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互取暖
(1985)十月十号星期四晴
日子变短了,六点半还未到,仲秋的天空就已经从青苍色渐渐变成淡黄色。
暮烟开始笼罩小城,朦胧的阴影里面隐隐约约夹杂着柔弱的路灯,就象一个失去光泽的衰老女人嘴唇上残存的口红,苍凉而悲哀。
到教室时,晚自习的铃声还没有响。
汤卓来得比我早,铁青着脸坐在座位上,好象是发生了什么事;见我进门,他站起来迎面而过,并顺势拉了一下我的衣袖。
我满怀狐疑地跟在他后面直至一处背人的屋檐下,汤卓才转身对我说他今天心情格外烦躁。
我一惊,忙问道:“什么事呀?”
汤卓对着我这个老同学和好朋友一一道出了原委。
事情的经过是昨天数学考试,汤卓没有交卷,但他父母,尤其是在这里教音乐的母亲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大小考试。
今天卓老师直接到杨云华老师那里翻阅卷子了解考试成绩,才晓得汤卓没有交卷。
加之数学组的老师们你一句我一句热嘲冷讽,说他考得差卷子都不敢交,散漫自由,爱面子,虚荣心强,太不珍惜来之不易的复读机会。
卓老师听了这一番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回到家里与丈夫一道把汤卓骂得是狗血喷头。
还顺便把平常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一古脑儿挖了出来,什么有脸去吃韩冬升学宴、同龄的好多考取了你却还在复读等等伤人话。
复述完事情经过,汤卓的脸上满是愤懑,他冲动地说要脱离这个家庭外出打工。
同学三年,汤卓自尊心强、爱慕虚荣和面子的性格,我也具备大部分,只是程度没他那么深。
今天上午的地理小考,我早早做完了,然后轻声叫汤卓一起交,他就白了我一眼,可能认为我是在炫耀地理成绩好。
后来,老师又把卷子下发,要大家对着黑板上公布出来的标准答案自己打分。
卷子从前面往后传,我在拿起自己卷子的时候,扫了他的卷子几眼,答错的不少。
我严格地批改完,告诉问我的同座杨小华和后邻汤卓我得了81分。
不一会儿组长来统计分数,我说自己75分,而汤卓却报了82分。
杨小华问我为什么少报,我笑而不答;好几次同汤卓闹别扭,就是因为无意中伤害了他面子和自尊心,所以我得多注意点。
然而不管怎样,我俩的关系还是很铁,要不,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一肚子苦水和委曲,首先就想到要倒给我,冲着这一点,我也得讲点大道理了。
我对汤卓说把这次事件当作人生路上的一次考验,必须冷静对待和处理。
因为人生很复杂,今后还有比这更大的挫折与磨难,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学会承受打击。
况且,父母为子女好着想,出言哪怕过了火也情有可原。
讲到这里,尤其是触及到父母,我突然鼻子一酸,倒觉得自己感动了自己。
父亲过世早,没有得到他亲自教诲,母亲又是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整天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挣点钱供我读书。
想到此,我都开始恨汤卓了;父亲在教育局工作,母亲是老师,每天都能得到关心,家境如此优越,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吃糖的人那知黄莲的苦呀!
