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字路口
天气开始转凉了，年末岁初，秋意渐深渐远，寒冬正悄悄来临。山上的红杜鹃一簇一簇正开着，啼血似的艳红芬芳。常一帆和连大哥下乡回来，见时间尚早，两人上了北峰山公园。爬爬山，正好重阳登高望远，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久未锻炼，上到山顶凉亭时，两人已气喘吁吁。常一帆脱掉外套，站在亭下，俯瞰整个县城。在清江的逶迤拥抱下，整个县城如棋盘似尽收眼底。顿时，心中有一股豪气冲荡而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连长擦着汗，正坐在凉亭里小憩。他丢了根烟给常一帆，说：大才子，又诗兴大发啦？
常一帆点烟吸了一口，说：大哥，山上禁火，注意安全噢。
连长笑笑，点头：有数，有数。说完，像是记起什么似的，拉着常一帆说了件事。
连大哥说，“一枝花”前两天向他要当时局里通报处分他的文件，还拿去复印了一份。哦，常一帆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事情过去一年多了；再说，自己跟她关系现在很好啊。要翻旧帐，不像嘛！
连长担心，说：该不会“美女蛇”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吧？！
常一帆说：按理说不会。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常一帆挥挥手说：管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子都这样了，还怕了不成！
连长想想也是，自嘲：就是，咱不揽事也不怕事，身正不怕影斜。
本来就有气无力的夕阳，昏昏然沉入山谷，天边涌动着暮霭的云团。山风吹来，已是丝丝凉意。时候不早，两人起身下山往回走。
第二天上班时，常一帆骑车先去屠宰场取一份上报材料。九点多十点回办公室时，一进门，连大哥急忙叫住他，喜形于色小声说：兄弟，有好事！
常一帆被他逗笑了，说：我这喝凉水都塞牙的人，倒霉蛋一枚，还有什么好事？
连长说，局人秘科刚才来电话了，说是要求公司上报你这一年来的工作表现。我跟经理汇报过，吴老大说科长之前给他挂过电话，说是你一年处分期已满，表现很突出，局里准备重新动议你的任命。
常一帆没反应过来，什么任命？
连大哥指了指他，说：糊涂了不是，办公室主任呵！
噢，是这个呀，不是黄掉了吗？
连长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子，真是书呆子一个。官字两个口，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说你行你不就行了嘛……
常一帆不好意思，嘿嘿笑了。这个芝麻小官，弄了灰头雾里，还惹了一身骚。现在又可以了，其实当不当，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经过这么多事，他早就心灰意懒了。还不如多写几篇文章，赚点稿费买酒喝爽气！
果不其然，一周后，局里任命下达。其实，两天前，“一枝花”叫他到办公室，递了一件新买的衬衣给他，说是国外的丈夫寄了很多回来。常一帆婉拒，她唬起脸凶了一下，常一帆只好收下了。
“一枝花”又神秘告诉他，过两天他有好事，到时别忘了请客。常一帆说，有好事，当然要请，就是不知道请不请得动您领导呵。
“一枝花”说：我可等着呵……
当时，他就猜到这个“好事”，应该就是局里研究通过了办公室主任的任命。
当天晚上，常一帆就被几个老同学叫了去，还专门请了龚老师来。常一帆坚持请客，被“泥鳅”骂了一顿，说怎么的也得他请，庆贺眼镜从此以后，不用再到小阁楼骚扰他和女朋友“恩爱”了。
大林通知了张峰大哥，峰哥兴冲冲跑来，还埋怨常一帆一顿，说是不够哥们，有好事忘了兄弟，吹瓶吹瓶。
常一帆敬龚老师酒时，老师祝贺他，他轻描淡写说了句：芝麻点职务，不值一提！
谁知龚老师正色说：你这不对呵，再小的官也是官，都是要干事的；不干事的官，再大也没用！
常一帆一愧，赶忙说：老师教导得对，我会认真干事的。
龚老师说：万丈高楼凭地起，什么叫聚沙成塔？只有每粒沙子稳当扎实了，塔身才垒得起来。从小做起，从基层做起，踏踏实实做事，清清白白做人……
大家点头称是，一起举杯敬龚老师，都说有理有理！
峰哥与常一帆耳语，你这次恢复任命，估计与美女经理交好有关吧？说完，还一脸坏笑。
常一帆说，别瞎扯了，这哪跟哪呀？！
还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呀，商业局纪高官谢之锋是我老战友。前两天，我们喝酒时，他告诉我，是陆家文向局里提议，重议你的任命。陆局长是谁？峰哥向他挤挤眼，小声说：你懂的啦！
