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痛苦的前奏曲已经响起
何悦其实也不过是跟周凡开个玩笑,没想到周凡真的来了,可是她要加班。
等到何悦和同事们走出产业园的时候,周凡就站在门口。看到他的那一刻,何悦的心颤抖了一下,她有些慌乱,更多的是惊喜,很久很久,没有人像这样等过自己了,
同事们调侃了她几句,找男朋友了竟然还保密,何悦也懒得解释,轰走了同事们,何悦假装愠怒地走到周凡面前。
“大哥,我都说了改天嘛,三个小时啊,我现在只有一个感受,特对不起你。”
周凡嘻嘻哈哈的,“所以你更得跟我一起吃饭了,就当是道歉了。我是不知道你公司具体是哪个,要不就堵你门口了。”
何悦笑着白了他一眼,“千万别,我肯定得被同事们围攻,我都能想象得到他们那副吃瓜的嘴脸。”
“我觉得也是,那怎么着,吃饭吧,我已经饿透了。”
何悦笑了,“有预算吗?我得有个谱,要不然把你吃穷了,买不起包怎么办?”
“为了不触发你的选择困难症,我已经决定好吃什么了?”
“什么?”
“麻辣烫!”
何悦看了看他,“再见!”
说罢,转身就走,周凡也不拦她,站在那吼着。
“我跟你说啊,你走了,会后悔的。”
何悦停下了,转过身,两个人相距大概两米多,彼此甚至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周凡带着一脸坏笑,何悦一本正经的表情也绷不住了,又走了回来。
“你是真抠啊!去哪家吃?”
“跟我走呗!有点远儿,不介意的话,我扫个共享单车,你可以坐车筐里。”
何悦握着小拳头要打,周凡后跳了一下,做好了防御姿势,何悦也摆了个跆拳道的手势。
随后俩人都笑了,周凡做了个请的手势,何悦走过他身边,顺势将包扔给他,“好好拿着,里面可都是几千万的大生意。”
“我的天,这么多钱,还不得压死我。”
两个人说笑着朝前走去。
白老八瞪着一双恶毒的眼睛。
“压死你?换成钢镚儿,能给你砌个坟。”
一路上,百老八跟在他们身后,像是个怨妇似的,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眼神喷着火,恨不得把周凡烧喽。
走着走着,两个人站住了。
白老八抬头一看,火气都上来了,“还真是麻辣烫啊?你小子真是抠得可以,上厕所拉出个豆来,是不是都得再舔一遍,我真服了你了。”
“我真的饿了,我感觉我能吃一百块的。”
何悦说着就往里走。
急得白老八差点儿去拽她,“你还真去啊?”
白老八是没出手,可是周凡把何悦拉住了,大概也是凑巧,一下子拉住了何悦的手。
“哎,你还真进啊,不是这。”
说完,就拉着何悦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火锅店,“前天在车上你说好久没吃火锅了嘛。”
何悦的惊喜溢于言表,已然忘记了自己的手还被周凡牵着。
“姓周的,你给我撒开,趁机占便宜,你还没完了是吧,撒开。”
白老八站在他俩中间,又气又急醋意又大,连蹦带跳地吼叫着。
何悦只觉得半边脸被一阵冷风吹过,她是个极度敏感的人,她下意识地转向那个方向,树枝动都没动,哪里来的风。
可是在白老八看来,何悦又跟他四目相对了,白老八激动不已。
此时何悦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周凡牵着,赶紧抽了回来,周凡也没在意,率先走到火锅店门口推开了门。
何悦的脸发了烫,红里透白更令人心动,白老八都看呆了。
周凡看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知道咋回事,又走回来直接拉起了她的手,何悦只觉得自己飘忽忽地就进了门。
“姓周的,把手给我撒开,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白老八脑瓜顶的火苗子蹿起来三丈多高,气急败坏,刚要冲进去,平板电脑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
刚燃起的火苗子,兜头一盆凉水。
白老八好像是刚烧红的铁棍子插进了凉水里,甚至自己都听到了“呲啦”一声,浑身都硬了。
透过窗户看着两人对坐说笑,白老八捂着心脏,太阳穴的血管根根可见,牙齿咬得嘎嘎响,连骨头缝都被酸裂了,一步三回头。
