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了车,我便朝着接机口走去,才刚刚走进机场,便听到角落处传来哭声。
没错了。我心里想着,穿过人群,因为四周寂静的可怕,我才能听见这微小的、细若蚊蝇的声音。
终于,我走到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男生,他戴着一顶鹅黄色的鸭舌帽,一身潮流的着装,行李箱摆放在他的旁边,而他则是蜷缩着、抽泣着,一副无助的样子。
无论成长到什么样子,人心里始终存在着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弱小的自己就会粗暴地将那个原本的自己推开,强行抢占身体的位置。
“别哭了,”我慢慢地蹲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为什么……”他抽噎道,一时间泣不成声。
每个人,不,每个像他这样的人在经历这个阶段时都会这样不知所措。
“为什么他们都不记得我了?”他看着我,一脸的无助。
“因为你不属于这个时间了。”我抬起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一瞬间,各种的记忆涌进我的脑海。
少年成长的轨迹清晰地在我眼前展开,胜利的喜悦和失败的忧伤、青春期的烦恼与父母的争吵……一点一滴都在我眼中浮现。
最后一幕,是他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
这个孩子,原来是即将要踏上求学的旅程啊……
可惜,属于他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了。
突然,我感觉手被紧紧抓住,原来是那个少年,此刻他正强忍着泪水,红着眼圈看着我:“你肯定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这件事?”
他被我问住了,立刻支支吾吾起来:“直觉?”
我不由得被他支支吾吾的样子逗笑了,他让我想起来原来穆冉被我问住的样子。
“你的直觉很对,我的确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吗?”他的表情立刻转悲为喜,“你肯定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记得我对不对,你肯定能让他们……”
“时间不耐症。”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他对我说的话一头雾水。
“时间不耐症,”我抬起头微笑着,朝着他耐心地再次解释了一遍,“就是你现在这样的情况,表现为存在感消失、关联人记忆缺失等。”
“莫名其妙!”他狠狠地抓着我的手腕,“你肯定,肯定是骗人的。”
我歪了歪嘴角,没有回答他的话,没有被他抓的那只手只轻轻一推,就把他的手从我的手腕上推了下去:“跟我来吧。”
我站起身,周围的人随着我一起走动,那个少年也跟在我的身后。我回头看了几眼,不出我所料,少年在他们的眼中就像是不存在一番,这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
“喂,我们现在去哪?”
人一旦习惯了自身的处境,无论处境多么危险,人也不会那么害怕了。少年擦干了眼泪,虽然还是有些胆怯,但是走了一段路后,他明显地不那么伤心害怕了。
甚至还过来问我:“我现在像不像隐身人?”
我依然没有回答他。
我还有除了回答他以外,更重要的事情。
走到了接机口,我看了眼表,还有时间。“我说,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我是对着少年说的。
“啊,我是来上学的,”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头上的鸭舌帽,“可是机场没有我订票的信息,打电话回家的时候爸妈说不认识我的号码。家里甚至说不认识我……”说着说着,少年的声音又是开始哽咽起来。
“没什么好哭的,”我摆摆手,“肚子饿不饿,渴不渴?”
他摇摇头,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等会你就跟着我吧,跟我等个人。”
“哦。”他倒是也听话,就点了点头,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说,”我瞥了一眼他,“最好还是给你父母再打个电话吧,记不得了,总有些话可以说出来吧?”
“嗯……”他握着手机,若有所思,最后好像下定决心一般打出了一个号码。
他的声音听起来战战兢兢。
“喂,您好……还是我,您先不要挂!”他看起来好像是很焦急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电话那头好像要挂断的样子。
“那个,请听我说。”
“我知道您不记得我了,我也不是骗子……谢谢您,我只能说谢谢你们,到今天,谢谢你们给我这些,我能考上大学,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很谢谢你们!”
“我没有记错人,是您……”少年的泪又流下来,又一次语塞。
“总之,很感谢你们!”少年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将电话挂断了。
世界上每一秒都有人伤心,但并不是伤心的每一秒都会被人看见。来来往往的人们行色匆匆,哪怕少年头上的鸭舌帽如此明显,在长椅上放生大哭的他也没有人看见,同样的,也没人来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