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远叫不醒装睡的死鬼
一场风波以一种颇为滑稽的方式收场,一切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黑七爷被地藏王带走,而白老八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阎罗殿疗愈院805病房。
大爷拉开窗帘,阳光透射进来,让房间内多了些许温暖,打开窗户,一股草木的清香扑鼻而来,大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名护士在不远处的桌子旁,正在往点滴瓶子里兑着某些药水。
医生和二爷站在病床两侧,医生的表情十分疑惑。
“始终都没醒吗?”二爷问道。
医生点点头,“每天都会定时检查,从结果看,白八爷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醒不来,实在费解。”
二爷忧虑地看向病床上的白老八,洁白的床铺仿佛已经跟他融为一体,白老八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一动不动地躺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我们观察了白八爷的脑部情况,发现他的大脑处于半停滞状态。”医生接着说道。
“什么意思?”
“就是有时候大脑很活跃,似乎是在经历某种激烈的思维碰撞。”医生顿了一下,“尤其掌控他记忆的部分,更为剧烈!但是,大多数时候是处于不动状态,就像电脑死机了一样。”
说着话,护士已经给白老八换好了点滴瓶,由于他不能行动,只能依靠药物维持最基本的生物机能。
二爷又跟医生聊了几句,总之就是白老八的机体状态都正常,可就是不醒,这一点让医生束手无措,只能寄希望白老八自己醒来。
“菩萨那一下不至于如此啊。”
送走了医生,二爷很是疑惑地说道。
大爷冷哼了一声,走到了病床前,“地藏王菩萨,出了名的有仇当时就报,被老八骂作老秃驴,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想到地藏王的脾气,二爷也不禁紧张了一下,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和尚,实力的恐怖绝不是他能想象的,老八这次口无遮拦,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是任他这么睡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五六天了,都不醒,我看重新回炉吧。”
大爷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凡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愿意经受炼狱之火的淬炼,那种痛苦,只要尝过一次,怕是没有谁愿意再来第二次。
“什么都正常,就是不醒,大脑偶尔还很活跃,到底什么情况呢?”大爷也没辙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去求求地藏王菩萨。”二爷说道。
“去求他救一个骂他老秃驴的混蛋玩意儿?你去吧,我可不去。”
大爷弯着腰,脸都快贴到白老八的脸上了。
“按说,菩萨确实不至于下手这么狠。”大爷扒拉了一下白老八的眼睛,“算了,让他躺着吧,早晚都得醒。”
说完,大爷背着手走了。
二爷也是无奈,“老八,你啊…唉~”二爷长叹了一口气,又帮他把被子盖好,这才离开了病房。
窗外鸟语花香,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掀动着白纱窗帘翩翩起舞,仿若少女般娇柔。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像是特意给白老八分割出一处明亮的空间,一切安静祥和。
青杨别墅区倚山而建,半山腰处,自下而上三排豪华别墅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整片别墅区在尽可能保证自然环境的前提下,设计得简约又得当。
9号别墅门前,停着十几辆豪车,偶尔有人匆忙进出着,表情无不是焦躁不安。
六爷站在门口,手里晃着那条银色锁链,脸色十分难看,双眼布满血丝,头发也不如之前那样打理得干净,想是最近疲累不堪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可还是不见五爷的影子。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老七老八的差事就落在了他们俩身上。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六爷是那种不管闲事的性格,按理说,他也不想接老七老八的事,阎罗殿那么多鬼差,随便找俩顶上一阵就行了。
