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基督山伯爵》
樊梨花上楼的时候,魏蓝看了一下手表,指针准确地指在20:55。
依依惜别的情侣连每个呼吸都是甜蜜的,分开一秒,觉得那么漫长,分开就在想着再次相见的那一刻。
“魏蓝,周末我们去商场听歌吧。”
“嗯,好!”
“我上去啦……”
“好。”
……
“怎么还不上去?”
“我看着你走。”
“好……”
“你走吧……”
“我想看着你上楼。”
樊梨花站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门洞里灯火辉煌,从樊梨花的身后照过来,她整个人陷在一圈像漩涡一样的光晕里,令他目眩神迷。
魏蓝站在台阶下,看不清樊梨花的脸,女孩的脸背着光,但那双清亮的眸子亮晶晶的,闪着动人的光彩。
樊梨花俯下身,在魏蓝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一口,不等魏蓝来得及反应,女孩儿转身轻盈而欢快地跳上最后一级台阶,身影消失在门洞里。
不知道谁家的录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
“一想到你呀,情不自禁的笑;
天上的云,地上的野花;
……
一想到你呀,人间似天堂
……”
魏蓝站在原地侧耳听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胸膛里的快乐像要爆炸开来,嘴里哼着歌儿,脚步轻快地循着原路返回。
走过江堤,魏蓝抬头看天,天上的月亮也好似明亮的几分。他冲着大江呼喊:“我很开心,你开心吗?”
江上潮水依旧澎湃,潮水撞击江堤,欢快的声音像在歌唱。远处的灯塔调皮地眨着眼睛。
静静的校园里,几乎没有多少人在路上走,远远望去,教学区、宿舍楼区灯火通明。
走到前面那栋宿舍楼,魏蓝看见321宿舍的窗口黑漆漆的,菜菜子他们应该还没有回来。魏蓝原地犹豫了一下,本想去寻老大他们,心里憋着事儿,憋不住想要与人分享。
但想了想,太晚了,还是先回宿舍。
这时,从旁边的宿舍楼阴影里钻出来几个人。走在前面的人嘴里叼着烟,忽亮忽暗的烟头映得他的脸阴晴不定。
领头的烟换到手上,客气地问:“同学,你认识魏蓝吗?”
魏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我就是。”
“机械设计97的魏蓝?”
“是,你们是……”
还不等魏蓝反应过来,那人将手中烟头砸了过来,沉声到:“是他!”一拳呼在魏蓝脸上。
魏蓝懵了:“有病,哎哟……”其余几个人已经围了过来,一顿拳打脚踢。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魏蓝一个人,压根儿不是对手,唯有挨打的份儿。仓促间,魏蓝只能蜷缩在地上,护着头,嘴里喊着:“你们认错人了吧。”
领头的人,魏蓝事后想起来,长得很奇怪,眉毛是竖着的,脸长什么样却已完全记不清。
“小子,找的就是你。记住,不该碰的人不要碰,不该做的事不要做。”领头的俯下身,满嘴口臭,恶狠狠地抽了魏蓝一个耳光,说,“孙子,你就是个屎,老实待在茅坑里,别特马想着上桌。”
“你特马……你特马的嘴巴真臭……”
“嘴巴挺硬啊孙子。”领头的用力踢了一脚,扬长而去。
魏蓝躺在绿化带旁边,试了一下,浑身酸痛,爬不起来。
有人哼着歌儿“……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我去,谁啊,谁特马喝醉了搁这儿挺尸呢吓唬你家五爷呢……我去,老五?真是你啊,老五。”
魏蓝艰难地转过脖子,是隔壁宿舍的姜老五。
“胃难受?嘿,喝多了吧?听说你们宿舍今天晚上出去聚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姜老五拍了拍魏蓝的脸,魏蓝疼得“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魏蓝把手伸给姜老五说:“来,319的老五扶一把321的老五。”姜老五把魏蓝扶起来。
走到楼道里,就着灯光,姜老五凝神一看,“咦,你怎么还吐血了?磕哪儿了?喝得挺嗨啊老五。”
魏蓝有气无力地回了个鄙视的眼神。
走到321门口,魏蓝伸手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钥匙,又哆哆嗦嗦地去开门,捅了半天也把没能把钥匙准确地塞进锁孔里。
姜老五一把抢过钥匙,“得了吧,看你醉成这死样子了,还是我来吧。”
开门、进门、开灯。姜老五一把将魏蓝扔在床上。
宿舍里的灯光很亮,姜老五定睛一看,才发现魏蓝鼻青脸肿的。
姜老五道:“这……这是摔的?也太不成样子了吧。不对,不是摔的,是打的。”姜老五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老五你,你这……可不轻啊,说说,到底谁谁谁打你的?”
魏蓝摇摇手,说:“五啊,你就闭嘴吧,看看老五和老五的份儿啊,你消停点儿吧,这会儿脑子乱,我得捋捋。”
“欺负到咱们系里头上了,哪个系的孙子?我这暴脾气……那可不行啊,五爷我可绝不答应。”
“让我歇会儿,鬼哭狼嚎的,待会儿可别把狼给招来。帮个忙。”姜老五挥舞的手势,尴尬地定格在空中。
“五,你说,哥铁定帮你”,姜老五拍拍胸脯。
“老五,帮忙找俩创口贴来。”
“不用去医院瞧一下?”
“不用,皮外伤。”
“好咧。”转身回319去了。
魏蓝默默回想,是谁今晚袭击了他。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
九部电话的响声,把魏蓝吓得一激灵。魏蓝伸手拿起床头的电话。
“找谁?”
