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立业发家?祸不单行
天色渐晓,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李鸿基早早地从床上爬起,他从茅屋里走出来,看着远方的旭日初升、但原本热闹的田野山间如今荒凉无人的景象,他不禁感慨道:“这年关,我想发家都难哪!”他又尴尬地笑笑,把昨晚邓岩忠的卦象权当一笑、抛诸脑后了。
他早早地起来检查了马槽,又给马驹喂了水,今天轮到他的休息日,他准备去给赵驿官打个照面,然后回家探望下妻儿。赵良喜像往常一样,坐在驿馆内的凉席上,拨弄着手里的算盘。看见李鸿基走进来,他没好气地甩脸问道:“李马夫,你马喂好了没有,来这里干什么?”李鸿基拱手作揖道:“我早上起来就把马喂了,今天到我休息,我想回家探望一下内子。”赵良喜站起身来,半信半疑地跟着李鸿基绕了一转马厩道:“好,是个勤快人,你去吧,记得中午之前回来。”李鸿基点点头道:“好嘞,我一定快去快回。”
从驿馆出去,沿着官道到米脂城里,城东第三家那户民房就是李鸿基家。李鸿基欢欢喜喜地跑回家中,远远地就看到发妻刘氏在门口迎接自己。刘氏怀里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二虎。李鸿基兴奋地向二人跑去,他扶着刘氏,问道:“近来身体可好。”刘氏答道:“夫君辛苦了,我们家还算过得去,只是工钱怎么又比去年少了,我满打满算了一下,如果今年不向艾地主借钱的话,喝稀粥都撑不过三个月。”李鸿基本来满脸欢喜,听到这里,脸上浮起了愁云。他看向二虎,脸一横说道:“行吧,今天我再去一趟艾家,借点钱周济一下。”
艾家是米脂的大户,只因为艾家出了一位七品县官艾礼廷,现在是艾家的老爷,艾礼廷父子在米脂县作威作福、欺行霸市,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还大放高利贷,百姓若偿还不起就被打得皮开肉烂,周遭百姓都深受其害。李鸿基如今遇到难处,本性刚直的他对艾家也不得不卑躬屈膝、忍辱求全。他微微曲着腰杆,迈着碎步,走进艾家,艾家的大门是朱漆的,门上挂满了州府赐下的匾额,有用镶金笔书写的“忠孝典范”,也有用朱红大笔描摹的“礼仪之家”。可李鸿基心里明白:艾家为富不仁,既不是忠孝典范,更不是礼仪之家。他们家获此殊荣,完全是因为他们富、他们家有人当官。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李鸿基走进了房门,同村的李瑞正跪在院子里的空地上,貌似也是来借贷的。李鸿基听着李瑞哭诉道:“艾老爷,就发发慈悲借点钱给我吧,我家二儿子都已经饿死了,其他人都饿得没有力气,只剩下我老头子勉力来问大人借点粮食。”李鸿基知道现在贸然进去肯定也会被赶出来,他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家还欠着艾家数十斤粮食和一两银子,艾家最近因为公务没来讨要已是大吉,现在自己如果硬要去借贷,恐怕免不了一顿毒打。
李鸿基苦笑了一会,抓了抓后脑勺,忙过去搀扶李瑞道:“瑞大爷,艾家不会借你了,我们还是快走吧。”此时,艾家家丁早已拿着木棒伫立在两人跟前,其中一人脸上泛着凶光,骂道:“好你个李瑞,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说着,家丁举着棍子冲上前来就要殴打他,李瑞吓得缩到了李鸿基身后,李鸿基生怕他摔倒,忙挽着他的胳膊。家丁看着李鸿基,面露凶光道:“小子,识相的就给我让开。”李鸿基赔笑道:“大人,我们瑞大爷他身体不好,无意冲撞了大人,大人你不计小人过,姑且放过他吧。”那位家丁仔细端详了李鸿基两眼,两眼突然放光道:“原来是你啊,米脂驿李鸿基,你欠的粮我们可记着呢!比他李瑞多得可不止一星半点。”李鸿基见状,说道:“是我李鸿基,是我欠了你们钱,我还便是,但你们答应放了李瑞。”家丁嘿嘿笑道:“你还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说着,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四五个家丁冲上前来,一顿生硬的棒子劈头盖脸地朝李鸿基二人打来。李鸿基也不是好惹的主,他挥起臂膀挡了过去,木棒正巧击打在他健硕的臂肌上。李鸿基吃痛之余,又抡起巨石一般大的拳头,朝家丁砸去。一拳正中为首那个家丁眉心。家丁眼睛被砸得通红,头上流出了汨汨的鲜血。他倒退几步,捂住眼睛,对身旁家丁吼道:“还不快去禀报老爷。”李瑞见李鸿基把家丁打成这样,惊慌不已,忙踉跄着从房门里退了出去。剩余的家丁将李鸿基团团围住,随后,艾礼廷和他儿子艾仲康踱步而出,看见李鸿基臂膀上赤裸的肌肉和拳头上的鲜血,艾礼廷冷冷地说:“还愣着干什么,公事公办。”
