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克6
再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我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这个案子,像一根鱼刺扎进了气管,连呼吸都疼。
案情僵桎,每多耽搁一秒,事情就会多一秒的变数。就像当初那位少年遇害一样,后知后觉的我做不了任何弥补。
发生过的事,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就像池塘中的水投入一颗石子,不可能没有涟漪。
无论涟漪如何扩散,这座庄园都是池塘边界,任何涟漪都跑不出去。
此时此刻,每圈涟漪都传到了哪里?
我从床上坐起来,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还没有完全搜完这座庄园,比如,我还没有去到众人的房间看一看,假如真有涟漪在那里……
我立刻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时,我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赵财。
“你好,龙先生。”赵财站在门口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可能对你查案有帮助,特意来告诉你。”
我看了一眼门旁的保镖,保镖识趣地退到远处,避免听到我们的对话。
我说:“赵老板,快请讲。”
“龙先生,你搜过现场了吗?”
“之前勘查现场,赵老板不是在场吗,该知道的都……”我不知他是何意。
“不。龙先生,关心则乱,有时候,有些东西不是一次能看清楚的。”赵财表情非常认真,不像是席上唯唯诺诺的样子。
“赵老板的意思是?”
“以前,我也遇到过一次类似的事,那次案件刚开始也是一筹莫展,但后来考虑到凶手通常会现场会就地取材,外加手法道具通常都会有遗弃之处,另辟蹊径重新调查,最后才破了案。”赵财回想说,“那次,我听负责侦查的警官讲,总会有一些线索,是在现场等你,你必须到了一定时候,看过一定次数,才会突然发现,那样并不自然。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案件,我想,多努力去找,总会发现端倪。”
“谢谢你的鼓励。”我感谢道。
“还有,我还有个外行的小建议,我是刚刚想到的,如果荒谬,请别笑我。”
“赵老板哪里的话,快请讲。”我连忙道。
“现场,这个词,我总觉得,不应该那么狭隘。说到现场,一定是出现命案的地方,才是现场吗?应该说,所有凶手可能出没的地方,无论看上去是否和案件有关,都应该算是现场吧。”赵财憨笑道,“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您比我更专业,要是我说得不对,您可千万别笑话。”
“不,您说的没错。其实我正好想……”
“不,龙先生,你的查案计划没必要告诉我,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如果能对查案有所帮助,我就感激不尽了。”赵财告辞道。
“谢谢您,赵老板,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尽快破案。”我由衷感谢。
赵财深深望着我,点点头,再也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了。
赵财经历的案件,印证了我刚刚的设想:我应该去其它人房间去看一看,只是连文昌安排的保镖形影相随,很不方便。
我悄悄打开一道门缝,门口保镖在看走廊另一边,心不在焉,没有注意我这里。
趁他不备,我闪身出门,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凭借刚刚看到酒庄结构图的印象,我去往离我最近的伊多兰的房间。她刚好不在,机会不错,我潜入她的房间,无暇欣赏阵阵香腻的闺味,我迅速将房间搜了个遍。
伊多兰房间东西不多,引起我注意的,是找的一部手机。这是一部型号老旧的手机,老旧到独立电池可以拆下来,我隔着一层袖口按了按,居然能开机,手机中有两条短信,还有一个文件夹,加了密码,我破不开。
手机中的内容对破案无甚帮助,房间中也没有能用得上的线索了,我将翻找的东西归回原位,离开了房间,去往下一个房间——张鑫的房间。