翠云宫禅房内,闪着阵阵金光,不多时便消散不见。
黑无常本是鬼差阴体,即便地藏王以无上佛力,小心翼翼将纯阳之力注入其天灵穴内。
纯阳之力被锁在天灵穴处,在地藏王的控制下,徐徐渗透着黑无常的每一个细胞,即不能慢,又不能快,慢了,则被阴体吸收,快了,强大的阳气会将黑无常撕裂。
阴阳初碰之下,如同一场不打麻药的外科手术,黑无常只觉得有无数钢针一点一点地扎进灵魂里,疼痛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几近晕厥。
尽管如此,他愣是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儿声音,身上的僧袍已被汗水浸透。
他再次进入了冥想的状态,想象着自己在宇宙间漂浮,感受着浩瀚无际的能量。
地藏王同样能感受到他所经历的痛苦,始终谨慎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并随时做好了撤回纯阳之力的准备。
然而他也没想到,黑无常竟有如此毅力。
黑无常又想到了夭折的女儿,如果那天他锁好了门,野兽也就不会进到屋里,女儿也不会死。他抱着女儿残缺的躯体,悲恸嚎哭,惊天彻地,鬼神不忍!
内心的痛苦叠加在了此刻的痛苦之上,黑无常一阵抽搐,七窍已爆出了血。
地藏王大惊,“黑无常,立刻停止回忆。”
言罢,地藏左手翻印,拍在了黑无常的天灵盖上,将他大脑中的记忆区域暂时关闭,接着掐了一个诀,伸出手指点在他的眉心。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黑无常只觉得头脑发懵,眼皮沉重,缓缓倒下,沉沉睡去。
一切都结束了。
地藏王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汗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倒不是因为法力损耗,他刚刚与黑无常心意相通,感受到了他那沁入骨髓的亡女之痛。
黑无常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天灵穴上的纯阳之力隐隐发着金光。
“唉,回忆是痛苦的根源。会好起来的,会的。”
地藏轻轻给他盖上了被子,吹灭了蜡烛,背着手走出禅房,月光洒在地上,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夜晚的汇通河边,遛弯乘凉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今晚的月亮很圆,一群摄影爱好者挤在桥上,长枪短炮地等着月上塔楼的那一刻。
汇通河连接着运河和护城河,已有三百多年历史,据说当初开凿的时候挖出过一座铁棺,实属不寻常便报到了当时的官府。
偏赶上当时的县太爷是个不信鬼神的犟种,不顾众人阻拦,强行开棺,其余人吓得跪地磕头,把能想到的神仙都求了个遍。
然而棺材打开后,除了一具保存尚好的古代战将的躯体外,并无其他,只是那时没有保护技术,尸体见光后便立时腐败,成了一具骷髅,被草草埋在了乱坟岗。
说来也怪,铁棺被开后,整个贯通工程十分顺利,工期整整提前了两年,自那之后,汇通河沿岸陆陆续续搬来很多人,一派繁荣景象。
那名县官一年内联升三级,仕途坦荡。人们也就渐渐忘了那铁棺之事,直到现在也并没发生过什么诡谲灵异之事,至于棺中的将军是谁,也没人去查找。
一晃三百年过去了,这里已成了京畿中心区的一部分,高楼和古迹顺着河道对面而立,一旁是现代化的都市新貌,一旁是古朴的物质遗产,人群熙攘,生机勃勃。
白老八到这的时候,月亮正好爬到了塔楼顶上。
那塔也是随着开凿运河时修建的,说是镇河塔,后世几经修缮,如今的宝塔依然巍峨耸立,只是为了保护,已经严禁游客靠近。
此刻白老八就站在塔下,抱着平板一脸茫然。
“地点没错啊,没有啊!”
死的人叫程艾,是个女孩,才18岁,刚过完生日不久。
白老八挠着头查看了一下台阶上的尸体,十分不解,“大半夜的跑到这来干嘛?程艾,程艾,你在哪呢,出来。”
白老八呼喊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绕着塔转了几圈还是没找到,难不成在塔里?