夜学回来,打开房门放下书包,正准备提桶去食堂旁公共浴室洗澡,汤卓却一头撞了进来。
汤卓说他父母每晚只准他学习到十点,而他本人数学基础差想加班加点补上来,所以打算每天晚上到我这里学习到十一点钟。
我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了。
洗完澡和衣服回来,差不多11点了;我告诉汤卓Z府机关的大门每晚11点左右会关,如果他每晚下自习后从学校到我这里复习,然后又从这里回家,长此久往,肯定不方便。
我建议他在学校学习到十点半熄灯时为止,再回到家里在床上偷偷复习半个小时,时间也到了十一点半左右,而且还很方便。
我还非常真诚地告诉汤卓我这临时住处随时随地为他敞开,他可以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汤卓听完点了点头,并要求我陪他走到武溪小学的家里。
一路上,汤卓还在生父母的气,说父母要子女考上大学,还不是为了自己在社会上有面子,而我们却为此要付出身体和精神上的巨大代价。
我知道他的情绪还在修复中,所以又不断宽慰他。
(1985)十月十一号星期五晴
班主任张老师是语文授课老师,今天讲解作文时,他念了几篇应届生所谓的“佳作”,还大加赞赏。
不过我听起来有点熟悉的感觉,有的段落好象是我上周刚看完的一期《作文通讯》中的内容。
我不由得把自己的疑惑写了一张纸条悄悄传给刘少平(现就职于**县审计局)看,因为他借过我那本《作文通讯》。
看完我的纸条,刘少平点了点头,而且抿着嘴在笑。
原59班复读生中,我和刘少平、杨林姿(退休前就职**县党校)、许超荣(现就职于**县森林公安局)都曾在学校作文比赛中获过奖,但在这个班里却得不到重视。
复读生低人一等,不受待见。
课外活动,67班和65班进行了一场篮球比赛,最后我们大比分赢65班。
67班能称雄高三毕业班,主要是我们原59班的几个复读生的加入,刘少平、汤卓、许超荣都是上一屇的主力队员。
我对篮球也很有兴趣,尽管人比较矮小,但经常练习,球技还过得去,是替补队员。
(1985)十月十二号星期六晴
前几天,脸上生了几个小痘痘,我不当一回事,随手在房间的抽屉里翻到一支皮肤药就用上了,不料从第二天开始脸上就这里肿一块那里黑一块。
难受不说,从我旁边经过的人都好奇地要多看两眼,以为是珍稀动物似的。
下午政治考试,我匆匆交了卷,就向张老师请了假到医院做检查。
走进医院,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给我就诊的中年男医生文静白嫩,还长着如福尔摩斯一样的膺钩鼻。
他看了一下我的脸,认为我是滥用化学药物导致皮肤轻度烧伤,必须及时用药保护,否则会有疤痕存在。
我拿着医生开的两支药,松了一口气;如果再等两天拖成中度烧伤,脸这个重要的门面上疤痕密布,本来就矮小没形象,再出状况,那真的就是雪上加霜了。
恐怕今后找对象都难,保不准打一辈子光棍,想想还是很后怕!
我得吸取教训,今后不能再糊涂处理事情。
(1985)十月十三号星期日阴
上午,布置房间;我拆开挂历上的12张风景画后分别用图钉钉在墙壁、书架和床头两边,然后把地板用水冲洗了一下,总体上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中午,看了一场电影《清亮的小溪》,讲述发生在川东某地乡村的爷孙感情纠葛,充满了生活气息。
尤其是儿童们看牛、玩耍,乡间的田野风光,潺潺溪流和羊肠小道等等,把我的思绪又带回到老家,勾起自己儿童时代的点点滴滴。
由于前期武打片看多了,突然看到这样的生活片,感触大不一样。
下午,二哥过来找我,说母亲把猪卖了,带给我四十元钱做生活费。
接过钱,心里一阵痛楚:母亲,是我第一次高考的失利把你害苦的!
(1985)十月十四号星期一阴雨
上了大半天课,好不容易挨到下午4:20,大家蜂拥而出,直奔电影院去观看学校包场的电影《第一滴血》。
他奶奶的,M国的电影大片硬是了得!
散场出来的路上,我和走在一起的汤卓、杨小华、刘少平等几个复读生按捺不住沸腾的情绪,争相谈论探讨各自的观感。
尤其史泰龙扮演的退伍军人兰博钢筋铁骨般的肌肉、精彩枪战,以及抗击强暴和不公,太解渴过瘾!
我们几个还相约今后凡是有M国大片,请假也要来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