张鑫也没在房中,我故技重施潜入房内。房中桌子上随意放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面写着《三十六计——借刀杀人》,看上去只是一本通俗小说,应该是随手读物之类的东西。我并没有读书打发时间的习惯,我一直都很忙,打发时间这种概念,从不出现在我的世界。有时候我羡慕这种人,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这样并无意义。
将杂念抛出脑海,我告诫自己专注,继续翻找其它东西,结果,在衣柜的抽屉里,我翻到了一封信。
衣柜的抽屉是一种微妙的地方,寻常时永远不会去打开,但有心寻找,就很容易找到。直觉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信很薄,内容也不长,但于我而言,这封信熟悉得如同旧日重现:
致组:
上次的委托,阁下许有难处,我相信阁下的口碑,特此第二次劳烦。
目前沈伟明已搬离旧宅,未雨绸缪,伺机寻我复仇,新居位置不知,我此惶恐,寄一切于阁下垂爱,烦请于5月21日前完成委托。
为表诚意,上次随信的卡中,已追加第二笔劳酬,请感谅我之诚挚,落实诚信。
组织“委托信”有这样一条规矩:为了规避某些问题,刺杀委托信必须亲笔手写。我认得这正楷字体,和我当初我接到的刺杀沈平父子的那封信一模一样。
一想到沈平,我突然心胸抽痛,回忆顷刻开闸,洪水般席卷过来……
那是我刺杀那个女人大概四个月后,我接到了下一个任务,那次的任务是父亲直接下达的,需要杀一对父子。父亲递过来的委托信写得十分干练,与我在张鑫抽屉里搜到的这封非常相似,苍劲的正楷笔迹也一模一样:
致组:
承闻大名,仰仗阁下专业可靠,特此冒昧委托。
940年4月5日,南郊沈伟明宅邸,具体地址附于信中。目标:沈伟明,男性,45岁;沈平,男性,18岁。
阁下操劳,在此敬谢。劳酬在随信的卡中,请查收。
我收起那封信,连忙收拾行头,赶赴目的地。
印象中,那次的目的地十分难找,藏在了深邃的郊外,好不容易抵达,我立刻潜入房屋,用最快速度找人。那次的目标有2人,如果杀其中一个时闹出动静,会惊扰另一个,这是大忌。
房屋很快被我摸清,一个目标在一间中屋内,另一目标似乎还没归家,绝佳机会,我用最快速度摸到中屋门口,用新的反摄像设备在门缝中探查屋内,没有监控。
天助我也,我再不迟疑,迅速开门,冲入,逼近,拔枪,开险,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对方只来得及转过身,就被我的枪口顶住了额头。
我稍稍看清了屋中的陈设,屋子正中桌子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奶油有点融化了,旁边摆放着很多精致的点心,房间也被精心打扫过,每个角落一尘不染,窗台旁边放着一个很大的礼品盒,窗台上有一个小相框,照片上是一老一少两个我要杀的人,照片中的少年,正是眼前这一位。
我对那时眼前额画面记忆尤新,眼前这位小小的少年,英俊白皙,头发精心打理过,身上的衣着也很考究,清新干净,他身材瘦小,却文文静静地站着。他稍稍举起了双手示意,就算满眼写着惊恐,也没有慌乱抓狂。这让那时的我很是意外。
他显然在等什么人,等了很长时间,当然不是在等我。
少年举着双手,小心翼翼地问:“先……先生?”
“什么?”我扣紧枪扳,提防着对方。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先生,我……请不要杀我……”
“为什么?”我很讨厌和死人对话。
“因为……爸爸还没回……”少年有点哽咽,说不下去,我看到他的眼泪流成了线。
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枪口向前顶,少年被迫抬起了头。
少年张着眼,眼中是泪的泉涌:“先生……求您了……”
我不知为何,开口问道:“你让我放过你?”
少年眼中多了一些光:“求您……爸爸好不容易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带我……去公园……”少年的泪涌得更多了。
我心中异样更甚,甚至划过一丝危险,我紧紧攥着枪扳,我告诉自己,必须尽快解决掉对方,临开枪前,我说:“抱歉,那是你的事。”
少年眼中的光彩变成了绝望,迷茫地望着我,我头一次感到有点晕眩,但杀手不能让视线离开目标,我调整呼吸,正打算扣下枪扳时,少年开口说:“先生,我能……求您帮个忙吗。帮我和父亲说……”
“遗言我听太多了,不能。”我回避道,“但你可以讲。”
少年咬了一下牙:“先生,帮……帮我和父亲说,我没法陪他去公园了,我攒了零花钱,买了一个礼物,在礼品盒里,请父亲收好,不要拿去扔……”
礼品?我迅速瞟了一眼窗台旁边那个偌大的礼物箱。
那里面是什么?
