义薄云天,平时称兄道弟,交情再好,逃命的时候,一旦落下,都不能回头去救。”张鑫说。
“会连累别人?”伊多兰问。
“对。”张鑫说,“所以我们道上也有个规矩,如果有人落下,已经跑的人不能回头,被落下的人也不能记恨。”
说着,前面被火焰烧坏的木架挡着路,两人横穿了一个房间,从窗子翻越另一侧的走廊。伊多兰跌了一跤,张鑫将她拉起来,两人继续逃命。
“所以。”张鑫跑在前面,说,“救不了你就是救不了你,不是我不想救你。”
“别跑了。”伊多兰说。
“什么?”张鑫回头看了一眼。
“我说别跑了!”路过走廊的一个挂画,伊多兰突然身手抄下,向墙上一砸。玻璃崩碎间,伊多兰抓住了一块,回身站定。
“你搞什么?快走!”张鑫一把拽住伊多兰。但这次伊多兰很坚决,说:“跑了这么久都甩不掉,干脆杀了算。”
“你真以为你杀过人了?”张鑫怒了,“别逞能了,快点走!”
伊多兰钉在原地,一闪逝间,打手已冲到眼前,伊多兰躲过了第一个人,手中的碎片和第二个人的刀锋撞在一起,啪的一声粉碎。
“小心!”张鑫大叫一声,伊多兰刚刚徒手击倒来袭者,就被张鑫扑倒在旁,另一人刀光紧随而至,擦着两人划了个空。
打手们团团围上,刀光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