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故友重逢
廖娟娟生了孩子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哺乳期还没到，硬是狠心断了奶，把孩子扔给保姆，自己又是出去健身，又是出去练瑜伽，搞得常一帆和岳母，保姆三个人围着小孩子转，还搞不掂“小东西”。岳母也忙得起火，打电话呵斥女儿，骂道：“孩子这么小，你才几天就受不了，还有个当妈的样没？！”
廖娟娟电话里不知道应了什么，害得岳母气得差点把电话甩了。岳母跟常一帆说：“她是你老婆，你也得管管了，玩起来没边了……”
常一帆只是苦笑：“辛苦妈妈了，我管，我管”。晚上临睡前，常一帆板着脸跟娟娟作一番理论，达成协议：孩子周岁前，只能在周末允许她出门，常一帆和保姆负责带孩子。孩子会走路后，她才可以正常应酬，上班。
廖娟娟虽然说心里不情愿，但也只能这样了。她明白，她不怕丈夫，但她怕那个“河东狮吼”的妈呀……
常一帆望着眼前心不甘情不愿的妻子，心里一股悲哀莫名浮了上来，文化层次不同、出身经历不同、家庭背景风马牛不相及，这样的夫妻如何做得下去？不说度日如年，现在已经是味同嚼蜡了。
当了副主任之后，他的全部精力都被大大小小的方块字占用，上下班头脑里全是文字材料。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多想把家当成可以歇息停泊的“港湾”；但现实又把他拉回烟火生活，孩子啼哭，廖娟娟的抱怨，无时不让他头大。他慨叹，衣食是无忧了，但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一点幸福感都没有。假如眼前的女人换成李红梅，或“花仙子”，兴许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哪有假如？常一帆只能硬着头皮死扛，祈望娟娟有朝一日能良心发现，改头换面，这个家可能还会有奇迹出现。
平时主管文字政研一摊，常一帆基本上猫在办公室，要不也是在会议室或跟领导下乡。加上孩子小，业余时间被小家伙搞得团团转，不要说应酬喝酒，就是公务接待他也是能推则推，尽量不去，太花时间了。
峰哥打电话约吃饭，几次未果，本来没脾气的人，也开始老大不高兴了，说：“苟富贵，无相忘。你小子升了官，不会忘了兄弟们吧……”
常一帆大叫冤枉，然后一通解释，还抱怨了老婆一通。峰哥听了冷笑，“活该。谁让你要嫁入豪门的”。常一帆握着话筒，只能嘿嘿苦笑，他这时又想起峰哥前次说的事，心情霎那间阴沉了一下。
掐指算起来，他已经有两三年没见过李红梅。县里公务接待有专人负责，他忙得前脚搭后跟，更不掺和。酒店去得少，自然就难与李红梅打照面。以前常一帆觉得这挺好，分开了就意味着一段历史结束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两个人不见面，生活不交集最好，免得藕断丝连，横生枝节。现在不同了，峰哥说的事，已经沉甸甸压在他心头，时不时地像锥子似，扎了他一下，让他间歇性的心疼……
省里厅局领导下来县里开会，主任让他带几个“写手”前去记录并整理会议简报。按平时，常一帆一般让科长带去就行了，这次他没有推辞。跟家里打了招呼，立马带人住进酒店开始工作。冥冥之中，他料定这次会与李红梅碰见。
会议规模较大，因为是全省性的专题会议，差不多整个酒店都包了。为了做好会务保障，酒店相当重视，老总全天候守着，专门派了一个团队与县里“两办”对接。
令常一帆惊喜的是，酒店对接团队负责人，就是总经理助理李红梅。
在多功能厅的小会议室里，主办方和酒店团队开始第一天的运行小结会议。常一帆走进会议室时，酒店团队人员已齐刷刷坐成一排，清一色职业装，都是女人，衣领上还花式别着漂亮的领花，让人眼前一亮，赏心悦目。
省厅办公室主任招呼常一帆坐下，与他正对面的正是李红梅。常一帆眼尖，李红梅在看到他那一刻，脸上霎时不易察地飞上两朵红晕，然后低下头翻看笔记本，再也没有正面对视他。不一会儿，会议开始了。开会发言，讨论工作，李红梅又恢复职业女性的精干细致，落落大方，热情周到，省厅会务组颇为满意。
散会时，常一帆故意磨蹭一下，在本子上写东西。等人走差不多时，他发现李红梅也还坐着不动，在看明天的会议安排。两个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来，李红梅的脸又不自然地红了一下，忸怩着看着他，没有说话。
