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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克7

山庄杀手事件始末 .Lin 6719 2024-07-06 12:51

  宿命般的对手。

  我曾经很憧憬F。就像对于一个厨师,菜的味道是第一位的,菜色菜量、制作表演都为其次,对于一个杀手,杀人技术是第一位的,一切特权都为其次。我拥有身为公子的一切特权,唯独只有杀人技术比不上F。

  F是谁?我曾经问过父亲,他是唯一知道F身份的人,父亲始终都没有告诉我。芙琳说她与F有时可以联系,问我要不要有偿服务,当时的我婉拒了,因为我觉得我有能力自己搞定,总有一天,我能找到F是谁。

  我错了。

  少年遇刺后,我拼尽力气去寻找F的踪迹,懊丧是唯一的结果。我退而求次,选择遗忘,但遗忘也以懊丧告终。F成了一个魔咒,到了最后,我甚至和警方一样,不敢确定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这个人。父亲也许在骗我罢。

  父亲终归没有骗我。

  此时此刻,我终于确定了F确有其人,而且,我确定F就藏匿在庄园里。迄今为止,我从未曾与F如此接近,近在咫尺。这是我第一次,也许也是今生最后一次,有了一个找到F的机会。

  我正在心中默默回忆进入酒庄以来所有遇到的人时,房门被敲响了,一名保镖进来,彬彬有礼:“龙先生,雷老板在客室,请您前去。”

  “他说什么事了吗?”我问。保镖摇头。

  我跟随保镖去往客室,雷金宇的四个保镖站在门外,门内只有他一人。

  “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雷金宇说,“凶手是赵财!”

  “雷老板,你是何意?”我问。

  雷金宇说:“我要你立刻公开这件事,让连文昌抓住赵财!”

  “那其他人呢?”我反问。

  “赶紧让其他人走啊!这鬼地方,太危险了!”雷金宇说。

  我叹口气,说:“请相信我,现在离开庄园,才是真的危险。”

  “我信不了你那套说辞!”雷金宇一挥手,“赵财在酒庄里逍遥法外,不知道会搞出什么名堂,怎么离开庄园反倒危险,你这当侦探的,太糊涂了!”

  “我可以问一问吗。”我说,“赵财为什么要杀许航?”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杀许航?”雷金宇埋怨。

  “许航是你的秘书,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我问。

  “这……”雷金宇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雷老板,如果你都不确定赵财有动机,那你就不能平白无故指认赵财是凶手。”我说,“雷老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赵财是凶手,你是从何得知?”

  “我自有我的办法!”雷金宇提高声音,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你,侦探,照我说的做,否则,我想杀个人,用不着像赵财一样偷偷摸摸,听懂了吗?”

  “听懂了。如果你坚持赵财是凶手,你可以自己跟所有人去讲。”我答道,“如果有人信你的话。”

  “你!”雷金宇愤怒了,指着我,狠狠地说,“行,走着瞧吧!”

  雷金宇气势汹汹离开了。我的保镖进来,问:“龙先生,我们要回房间吗?”

  雷金宇的威胁不是说说而已,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对我起了杀心。找到杀手F,我心已决,但雷金宇的压力,让我明白,我的时间不像我想的那般充裕。

  “抱歉,你有烟吗?”我问保镖。

  接二连三的压力,我突然很想抽一根,但我戒烟多年,没带烟在身上。

  “有。”保镖递来一整盒。

  “我可以出去抽一根吗。”我问保镖,指着外面的夜色。

  “抱歉,龙先生。”保镖不卑不亢,“酒庄暂时不容许任何人出入,请龙先生谅解。不过庄园内有吸烟室,龙先生要不要去?”