杀手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其中最重要的信条是:看不到的东西最危险,如果他想求生,那么毫无疑问,礼物箱中最可能是某种武器,最不济,也是气球之类会分散我注意力的东西。他显然不是一个有战斗力的人,分散我的注意然后逃生,是最理智的选择。
我后背有点冒汗。那个隐患必须要排除,我没有贸然去察看,我用枪指着少年,示意他将礼品箱搬过来。
少年很乖很配合地搬来了礼品箱,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想要打开。
“慢着。”我阻止了他,扬扬枪口,示意他后退。
少年退到安全距离后,我小心翼翼揭开了礼物箱的盖子,没有气球,没有武器,礼物箱中是一对毛绒玩偶:一个大娃娃牵着一个小娃娃的手。
“这是你买的?”我问。
少年点头,他眼中似乎恢复了些许光彩,目光也失了焦:“我……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最喜欢的爸爸,好久才能来看我一次……我很想看他笑,所以……”
“你是私生子?”
少年眼光漾着痛,咬着唇,点点头。
两只娃娃玩偶躺在盒子里,我心中警铃大作,但脑海却浮现自己父亲的身影,自己母亲的身影,我那个神经质妹妹的身影。妹妹是父亲和后母生下来的,母亲生下我之前,父亲和后母就在一起了,童年自己懵懂时,很少见到父亲,自己像他这般哭过的时光,都是与母亲相伴,直到母亲消失,自己记事,才来到父亲身边。在那之后,自己再未流过眼泪。
父亲的话总是很少,但只言片语,总令我懵懂地觉得,他似乎想说很多。
我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走到少年旁边的,我只记得枪顶在少年额头,我紧握枪身的触感十分真实。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竭力保持镇静,迎着我闭上了眼。
我扣紧枪扳。
“杀手如枪,善恶由掌”,杀手组织中流传的一句话,这句话很多人对自己讲过,组织中共事过的许多同僚说过,很多人说过。
那些人,那些事,那一刻,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过,我想起自己初次见到父亲时的畏惧,我想起自己对所做之事的疑虑,我想起母亲给我过生日,后来自己给我自己过生日,后来淡化自己的生日、忘记自己的生日。
我想起那些死于我枪口下的人,我想起那个女人,想起她的委托信,想起她的日记本,日记上涓涓的笔迹,和扉页上溅满的鲜血,冒着硝烟……
无数故事,无数的身影,匆匆闪回,凝聚,最终化成了那个一直跟随我的幻影。
那幻影在我身后,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开口,幻影的样貌是那个女人,声音却是我自己的:
龙克,别逞能了。
我的枪口离开了少年的头。
一楼的大门突然传来开门声,有人进到了屋里。
“你父亲已经进屋来了。你要对他说的话,你还是亲自跟他讲吧。”我拆开枪栓,将子弹退出来,顶回弹夹里,“我倒是有些话,得麻烦你帮忙转告你父亲。”
私生子呆愣愣地看着我,很不解。
“有人要对你们不利,杀手已经盯上你们了,让你父亲带你用最快速度离开这里,别再回来。”我收起枪械,“万事小心。”
“沈平。”楼下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沈平?你在哪?我来了。”
“你可以跟父亲讲见过刺客,但别描述我的特征。”我叮嘱完最后一句,拉开窗户跳上窗台。
“先生,这是二楼!”私生子急声道。
“对我来说不高。”我笑了,“我让你转告的话,千万别忘了!”
说完我从二楼窗子跳到了屋外草坪上,迅速离开了房子。
虽然我确定没有人在追踪我,但我还是倒了好几趟车,才回到城里。我没有回去组织,深夜,我躲到一个无人的屋檐底下,点了支顺来的烟。
月明星稀,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知道组织不会放过我,但仅剩的时光,我想自己安然度过,说起来,自打生下来,我还从没有这样自由,从窗子跳下的一刻,我忽然感觉有什么重量离开了我的身体,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觉得莫名轻松。
我随便找了个小旅馆住下,等组织来找我,一周过去了,我身上零钱很快花光,我不得不在附近找了个零工营生,一个月过去了,组织没有来找我,我有点疑惑,他们的效率应该没这么慢。
但无论如何,我享受那时难得的生活,虽然平凡,却惬意。那时住的旅馆狭窄逼仄,远远比不上组织的地下豪宅,我却甘之如饴。说来奇怪,那天离开那位私生子的房屋后,一直困扰我的那个幻影就再未出现过,直到今天。
不久后的某一天中午,我在街上一家书店外挑选杂志打发时间,旁边忽然有人唤我:“先生!”