常一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一咯噔，还真是呵，我说她要复印那案宗干嘛。常一帆瞬间感觉，想不到这女人还有仗义的一面。
大林他们起哄说，眼镜现在是情场失意，官场得意，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
大伙又是一阵闹腾，连龚老师也被逗笑了，常一帆只得连吹两瓶，直喝得头冒金星。
周末，常一帆特地不回去，约了“一枝花”吃饭。自从“台风之夜”后，两人很少单独呆过。女人毕竟是久经沙场，仿佛忘了那天晚上，绝口不提。常一帆，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乐得如此。
“一枝花”为了避嫌，带了一个美女闺蜜来。她说是小老乡，县二中的英语老师，正待字闺中。说这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常一帆一眼，搞得他脸有些发红，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了。
“一枝花”恶作剧般哈哈大笑起来，常一帆仓惶逃离她的办公室。
常一帆周六下午特地去理了发，换上崭新的衬衣，配上很少穿的一套西装，打了领带，很正式赴宴去。
他请客，就是“主场外交”，当然不敢怠慢。再说，今晚上不单“一枝花”，还有一位美女老师嘛，不能掉架子不是。
请客安排侨乡大酒店，四星级，港式茶餐厅。常一帆为了这顿请客，做足了准备，把压箱底的积攒都带来了，准备满满当当豪气一把。
两个女人姗姗来迟，常一帆面对一大堆粤菜花里花哨菜名发窘，无从下手。女老师在一旁发笑，“一枝花”叹息，嗔骂他书呆子，还是“土包子”一个，今儿宰死你……她抢过菜本，如数家珍点菜。好家伙，估计这个酒店，她可没少来。常一帆心里暗生嫉妒，有钱女人就是任性呵，这高档餐厅吃一餐，没有他半个月工资下不来的。
女老师很新潮，人也长得漂亮，地区师专毕业分配回来。父母都是县城的老师，独生女，家境优越，不愁吃穿。常一帆看她吃相既优雅又豪爽，喝酒时也很干脆，三个人喝掉两瓶红酒，一瓶啤酒。
“一枝花”怂恿两人留了联系方式，女老师倩倩留了“大哥大”电话，常一帆有些自惭形秽，只有“BB”机号码和单位电话。好在“一枝花”在吃饭时把他夸成一朵花，说成“大才子”，女孩也是很兴奋的。年轻帅气，又是才子，还是新提拔的主任，自然会吸引女孩子眼球的。
常一帆去买单时，吧台说那个美女大姐买过了。常一帆急了，回头到了餐桌，正要嘟囔。“一枝花”不经意瞪了一眼，悄悄竖指“嘘”一下，意思说不可声张。快结束时，趁女孩上洗手间空档。常一帆说：经理，说好了是我请的，我带钱了嘛！怎么你去买单？！这不合适……
“一枝花”娇瞪杏眼，唬他：说啥呢，你比我更有钱吗？别忘了，我们家有海外华侨……
常一帆本来还想申辩，女孩已回到桌上，只好作罢。两天后，常一帆托人买了一副名牌的羽毛球拍，悄悄送给“一枝花”。他知道她们闺蜜团都是羽毛球发烧友，她很高兴接过了，饶有意味说：帅哥送的礼物，我得收下，谢谢哈！
常一帆连忙说不客气，要谢经理才是。“一枝花”说，你都知道了？知道也好，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姐们的一番情意！
快下班时，省城一个同学来电话告诉常一帆，他的长篇散文《雁儿湖纪事》获得省里“文学新秀奖“散文一等奖，今天省报副刊已经刊出了。常一帆忙乎一天准备职代会材料，今天的报纸堆在桌子上，压根就没看。他连忙找出来，果然副刊整版刊发，还配作者简介。
常一帆心里膨膨跳着，难道自己转运了，好事一件一件来了。
正激动着，BB机响了，一看，是李季的电话。回过去，李季说你小子十年磨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爸打电话问我，说这个作家常一帆是不是你的学弟小常？我说，太是了！老爷子约你明天到他办公室一下。
常一帆有点懵，你爸？你说是县委办李主任，他找我干嘛？
李季骂道：傻小子，不懂了吧？八成是我家老头看上你了，搜罗人才，挖“墙角”呗！明天别忘了，抓住机遇，好好表现……
食堂吃饭时，就剩“一枝花”和他，还有打字员“。一枝花”很夸张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可以啊兄弟，好事连连嘛！这下子，可出大名了。
常一帆说了李主任约他的事，“一枝花”沉吟了一下说：好事倒是好事，问题是你一个书呆子，去大机关，能行吗？你看，吴经理明年就退，只要你肯留下来，咱们俩搭档，你当个副经理不问题……
常一帆想想也是，心里一时拿不准，就说：这个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业余能写作，当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