  “带路吧。”我说。

  保镖带我来到吸烟室,吸烟室有一个落地门,刚好外面连着露天阳台。我来到阳台,点燃烟卷,户外冰凉的空气沁满了心肺,星火之外,郊区夜色茫茫,漆黑如落幕,没有一盏灯火。

  咳咳。烟呛到了喉咙,我踩灭烟蒂,调整了一下情绪,与保镖返回房间。

  我早已睡意全无,索性在桌子前坐下,抽出纸笔,准备整理迄今为止所有信息,在纸盒中抽出最上面一张纸时,我突然发现,这张纸上被人写了一行小字:

  3点15,藏酒室,独来。

  我用指尖在字上抹了一下,字迹还有些晕染,应该是刚写上没多久,我环视房间,刚才我不在时有人进来过,但我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对方很小心,没留下身份。

  我将字条从纸上撕下,装进衣袋里。看了看表,三点整。

  刚刚甩脱过门口保镖一次了,他现在一定很防范我。我望了一眼房间的门锁,是一种很古老的锁,锁住之后,两面开门都需要钥匙,我在房间中略略一翻,就翻到了一把钥匙,色泽与门锁一致。

  “我的东西掉在柜子后面了,柜子很重,可以帮我抬一下吗?”我打开门,指着屋内一个衣柜对门外保镖说。

  保镖点头进屋。我走在他后面,毫无预兆闪出房门,从外面关上,插入钥匙孔,拧了两圈,将门锁死。

  门内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还有人在高声说什么。门的隔音真不错。我收好钥匙,立刻离开了走廊。

  组织杀手有一种特殊的、在狭长走廊中行进的技术,用以躲避前后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视线,在无人目击的情况下抵达目标地点。我一边回忆着小时候上课的行进方法,一边回忆建筑图上藏酒室的位置,那是在一层建筑角落上的一个房间,从结构上说,是个密会的好地方。

  躲过好几拨仆从和保镖的视线后,我抵达了藏酒室。纸条背面记载了敲门的暗号,我按照暗号敲门,却无人应声。

  我看了看表,我早到了5分钟,就这样站在门外,难免被人目击到,我不想被人看见。我拧开门把手,打开门,屋内果然没有亮灯,我走进藏酒室内,等待邀约人的到来。

  就在我迈进门的一刻,我突然感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向我闪来。

  黑暗中的东西,来势极快,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我本能向后一躲,对面刀光扑空,一个纤细的人影从屋内冲出,直冲入怀。

  当我看清对方是个女人时,第二记刀光已闪至面门,我伸手挡住对方身体,却差点按在对方胸脯上,对方冲势未减,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碰”到,我只得收手,犹豫的一瞬,刀已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锋利冰凉。

  我抬起双手,说:“你这种招数不是个好习惯,早晚会害死你。”

  伊多兰冷冷说:“我最好的习惯就是不听死人说教。”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发束,发簪还在头上,换句话说,她身藏了第二把利刃,刚才搜身时,没有被搜出来。

  我问:“你练过刺杀术?”

  伊多兰反问:“我说没有,你信吗?”

  我问:“为什么杀我?”

  伊多兰往前了一步,刀锋逼迫,我不得不向后退。伊多兰说:“我有事要问你,给我老实回答,少耍花招!”

  藏酒室外,是宽敞的走廊,很容易有人路过这里,如果眼下这一幕被目击,我和伊多兰都会惹上不小麻烦。

  “我劝你别这么做。”我说,刀抵在喉,我的声音很不自在,“至少,别在这动手。”

  “你想干什么?”伊多兰很警惕。

  “已经出了一条人命,再有第二个死者,谁也不能保证会出什么事。”我说,“这座酒庄,这次的事,都很奇怪,我是为你好。”

  “尽你可能地拖延时间吧。”伊多兰没打算松手,“我有充分的理由杀你,让我放过你,你做梦。”

  我刚想再劝,心中突然感到异样,那是我长久以来杀手的本能,告诉我,好像有人朝这里来了。

  我竖起耳朵去听,来人的脚步已近在咫尺,只要拐过一个拐角,就会看到我和伊多兰。

  “有人来了!”我说。

  “什……”伊多兰话未说完,我突然扬手,捉住对方手腕,反腕一拧,就将伊多兰的手臂拧到背后,伊多兰手上的刀掉了下来,我另一手接住刀,放进自己口袋,然后一把搂过伊多兰的背,将对方整个人抱紧,装出很亲热的样子。

  “这里不会有人的,放心吧。”我故意孟浪地说,“不用担心,这里怎么会有人来,这里……”我讲话之间,来人刚好从拐角出现。

  我对着来人,顽皮地挠了挠头:“真没想到,这里还真会有人来。”

  罗天明惊愕的目光在我和伊多兰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一丝玩味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诶呀,郎才女貌,我真是……我真是不解风情,你们就当没见过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千万别停,我走,我走!”