常一帆打破僵局，说了句：“恭喜你，高升了。好久不见！”
李红梅笑笑，说：“你瘦了！”
“有瘦吗？可能吧，这两年工作比较忙。”
“听说你当爸爸了，祝贺祝贺！”
“嗨，就那么回事。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峰哥是我二哥过命的战友，三天两头在我哥家喝酒聊天……”
“红梅，过得好吗？我，我感觉很过意不去，对不起你！”
“这是什么话？过去就过去呗，你看现在多好，什么都有了，还前途无量。”
“嗤，什么无量？小干部而已，就是文字调度员罢了……”常一帆为了掩盖心里不自然，调侃自嘲一下。
两人没有再多的话，李红梅留了电话号码。临别时，幽幽说了句：“一帆，熬夜时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常一帆一股暖流涌起，有点辛酸感觉，低声“嗯”了下。站着楼梯口，看着她踩着高跟鞋咯答咯答消失在酒店大堂。与三年前对比，那个阳光大方，简单快乐的“村姑”判若两人，虽不说憔悴，但总觉得她侃侃而谈工作之后，始终有一种忧郁弥满在这个女人身上。常一帆不好相问，不知如何说出口，他已经确认峰哥说得话，百分之百真实，李红梅过得不开心！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个不如意，始作俑者是自己。是他常一帆的无能和不担当，才让眼前这个本来爱他疼他的好女人撒手而去，还带走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这一刻，常一帆开始有了深深的负罪感……
会议结束后，常一帆被主任叫去了，责令秘书组几个人轮番休息，别搞垮身体。几个小秘书欢呼雀跃，常一帆跟几个科长作了一番交代安排，提起公文包回家了。不是回自己小家，他怕孩子吵闹，回了老家，他太需要放松补补觉了。
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起床后，早饭午饭一起吃，老母亲在一旁叨叨，说那有这样做工作，不要命啦？当儿子只是笑笑，为了不让老人担心，常一帆骗老人说，加班熬夜很少的，这是第一回嘛。
厝前屋后转了转，又卷起裤绾，帮老爸把鸡鸭圈栏砌好，这时也是下午三四点了。见天还早，常一帆寻思着差不多要回县城了。
跟家里打过招呼，岳母倒好说，廖娟娟不怎么乐意。她没好气说：“常一帆，一个礼拜不见人影了，你这当的什么屁官忙得脚不着地？当这个家是旅馆呵……”老婆就这个德性，常一帆懒得搭理。再说，跟她解释，她也不懂，终究不是一类人啊！
常一帆回城时，拐到峰哥办公室坐坐。峰哥办公室有人正在和他说话，常一帆一进门，峰哥就把那人赶走了。
“稀客呵，常大主任？领导今天是来视察还是……”
“我说大哥，兄弟们还说这话？见外了不是”。
“坐坐，我得找我的珍藏版好茶来着。”
常一帆拦住峰哥，两人就着白开水聊了一阵。常一帆说了酒店里碰见李红梅的过程，峰哥听了也是直叹息，一时不知怎么宽慰常一帆。
临近下班，峰哥拉他一起去喝点小酒，说是现在能与大主任举杯共饮是一件奢侈的事了。
常一帆笑道：“算了吧，还奢侈！你们几个没我在，保不准多开心，免得又骂我喝酒是常跑跑……”
常一帆说兄弟们好久不见，不如都叫出来聚聚。难得我休假两天，我罚请，再罚酒，可以吧！
峰哥说那敢情好，我来召集那几个家伙。
吃饭时，泥鳅跟常一帆碰了杯，问起弟弟的情况。常一帆叹口气说，还在乡镇企业混呗，挣几个辛苦钱，养一大家子。去年，把旧房翻新，还拉了一大屁股的债。
泥鳅很喜欢常一帆的弟弟，常一帆念大学时，家里有什么事，都是弟弟去找泥鳅哥帮忙，一来二去，两人混得跟亲哥俩一样。
泥鳅沉吟了一下，把他拉到一边说，物流公司准备再成立一个分公司，你如果同意，不如让弟弟过来帮忙，顺便还可以参点股。当然，新公司分红没这么快，经营好的话，起码也得两三年吧。
常一帆觉得这是好事，泥鳅是真心帮忙。但投股，弟弟显然没钱。常一帆不敢贸然决定，只先谢谢老同学，还得跟弟弟商量一下，征求他的意见。
那晚酒喝了不少，心里惦念着泥鳅说的事，常一帆迟迟无法走进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