艾仲康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大手一挥,几个家丁便将李鸿基牢牢绑缚住,将他拖进院里,几个家丁对着李鸿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艾仲康挥挥手道:“够了够了,饿他一晚上,明早挂到县城校场上去,好好给县民们提个醒,就这等货色还敢招惹我艾家。”
第二日,米脂县城的校场上早早地升起了红旗,全县残留的百姓都早早被集中到了这里,说是艾老爷要训话。米脂县的百姓们风尘仆仆、手忙脚乱地赶到校场,围在一块,因为朝廷的严苛赋税加之失去耕地,米脂县内大多数都是些老弱妇孺。李鸿基的妻子刘氏哭哭啼啼地来到队伍前面,哭喊道:“鸿基,你怎么样了?老天爷啊,二虎可不能没有父亲啊。”艾礼廷站在台上,头发花白,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大手一挥,三个家丁便将捆绑在木柱上、遍体鳞伤的李鸿基从校场后面搬运了上来。李鸿基耷拉着脑袋,身上全是皮鞭落下的血痕,他直勾勾地望着台下哭丧着脸的刘氏,竟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看到丈夫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刘氏不禁痛骂道:“畜牲,你们这些畜牲啊。”艾家的家丁见状纷纷跑下台来,一人掌掴了刘氏一嘴巴,打得刘氏没了人气,才肯罢休。艾老爷此时发话道:“台上这个人是你们的老乡,原籍城外继迁寨的李鸿基,他的过错你们也知道,欠了粮食和银子,还寻衅滋事、出手伤人。本官当年格外开恩,给了这厮一个驿站马夫的职位,他却如此放肆,真是本官纵容很了。”然后,他又唤来了一条黑狗,从身上掏出一张烧饼,在李鸿基眼前晃悠道:“你是不是很饿啊?”'这张烧饼看得台下饿了好几日的百姓们都直流口水。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台上那张左晃右晃的烧饼,囫囵咽着口水。而这时,烧饼“啪”地扔在了地上,黑狗摇晃着脑袋跑上前去叼了起来。众人不禁在心中暗骂艾家父子不是人。李鸿基瞪着红肿的眼睛,嘴里啐了一口痰道:“你不会有好报的。”才一说完,一个巴掌就朝着他脸上扇来,打得他眼冒金星、口角流涎。艾礼廷命人将他丢在了校场的空地上,随后哈哈大笑着朝场外走去,身后的家丁们狐假虎威、嚣张跋扈。
李鸿基在床上躺了半天,是邓岩忠悄悄把他救回来的,邓岩忠用为数不多的粮食煮成稀粥,掺杂着一点野菜一点一点地喂给他喝。李鸿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周围,四周是砖瓦砌成的土胚墙,邓岩忠正坐在一旁的草凳上为自己熬着粥,李鸿基感激地看向邓岩忠,挥起拳头打在邓岩忠胸口道:“老兄,你诓我诓得好惨,你说我明日发家,明日到了丢了工作不说还差点没命。”邓岩忠哈哈笑着,但随后又皱起眉头、捂着脸,似是在呜咽。李鸿基看到后,忙问道:“老石头,你怎么了?”邓岩忠摇摇头,想掩饰过去,说道:“没事,我没事。”李鸿基知道他在隐瞒什么,便忙抓起他领口问道:“快说,是不是我妻子出什么事了?”邓岩忠见瞒不住,便不再遮遮掩掩道:“嫂子她,她被艾家家丁活活打死了。”李鸿基近乎发狂道:“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她人现在在哪里?”“就是今早校场上,她的尸体已经被乡民们盖上白布,就等着你去看最后一眼,才不着急下葬的。”邓岩忠回应道。李鸿基绝望地哭嚎着,他握紧了拳头,砸在土黄的墙面上,厉声喝道:“艾礼廷,我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