“……”
“不说话,我挂了啊。”
“别,别挂……”电话里,一个堪比播音员的甜美女声。
“呃,你找谁?”
“我不找谁……”
“啪”,魏蓝挂掉电话,“有病”。
魏蓝摸摸索索地从裤袋里掏出烟,弹出一根,点上。
电话铃声又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魏蓝吓得一哆嗦,差点将点燃的烟掉在床上。
魏蓝耐住性子,拎起电话。
“找谁?”
“……”
“还是你?”魏蓝疑惑地问。
“嗯,是我……”那个甜美的女声。
“你到底找谁?”
“……”
“不说我可挂了。”
“别挂,别挂,我说,我是金融专科学校的。最近,学校里每个宿舍都安了电话,我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拨了一个0,就直接打到你那边去了……我打了好几次……好像……很奇怪,这个电话似乎串线了。每次打电话都能指向你这个号码。”电话线那头的女孩儿或者女人好像生怕魏蓝挂掉电话,一口气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打了好几次?那这……这两次之前也没人接到过吧?”魏蓝莫名其妙。
“就今晚,就今晚打了几次。”魏蓝心说,难怪了,321今晚出去了,自然没人接到。
“居然还有这种事儿?”
“是啊,我们金融学校的女生宿舍好多电话打出去都是串号的。有的串到人家家里,有的串到其他学校,大家这几天没事干,都在打个电话玩呢,而且……不收费。不需要像打IP电话那样输入卡号和密码才能打出电话,直接拨号就能打出去。我,我今天晚上是第1次打……前从来没打过。”
“哦哦,那你知道我这里是哪里吗?”
“不知道呀。听你的声音。”女孩儿试探着说,“是学生吗?”
“是,我是江城大学的。”
女孩儿好似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打到人家家里去。我叫辛颖,辛勤的辛,脱颖而出的颖,江城金融会计与电算化专业962班的”,女孩儿说话语速很快,声音清脆,好似戛玉敲冰,婉转悦耳。
魏蓝只好自报家门:“我叫魏蓝,魏紫姚黄的魏,蓝天白云的蓝……江城大学机设97的。”
“97的?哈哈,那你一定比我小,你该叫我姐姐。”
姜老五急吼吼地跑进来,“老五,别煲电话粥了。你们蔡老大把电话打到我们宿舍那儿去了。”
“其实,今天是我……”女孩儿说。
魏蓝对着电话说:“好了,不说了,我有事儿,先挂了。”抬头问:“老五咋啦?”
“……其实,今天我生日……”电话那头,一个短发女孩儿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地说,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姜老五一脸惊慌,“蔡老大说,说是你们老六被人捅了……”
魏蓝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太猛,一下撞在上铺的床帮子的边缘。床帮子是铁的,撞得魏蓝脑袋生疼,疼得呲牙咧嘴。
“你说啥?老六被人捅了?在哪里?”魏蓝一把揪住姜老五的胳膊。
“我去,你撒开……就在你们吃烧烤的地方,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送医院了没?不,不问你了,问你也白问,我自己去找吧。”
姜老五说:“唉,兄弟,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走?我陪你去。”
魏蓝点点头,“赶紧的。你骑上你那破车,带上我。”
姜老五也是个爽快人,说:“好咧,你在后头就慢慢走着,我先下楼拿车去。”
魏蓝伸展了一下四肢,觉得浑身都痛,刚刚头碰在铁架子上了,好像起了个包,但也顾不得了,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挪到楼下的时候,姜老五已经把他那辆破自行车推了出来。
姜老五这辆自行车也是个传奇。
男生宿舍区的自行车经常被盗,偏偏姜老五的这辆车从来没被盗过。主要这货的车啊,太破,基本上只有轮子是好的,其他的哪儿哪儿都不好。而且,那轮胎也磨得光溜溜的,骑在路上,那叫一个惊险刺激。
魏蓝骑过一回,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回了。
今夜万分火急。
姜老五使出十二般的本事,蹬得跟飞起来似的。魏蓝坐在车后座上,还嫌不够快,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飞过去。
说来话长,等待的时间似乎也更长。但实际上从宿舍骑到“江上人家”烧烤店也就5分钟的事儿。
“江上人家”这条街依旧灯火通明。
远远的,一辆警车闪着灯,停在“江上人家”门口,门口围了一堆人,人声鼎沸。
到了近前,魏蓝跳下后座,一瘸一拐的奔跑上前。
分开人群,地上一片杯盘狼藉。
视线转了一圈,只见钱多多和老四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神情如丧考妣。
“四哥咋啦?发生啥事儿了?老六呢?其他人呢?
老四眼神涣散,嘴唇颤抖,哭丧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不出来。
“三哥,你说。”魏蓝急了,一拳头砸在钱多多的肩膀上,“你特马倒是说话呀,你们俩要急死我呀。”
钱多多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哆哆嗦嗦地说:“老六……老六被人捅了……送医院了……老大他们跟过去了……我和老四留下来……录口供……”
钱多多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了指对面。
警车旁边,店老板双手拷在一起,面对警察的喝问,垂头不语。
旁边地上蹲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背对着人群,女人扎着头巾,女人怀里搂着一个小男孩儿,八九岁的样子,男孩儿的小脸儿从女人怀里探出来,满脸泪水,眼神儿恨恨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魏蓝记得,这是烧烤店老板的老婆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