声音轻软,但很熟悉,我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少年抱着一本书,大概是在书店刚买的,他还是那样白皙英俊,气色比上次见到时好得多,笑起来时,眼睛里都是繁星:“先生,又见面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奇道,“我应该没被你看到过脸才对。”
“一定要讲的话……”少年挠了挠头,脸上飞红,“一种感觉,我感觉是你。”
“你真厉害。”我打着招呼,被他的阳光点染,我心情也莫名的好,“没想到还能见面,别来无恙,最近好吗?”
少年认真点头:“托先生寄福,我们搬家了。”
“太好了,我还担心来着。”我说,“礼物父亲喜欢吗。”
少年腼腆地笑了,用力点点头。“对了。”少年想起了什么,从背后背包里拿出了一串东西,“先生,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我接过来看,是一串很小的吊坠,很精致。
“我没有什么可以赠给先生的,这是我一直随身的东西。本来有两个的,现在只剩这一个了。”少年对我说,“感谢你。”
“感谢我?”我问,“感谢我上次放过你?”
“感谢愿意听我的心里话。”他腼腆地说,脸上有点红。
吊坠雕刻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形象,满载心意,我收下了,其实我受之有愧,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我不该收他的礼物,具体缘由为何,我那时也并不明白。
大概一个月后,一天我在报亭买报纸,一条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
近RB市一对父子于家中遭遇歹徒袭击死亡,据调查,歹徒于宅邸后方潜伏入内,分别杀死两名受害人,现场财物均无遗失,已排除入室抢劫可能。目前,歹徒身份尚未确认,官方提醒广大市民,近期应密切注意生活安全,减少出行。
新闻附有死者照片,父亲的脸很陌生,但我认得这个孩子。
我在大街小巷乱窜,寻找能匹配新闻上照片的宅邸,这绝对不是意外,我对自己说,很快我找到了目的地,是在闹市区中一个极不起眼的居所,周围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
别硬闯,我告诫自己,好不容易耐心等到晚上,我偷偷探入医院,在太平间找到了两具尸体。
两句尸体致命伤都在脑后,都是被锐器一击刺穿脑干致死,手法专业至极。
这果然不是意外,我连夜赶回案发现场,顾不上擅闯,我将整个居所搜了个遍,可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找到半点痕迹,在我这个专业杀手看来,身份痕迹也全然没有。
组织中虽杀手如云,但技术超过我的并不多,能做到让我也查不到痕迹的,只有1位,组织的第一杀手,王牌杀手F。
我心中发冷,调查宅邸周边,很快,我在附近发现一家私人商店,店外有摄像头,存储卡似乎已被警方拿去了,好内置存储器还有,我读出来,监控录像中却看到未曾想到的身影。
我看到了我自己。
F为什么装扮成我的样子去杀人?栽赃给我吗?还是表达对我放过目标的不满?
不管为了什么,我都意识到,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保护的人终归是死了,组织终归还在转动,世界终归还在一片混沌里。我是个形单影只的无聊匹夫,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就是在那天,那一刻,我决定要将这群杀手送上绝路。
我正式当起了侦探,专注于凶杀疑案。一面与警方打交道,一面与组织杀手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侦探,是一个并不受欢迎的职业,于民等同衰星,于贼等同煞星。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群杀手不除尽,我绝不罢手。
转眼十年时间,在送了无数名杀手进入死牢后,警友打趣地说:“你知道外面现在怎么称呼你?”
