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勤王救驾
《后汉书·孝灵帝纪第八》载:“(中平六年洛阳)自六月雨,至于是月(九月)。”
洛阳皇城笼罩在连绵阴雨中,这场自六月持续至九月的大雨连绵不断。
这绝非寻常天象,连绵不绝直到董太后在四月被何进鸩杀、董重宅邸在五月被屠戮殆尽后直到董卓入京之后才算完。
天象的异变恰与人间政局的剧变形成呼应。
此时,随行在董卓军中的董承远望着队前的刘协,或许想起了自己的姑姑董太皇太后,或许想起了自己的哥哥董重。
晨雾未散,马蹄踏碎满地霜花。
董卓勒住缰绳,赤兔马喷出的白气在冷风中凝成冰珠。
他粗壮的臂弯里坐着瑟瑟发抖的少帝刘辩,十二岁的陈留王刘协紧挨马鞍,小手死死攥着董卓的狼裘。
董卓伴着晨辉,带着两个半大孩子打马下山后,如崔烈这样自命不凡的大臣跳了出来。
“董仲颖!”
“陛下有诏,董卓退兵。”
尖锐的呵斥刺破晨雾。崔烈紫袍玉带立在官道中央,身后是二十名持戟甲士。
这个以清流自诩的廷尉此刻面目狰狞,举着诏书的手在寒风中颤抖:
“朝廷有诏,董卓退兵。尔等西凉莽夫还不退下!”
当崔烈手持“诏书”要求董卓退兵时,这场对峙实则是东汉官僚体系与西凉新兴军事集团的首次正面交锋。
崔烈作为司徒,代表着三公九卿的旧有权威;而董卓的前将军职位虽高,本质上仍是边地武人。
这场较量的戏剧性在于:崔烈宣读的诏书出自尚书台,而此时的尚书令正是袁隗——袁绍叔父。这就是世族集团试图通过制度程序遏制董卓。
董卓心想:“崔烈,当年要舍弃凉州,是老子带领将士们浴血奋战保住的西州和关中,现在你叫我退兵?
皇帝在我身后,陈留王在我身边,你的诏命哪里来的?”
董卓喉间发出低笑,震得刘辩在他怀中缩成一团。
“天子蒙尘,诏命何出?”
继而搬出军事功绩:“昔段颎平羌,某为军司马;黄巾之乱,某救皇甫义真于冀州。”
他忽然扬鞭直指崔烈眉心,镶金马鞭在朝阳下划出血色:
“崔廷尉倒是说说,这诏书是写在北邙山的枯叶上,还是刻在何进大将军的断头刀上?”
话音未落,西凉骑兵齐齐拔刀,寒光映得霜地泛起青光。
崔烈踉跄后退,官帽歪斜露出花白鬓角。他猛地扯开诏书黄绫,嘶声喊道:
“太后临朝称制,尔等......”
“太后?”董卓突然暴喝,惊得林中寒鸦扑棱棱飞起。
他单手提起刘辩后领,像拎起只受惊的幼兽:“天子在此!尔等乱臣欲效王莽故事乎?”
陈留王忽然抓住董卓手腕,孩童清亮的声音竟压过剑拔弩张:
“董将军,可否让小王看看太后手诏?”
满场俱寂。董卓眯眼打量这个九岁孩童,见他虽面色苍白,眼中却无半分惧色。
须臾,粗粝笑声震落枝头积雪:“陈留王要看,崔廷尉还不速速呈上?”
崔烈手指几乎掐进帛书,忽见西凉军阵中闪出个文士。
贾诩捧着鎏金漆盘躬身道:“廷尉大人,请。”
他抬头时,崔烈分明看见那双细长眼中闪过的冷光——三日前,正是此人带着西凉死士血洗了北宫。
“伪诏!”
陈留王突然脆声叫道。孩童指尖点在帛书某处,朝阳恰好照出朱砂的印痕:
“父皇七月宾天,皇兄八月继位,年号当为光熹。这中平......”他忽然噤声,惶惑地望向董卓。
铁塔般的将军仰天大笑,震得怀中少帝呜咽出声。
他甩开大氅露出腰间玉带,赫然悬着本该在德阳殿的传国玉玺!
崔烈如遭雷击,他终于看清诏书边角沾着未央宫特有的龙涎香灰——昨夜大火,焚烧的何止是大将军府⋯⋯
“报!”
一骑绝尘而来,马上斥候满身是血:
“雒阳八关皆已换上西凉旌旗!”
董卓闻言猛夹马腹,赤兔马人立而起,前蹄几乎踏碎崔烈官帽。
他单手高举玉玺,声震四野:
“天子蒙尘,奸佞当道!本将军今日就要清君侧!”
寒光闪过,贾诩手中漆盘已接住崔烈滚落的头颅。
血珠溅在陈留王脸上,孩童竟抬手抹去血渍,轻声问道:
“董将军,我们现在要去德阳殿吗?”
董卓怔了怔,突然放声狂笑,惊得林中寒鸦再次腾空,在血色朝霞中盘旋不去。
雒阳北宫德阳殿的蟠龙藻井尚凝结着晨露,三十丈高的殿宇在秋阳下折射出森冷光芒。
董卓的凉州铁骑已将十二座城门换防完毕,持戟甲士自平城门沿御道列阵,玄甲映着朱墙,形成一道横贯南北的钢铁洪流。
董卓采纳女婿牛辅建议,命胡轸率五千西凉精兵屯驻上东门,既可监控太仓粮秣,又能切断三公九卿府邸与皇宫联系。
少帝刘辩在嘉德殿接见董卓,殿中薰炉焚着南海进贡的龙脑香。
天子却在御座上颤抖不止——西园旧将吴匡已向他密报,南宫卫尉张温因私藏先帝遗诏,前夜被董卓以“谋逆”罪名枭首示众。
当董卓呈上弹劾司空刘弘的奏疏时,尚书台官员发现墨迹未干。
显然这份列举“怠慢郊祀、亏空太府”等七项罪名的文书,实为尚书侍郎蔡邕受胁迫所拟。
刘弘罢免仪式在南宫却非殿举行,董卓特意选择辰时三刻——这个在谶纬学中象征“鼎革”的时辰。
礼官唱诵的并非惯例的《鹿鸣》,而是改奏《秦风·无衣》,凉州将领闻之皆按剑和歌。
董卓接任司空时佩戴的“山玄玉”实为僭越,按制度三公应佩“水苍玉”,这个细节被侍御史种劼记录在弹劾奏章中。
朝廷大赦天下,改元昭宁。董卓的军队完全控制了局势。不但逼少帝策免司空刘弘,而且勉为其难由自己暂任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