刚要进塔,猛然间一阵阴风从塔的窗口吹出,直扑白老八的脸,白老八反应极快,哭丧棒已然在手,然而那阴风来得快,消失得更快。
“什么情况?”
以白老八的感受来说,这绝不是普通鬼差或者魂魄发出的阴风,他看了看塔,这里封闭多年,又作为镇河之用,有些阴风怪气倒也正常。
透过出现阴风的窗口,白老八果然看到了程艾在塔里飘着。
“喂,出来吧,我可不想进去。”
程艾并未回答,白老八也不废话了,本来心里边还琢磨着何悦和周凡呢,此时也懒得跟程艾废话,随即在包里翻找灵魂瓶。
此时,程艾缓缓地转过身,此时的她,三魂七魄也只剩下三缕幽魂,隐约可见的虚体,手脚残缺,腹部一个大洞,胸口满是咬痕,半边脸也被啃食殆尽。
但凡白老八用点心,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白老八头都没抬,拿出灵魂瓶念动咒言收了她,急慌慌地离开了。
月色下的塔尖上,亮起一对绿莹莹的眼镜。月光如水,流淌在包裹着全身的盔甲上,泛起粼粼波光。他将一块儿看似虚无的魂灵碎片塞进了嘴里,紧盯着白老八的背影,发出一串尖利的冷笑。
一路上,周凡和何悦说笑吵闹着,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周凡的幽默感让何悦忍不住地笑,而何悦的笑反过来又感染着周凡。
两个人相互吐槽着工作,周凡说他没什么大理想,攒点钱,有朝一日开个咖啡厅或者小酒吧,安闲度日。尽管他如此说,何悦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成功和名利的渴望。
周凡一直滔滔不绝,何悦也在细心地倾听着,无意间问起何悦未来有什么打算时,何悦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稍纵即逝的悲伤情绪还是被周凡察觉,何悦的手机响了。
她第一时间挂断了电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指着河对岸的小区说已经到了,她的慌张让周凡失望了一下,他认为那通电话也许是她男朋友打来的。
周凡走了,白老八总算是看不到这个碍眼的家伙儿了,转头看向何悦,她已经坐在了河边的长椅上,双手攥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漆漆的河面,似乎在进行了激烈的心理斗争。
许久,她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
“我没有钱了,你不要再跟我要钱了好不好?”
这是何悦说得第一句话,那么的无奈,甚至带着乞求的语气,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因为电话那头儿的人怔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养了她这样一个白眼狼。
“我已经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了,你还是得寸进尺,房子是我自己买的,你休想拿走!我不欠你们郭家的了。”
何悦的声音颤抖着,她不会骂人,也实在听不得对方满嘴的污言秽语,她索性放下电话不再理会。
“我告诉你何悦,你欠我儿子一条命,这辈子你都别想安生,臭不要脸的婊子。”
这是电话那头说得最后一句话,随后就传来了手机挂断的声音。
何悦呆呆地靠在长椅上,眼前的汇通河仿佛全都流进了她的身体里,又从她的眼睛夺眶而出,浸湿了洁白的衣领。一颗心早已沉入河底,在腥臭粘稠的污泥中挣扎,越挣扎陷得越深。
她浑身无力,弯着腰,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撑着额头,看着泪水落在地上,散开一朵朵好似莲花一样的图案,又瞬间被炎热干涸。
白老八的心更痛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很愿意周凡在这,起码他可以安慰她一下,可是以何悦的性格,又怎么会跟任何人表露心声呢!
不到十天了。
从白老八知道她的名字在“主动放弃生命者”名单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被拴在了她的身上,他想救她,但是为什么要救呢,于鬼差来说,生和死本无区别,更何况,他无能为力,他改不了生死簿。
谁也不能否认,白老八对她动心了,即便是何悦会死,他也不愿意看到她自己放弃生命,白老八还是要救她,一瞬间,脑子里甚至蹦出来无数个办法,包括把大爷迷晕,弄到生死簿。
何悦走了,迈着沉重的双腿拖着自己,失魂落魄地上了桥,静静地站在那些等着拍月亮的人身后,眼前就是深渊一样的汇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