“怎么讲?”我问。
“杀手猎人。”警友拍拍我的肩。
可杀手猎人奈何不了王牌杀手。有一个杀手,我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王牌杀手F不但拥有炉火纯青的刺杀术,化装易容也是一等一好手,他从不用任何重复的身份,也从未遗留任何痕迹可供追踪,警友甚至不相信有这样一个人,无论我怎样强调,这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有时,工作太过紧张,会出现假想敌的。心理学上怎么说来着,对,叫迫害妄想。”警友对我说,“你需要休息。”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解释道。
“最近事情不多,不妨休息一下,散散心吧。”警友的笑容变得勉强了,“我们呀,一天忙得要命,我可羡慕你了,自由职业,放假都是自己说了算,唉,真不公平。”
我没法进一步说服警方了,进一步解释,我就要告诉他们我曾经也做过杀手,我不敢,也不能,从侦十年,我从未被组织为难过一次,我隐隐知道这是为什么。何况我还未曾抓住过F的尾巴,哪怕一回。
自从当上侦探我就戒了烟,用一种难受去掩盖另一种难受,遗憾与内疚日夜交织,我偶尔拿出那枚吊坠,对着吊坠自说自话,后来也渐渐没了效果。听到警友这样说时,我想也许我的确需要一点歇息,从这种负面状态中走出来。
死者已死,活着的还得活。于是当几日前,我接到酒庄酒宴请柬时,我说服自己来到酒庄参宴,放空自己。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一场凶杀案,更想不到,我会在这里找到此时手里这封信。
毫无疑问,这封信就是造成少年父子罹难的原因。我死死攥着信,全身血液都在加速,张鑫为什么要刺杀沈伟明?我毫无头绪。但不管怎么说,在许航的事情上,张鑫有最大的嫌疑,这封信也许能告诉我什么,我必须要将案情查清楚,这是最优先的事情。
我强行压下立刻宰了张鑫的冲动,将这封委托信揣进内怀,离开了张鑫的房间,去往其他人的房间继续调查。
下一个房间是罗天明,罗天明也不在房间,东西很少,我几下就翻了个遍,只找到了一封手写文件,像是某种动员令一样的东西,里面提到了沈伟明。
罗天明与沈伟明也有什么关系吗?这又是一桩没头绪的事,时间仓促,我收起了文件,下一个房间是赵财的,赵财特意帮助我破案,嫌疑很少,为保严谨,我还是搜了赵财的房间,只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女人,像是一对母女。
最后一个房间是雷金宇的。所有人里,我最关注的就是雷金宇,打起十二分精神,我将雷金宇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可结果出乎意料:雷金宇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奇怪。我刚想再找找看时,心中突然想起赵财对我说过的话:“所有凶手可能出没的地方,无论看上去是否和案件有关,都应该算是现场。”
等等,我在脑海中模拟凶手犯案的全过程,旋即想到一件事:许航的确是死在了三楼,但凶手不可能一直都呆在三楼屋中,而且他既然已经动手杀人,也一定做了什么别的事。
我返回三楼案发的地方,许航尸体已经被连文昌派人抬走,我再次勘查现场,忽然发现,窗口附近有一点毛发,我沿着毛发的方向继续寻找,毛发一路延伸,一直到尸位所在的位置才消失不见。
这个现场果然有问题。这次,我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我在屋顶正中的吊灯上,发现了细绳的痕迹。
我心中再次响起赵财的声音:“手法道具通常都会有遗弃之处。”
刚刚在宴会厅,搜身时没有任何人被搜出类似绳索的东西。毫无疑问,如果凶手用过细绳,细绳一定被弃在了某个地方。我顺着脑海中模拟的凶手行踪,一路追寻过去,最终,在一楼的一个花盆里,发现了一卷丢弃的细绳,线径和刚刚吊灯上的痕迹全然吻合。
手里的线索差不多了,我赶回自己房间,保镖埋怨地看着我。
不辞而别的我有点心虚,道过歉后,我反锁了房门,将所有线索一股脑铺在桌上,苦苦思索中,凶手的作案手法渐渐被我勾勒出来,但与此同时,一股恶寒,也爬上了我的心头。
凶手的身份,我已经基本确定了,但令我困惑的是,那名凶手迄今的行为,无论怎么说都太诡异了,凶手的杀人局并不完美,凶手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是为什么凶手还要这么做呢?
难道……
一个推测出现在我的脑海,让我全身都如坠冰窟。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门口拽开门,找来门口的保镖。
“立刻让连老板帮我带话给其它宾客。”我开门见山。
“龙先生,您这是?”保镖困惑不解。
“没时间了,按我说的做。”我急促地说,“杀手F就藏在庄园里!马上转告大家,从现在开始,务必提起十二分小心!”
“杀手F?”保镖瞪圆了眼,一脸不相信。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强调道,尽可能严肃、诚恳,“还有,告诉连老板,看好大门,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出入,杀手F由我来找,我一定会找到他!”
感受到我的迫切,保镖再不迟疑,点点头就离开了,我坐回桌前,攥着自己的手指,汗突突地冒,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