  “罗老板,想拿就拿吧,来都来了,我们走便是。”我让开藏酒室的门口。罗天明身后没有保镖,他会单独来藏酒室,八成是来“偷”酒的。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天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只是路过,散散步而已。你们当没见到过我,我也没看到过你们。我这就走。”

  罗天明急匆匆离开了,虽然打扰了他的计划,我心有所愧,但他尽早离去,也是我所愿。

  “松手!”伊多兰埋怨。

  我突然想起,我还抱着不该抱的地方。我连忙放开了对方,让开一个距离。

  伊多兰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的身手也不赖,你也不是一般的侦探吧?”

  “我需要知道你是谁。”我答非所问,“你学过刺杀,但并非杀许航的凶手,换句话说,你有想杀但尚未杀的目标,你的目标是我吗?”

  “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伊多兰望了望走廊左右。

  虽然危险,但这也是将事情搞清楚的机会,片刻考虑后,我还是跟着伊多兰进了藏酒室里。

  伊多兰锁上了门,打开灯。藏酒室中有许多木架,琳琅满目的酒安静地躺着,每一瓶都价值连城,我没心情去欣赏。

  “现在可以说了吗?”我问。

  伊多兰死死地盯着我看,目光似乎要把我砍成两半,半天,才开口:“平是你杀的吗?”

  平?

  我先是一楞,然后心猛地向下一沉,我不知道她说的平是谁,但伊多兰会审问我杀人的问题,她多半已然察觉了我的过去,一丝焦虑爬上我心。

  “杀的人太多,想不起来?”伊多兰的眼神像利刃,从衣服里抽出一张东西,向我扔过来。

  我接住,这是一张照片,我翻过来仔细一看,头皮立刻就炸了。

  照片上是一个正午的街头,阳光明媚。街上书店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我,在我旁边,站着一位比正午阳光更和煦的少年。

  两个人好像在聊天,两个人都笑着。我忽然想起了,他叫沈平。

  “想起来了?”伊多兰声如沉铁。

  “这张照片哪来的?”我看向伊多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你杀的吗?”伊多兰问。

  “你认识沈平吗。”我反问,“沈平的事,我确实有惭愧之处,但杀他的不是我。”

  伊多兰攥了攥刀柄,说:“我看过你衣服里的那封信了,刺杀沈伟明和沈平的委托信。”

  信?我立刻反应过来,伊多兰说的是我收到的那封刺杀沈平父子的委托信,我一直都带在房间中挂着的那件衣服里。

  “你去过我房间了?”我说,“留下匿名消息的也是你?”

  “那封信是不是写给你的?”伊多兰问。

  这一点无可否认。我用沉默表达了坦白。

  “你果然不是一般侦探,你的真实身份是杀手。”伊多兰说,“你接受委托,接近沈平,你身手非凡,杀了他们父子。感谢你,不辞万里跑到我面前,免了我再去天涯海角寻你!”

  伊多兰从头上拔下发簪,簪身在藏酒室的暖灯下锐光闪烁,上面的反光很不自然,我猜那簪身上涂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等一下。”我阻止。

  “我不想听你的遗言。”伊多兰说。

  我问:“你在我房间中看到的那封刺杀委托信,有刺杀的委托日期,你有看到吗?”

  “当然。”伊多兰说,“你想说什么?”

  我将照片扔回去,说:“你好好看看这张照片。”

  伊多兰接住,有点疑惑:“什么意思?”

