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山不转水转

　　萌生退意的想法不是一时半会儿。常一帆来县府办工作两年，如果说主任对他的另眼相待，让他委屈，负重前行；那么，这场史副县长的“风波”发酵始末，更让他不寒而栗。

　　说实话，官场沉浮，人们追逐权位，却未必看得清，身处江湖，险象环生。

　　其实，傻瓜都看得出来。这第二次举报，就是给快熄灭的火堆加了一注油，树欲静而风不止。“张千万”得知真相已弄巧成拙，不可能迎风而上；那么，除此之外，第二人者极有可能是圈内人，甚而是来自政府大楼内部。

　　史副县长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能说，也说不了。所以，才有了借酒消愁，酒后憋屈而泣。

　　常一帆审视自己两年来，在机关的忙忙碌碌，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不是提着十二分精神做事，总是担心出纰漏。但是，这也不顺那也不顺，好像麻烦总粘着他，甩也甩不掉。既然自己走的这么艰苦，总是卷入矛盾漩涡，成为“导火索”；何不如放下，不走了，或者调个头，另辟蹊径。

　　正是这样的想法，促使他下了决心。自己一介书生，政治智慧和悟性，可以说还是“小学生”的水平，陷入争端，只会累及别人，又伤及自己。常一帆打算回报道组，再修炼修炼，没准这山不开那山开，在文学事业上兴许还能有所做为……

　　他开始着手准备，背地里留意物色“替补队员”，为史副县长找一个靠谱的跟班秘书。物色到文旅局办公室主任后，他先私下沟通，见对方有意，然后找秦副主任汇报，请求以秦的名义，向办公室和县领导提出来商调。

　　做完这一系列的准备后，常一帆找到了一次史副县长心情好的机会，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没想到，史副县长一口回绝，她说，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回去？过一段，我去找主要领导，把你正儿八经调进办公室……

　　常一帆苦笑着陈情，说自己机关工作经验少，不适应，两年来患上神经衰弱；再说了，这里工作节奏太快，都没时间找对象，快成“老光棍”了。

　　史副县长被他一脸无辜的神情逗笑了，叹了口气，说：毕竟朝夕相伴两年，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好歹我已经习惯你了，再换人又得从头再来“磨合”……好吧，你也不容易，我也不勉强你，就如你所愿吧！

　　常一帆如赦大免，慌忙致谢。史副县长说，慢着，先别急着谢，你小子要负责给我找个象样的“备胎”来。史副县长也开起玩笑来，常一帆开心笑道：史县，没问题没问题，已经有人选了，秦主任会专门找您汇报的……

　　啊？你都找好了，看来是蓄谋已久，走吧走吧。

　　史副县长这一关已过，常一帆彻底放松了。他知道，向办公室提出来，不会有二话的。果然如他所料，他向主任提出时，主任问史副知道吗？常一帆说，她已经同意了。主任说，那就好那就好，可以啊，我们尊重你的意愿……

　　一周后，常一帆交接完毕，给新人带班两天，做了些交待就回了报道组。期间，秦副主任私下召集综合科秘书，请常一帆和替补秘书吃了个饭，也算是“送老迎新”了。

　　报道组组长老袁长期嗜酒如命，身体出现问题，去年起已请长假养病；借调的两个老师调动无望，早已打道回府。常一帆回到报道组时，多了许多年轻的新面孔，报道组早已物是人非了，只有坐班大姐，还算熟人。

　　大姐说，组里现在是群龙无首，组长老袁请假不上班，又没有副组长，这些小年轻临时由我派派活。组里工作由办公室副主任代管，他又忙着很……你回来太好了，这下可有主心骨了。

　　常一帆把纸箱电脑往桌子一放，跟大姐聊了一会，就上楼找李主任。怎么说回来了，也得跟领导报个到。

　　主任办公室有客人在谈话，常一帆在门外踱步等着。督查室主任走过，说：常一帆，听说你回来了？常一帆自嘲：是呵，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督查室主任说，回来好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县委办的人才，不能便宜了政府办呀！