  我没有接话,安静地等待她自己发现端倪。伊多兰细细观察了片刻,面色突然变了:“这……”

  “你注意到了。”我说,“这张照片上,有拍摄日期的水印,940年5月21日11时,你如果还记得在我衣服里那封信委托的刺杀时间,就应该知道,这张照片拍摄在刺杀时间之后。”

  伊多兰陷在震惊中,没有说话。

  “我和沈平第一次相识,就是在那次刺杀行动里。”我不想过多回忆,尽量简短描述,“我的确找上了沈平,我差点就动手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二次,就是这张照片上的街头。我不知道是谁照了这张照片,但那天在街上,我并不是有意接近沈平的,他只是来感谢我,感谢我没有扣下枪扳。”

  伊多兰脸色变了好几变,末了,突然问道:“那他为什么还是死了?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事实胜于雄辩。我掏出那张刚刚在其他人房间里搜到的刺杀委托信,扔给伊多兰。

  伊多兰打开,看得很细,我细细观察她渐渐惊愕、再次震惊的脸:“怎么会这样,这笔迹……”

  “和刚才那封信一模一样,是吗?”我说,“我向你保证,这两封信,一定出自一人之手。老实说,我看到第二封信时,和你一样震惊。”

  伊多兰狐疑地看着我,我尽可能诚恳地和她对视。伊多兰一定也注意到了第二封信上委托的刺杀日期,那和沈平父子死亡的日子完全吻合。

  伊多兰收回了审问我的目光。

  我问:你相信我了吗?

  “收第二封信的是谁?”伊多兰收好了我给她的信,却并没收回武器,簪尖依然在对着我。

  “杀手F。”我说,“关于这一点,我没法向你解释,但如果你的目标是为沈平报仇,那么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都需要找到杀手F。”

  “杀手F?那是谁?”伊多兰问。

  伊多兰好像还不知道F潜伏在酒庄的事,看来连文昌那边一直没有联系上她。我简短地阐述了第二个刺客的存在,“总之我确定,他就在这座庄园里。”我说,“我想抓住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真抓住了杀手F,你想怎么处理?”伊多兰问。

  “抓他去报官。”我说。

  “当场杀死。”伊多兰说。

  我隐隐发现,伊多兰在“杀人”这件事上,有一种稚嫩的偏执。她难道从未杀过人?我突然有一丝怀疑。

  “怎么,不同意吗?”伊多兰说,“那就算了。你说过,杀手F擅长伪装,侦探都不能识破,我怎么帮得上忙?对了,说不定我就是F假扮的,你觉得呢?”

  “开什么玩笑。”我说,“你不可能是F”。

  “算你有点本事,我确实想找到杀死平的真凶,如果你想让我和你合作,可以。”伊多兰举着武器,“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我问。

  “放弃指证杀许航的凶手。”伊多兰说,“许航的死是意外。”

  我愣了,伊多兰为什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她要庇护凶手吗?

  “这不可能。”虽然心中困惑,但我还是立刻拒绝,“知道杀许航凶手的人,不止我一个,我没法消除对真凶的指证,我只能延缓这个时间。而且,就算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也会指证到底,杀人者,必须受惩戒。”

  “杀人者必须受惩戒?”阴翳蒙上了伊多兰的瞳孔,“我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你能惩戒他们吗?”

  “惩戒谁?”我反问,不过无论伊多兰说的是谁,我都没有证据,我如实陈述,“伊小姐,你对侦探的概念可能有点误解,罪犯的制裁需要证据,如果你有证据,那么当然可以,如果没有……”

  “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我没有杀你的把握,但我也不会让你伤害我的亲人,你去找作为侦探你要去找的F,我去救作为普通人我要去救的人。”伊多兰说,“等我的亲人安全以后,我可能会回来帮你寻找杀死平的真凶,那也是我的仇。但,在那之前,我要很认真地警告你,你,最好,别阻拦我。”

  “揭穿杀许航的凶手,算不算你所谓的阻拦?”我问。

  但伊多兰没有再回答,她紧盯着我,缓缓退到门边,开门,闪出,消失不见了。

  我目送伊多兰离去。沈平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脑海。如果命运是一颗齿轮,齿轮中间的孔洞已经套上了我的脖颈,无比沉重,挣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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