　　常一帆苦笑道，我还算人才？说完，自己摇摇头。

　　对方拍拍他的肩膀，那要看在什么地，遇到什么人了，你懂的！随后，他意味深长朝主任办公室努努嘴。

　　常一帆连忙道谢，颔首目送他离去。

　　李主任送客人出来，见是他，招呼他进去说。

　　主任问，都办好交接啦？常一帆说，都交接好了，我还带新秘书跟班两天。看样子，能适应得了……

　　主任点点头，没说话。常一帆起身给主任杯子续了水，自己也倒了一杯。由于李季的缘故，常一帆对李主任有天生的亲近感；加上自已是他力主调进来的，还是有点恩师的成分。

　　主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两年锻炼，不错，毛燥气去掉不少！

　　常一帆不好意思，嘿嘿笑着。

　　主任接着说，回来也好。那边工作环境，我多少知道一点，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很多事情都是有因果相承的，只要问心无愧，尽力就好。

　　常一帆听出领导话有所指，只是点点头。

　　史副县长对你还是很满意的，如果没有前面的风波，她已经跟我提过正式要调你了。李主任啜了口茶说道。

　　常一帆连忙说，史副县长的确很关照我。

　　李主任赞许看了他一下，说：前两天在开会前，她专门找我说，你跟了她两年，受了不少委屈，什么也没得到。她的意思是，让我在报道组给你解决个股级待遇问题……

　　常一帆连忙表态，这个事我不知道，我没有……

　　他害怕主任误会，是自己向史副县长提要求，那就不厚道了。

　　主任摆摆手，让他放心，说史副有说，你什么也没提，是她自己过意不去，才找我说。我说这没问题吧，常一帆调进来前，已经是股级干部了，现在不过是，重新安排岗位而已……

　　常一帆听完主任的一席话，感动得都想哭了。李主任一辈子惜才爱才，名声在外，县委办上上下下，包括从这里出去，现在担任四套班子成员的领导，见了他，也是尊敬有加。一个领导，能够不为名利所惑，有独立的人格魅力，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的！

　　常一帆借调过去两年，风风雨雨，又出了些新闻，把他推上风口浪尖。今天，主任的话勾起了他隐藏在内心的委屈，使他眼角湿润，有了在“娘家”哭诉的冲动。

　　李主任多少看出来，叹了口气，又说：报道组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回来正好，把工作理理，老袁不在，你先把担子挑起来吧……

　　常一帆看情况也差不多了，办公室人员送文件等主任签批，他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报道组，常一帆又想起他到史副县长办公室辞别的情景。

　　那天，史副县长显然有所准备。常一帆进了她办公室，她便按着他坐沙发上，自己去给他泡茶。常一帆见势哪里肯放，起身拦住。史副县长说，搁平时，是你服务领导；今天，你要走了，就不是我跟班，轮到我招待你了……

　　常一帆不安址搓搓手：史县，这不敢当不敢当，折煞我呀！

　　史副县长笑了，当的，怎么不敢当？！

　　临别之际，她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常一帆印象深刻。

　　她说道，小常，你是书生一个，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个厚道正派人品，这很好。我们都是过来人，开始出发时，大家都一样的，都有纯粹之心。可是，走着走着，很多人初心就丢了，也有人偏离了轨道……总之，五花八门，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虚长几岁，也算是你大姐了，希望你这个小弟弟，将来不管走哪条路，善良初心不可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什么说防人呢？因为你太书生气了，对人不设防，侥幸遇到君子，当然是惺惺相惜。如果遇到小人呢，那你就要伤了一层皮……

　　常一帆没敢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但内心的确是醍醐灌顶，连忙说：谢谢领导，我记住了！

　　半个月后，组织部下文任命，常一帆任县委办报道组副组长，括弧正股级。李主任在办公室含报道组全体人员会议上，宣布报道组工作由常一帆主持。

　　其时，已经是千禧年之后的时段，网络时代已经兴起。常一帆这时接手新闻报道组工作，无疑来到了挑战和考验的十字路口。

　　还不止这些，李主任还另外给他加了“小灶”，每个季度，给县委政研内刊撰写一篇调研文章，特别要求围绕县里工作后难点热点问题，以备专门呈送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