大概是那天五爷跟他聊完之后,六爷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触动,一时头脑发热竟答应了下来,要是知道此时后悔不迭,当初就算五爷求他,他也不干。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从未勾过普通人的魂魄,这一次体验,倒让他有了些许感悟,与那些贵胄富豪不同,起码他们很少为钱发愁。
普通大众则不然,为了生存,甚至有的人为了最低的生存成本都要拼尽全力。没人愿意总为钱发愁,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少数人赚钱很容易,更多的人赚钱很难,换个角度看,似乎这样的配比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但也仅仅是微妙,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无法收拾的后果。
五爷来了,气喘吁吁。
“还好,赶上了。”
“我就说找两个鬼差顶几天,何必让我们两个来回奔波。”六爷对现状颇为不满。
五爷笑了笑,“不过就是辛苦一些,你要觉得忙不过来,我去跟大爷说,派两个鬼差,你一个我一个,我负责老七老八那边的事。”
六爷看了五爷一眼,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瘦了好多,鬓角都有了些许白发,做人那么实在有什么好处,累得够呛。
“地藏王没说什么时候放老七出来吗?”六爷问道。
“没有。”五爷还在喘粗气。
六爷看了看他,思索了一下说道,“你歇一下吧,我自己搞定。”
“不用,咱俩一起去吧,这老爷子被那些儿女们折腾得怨气太大,万一化了怨灵,也不好办。”
六爷又看了看整栋别墅和门口的豪车,“没钱人为了钱愁眉苦脸,有钱人为了钱亲人反目,谁也逃不开金钱的苦海。”
六爷说完,率先走向了别墅,五爷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五爷所料,这个叫金有发的富豪差点儿就成了怨灵。
这也难怪,四个儿女加上孙子辈的,以及侄子侄女,还有一个私生子,已经闹翻了天。
早已卧病在床的金有发被众人轮番逼着写遗嘱,人还没死,就为了老爷子的钱和各种资产,这帮人六亲不认,打得热火朝天。
金有发即便是现在已经成了鬼,依然无法承受这样的人伦惨剧,他干了一辈子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到头来反成了家人反目的罪魁。
除了钱,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死活,甚至于都不再给他请护工,让他在屎尿混杂的病床上等死,怨气如滔天巨浪,难以释然。
五爷六爷费了些气力才将他制伏,尽管如此,冲天的怨气还是渗入到了在场众人的身体中,六爷知道,他的这些子孙怕是以后没那么好过了。
出了别墅,五爷突然停住了,靠在了墙上,显然是累坏了。
“老六,我想去看看老八。”
“有什么好看的,先回去休息。”
“老八一直昏迷不醒,总得去看一下。哦,对了,还有这个。”
五爷从包里拿出两个灵魂瓶,一红一白,递给了老六。
“这是我今天收的,红的让大角直接带去孽镜台,我跟二爷聊过了,白的和昨天收上来的那两个直接送畜生道,行,你先回,我去看看老八。”
五爷说完,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六爷看着两个瓶子都被五爷细心地贴上了提示签,“怕我记不住啊?”抬头再看时,五爷已经走进了一片竹林里,消失不见了。
六爷冷哼了一声,“昏迷不醒,我看他是不敢醒。”
死神被七爷暴打的风波虽然过去了快一周了,由于地藏王菩萨将西方鬼界的伎俩公之于众,致使堕落天使和死神成了西方鬼界人人喊打的“败类”。
四方鬼界都明镜儿似的,这事儿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堕落天使能操控的,可是毕竟事情败露,总得找个背锅的,这个锅自然就结结实实砸在了堕落天使的头上。
堕落天使连西方都不敢回了,整日躲在房间里,窗帘都不敢拉开,窗户外边不知道飘着多少媒体,但凡他露个头儿,能被闪光灯闪瞎了眼睛。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块儿臭抹布,谁看谁嫌,可是总待在地府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刚来的时候好吃好喝的,现在压根儿没人理他。
马桶堵了三天都没人来通,屋里边臭气熏天,实在受不了,掰了一节死神的大腿骨,这才疏通了马桶。
现在,哥俩除了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干等着西方能发个慈悲,快点把他们弄回去。
哪怕回去做过街老鼠,也比在这寄人篱下强一些,然而更搞笑的是,来接他们俩的竟然是被地藏王菩萨带着指虎“讲理”的黑狱魔主。
哥仨同病相怜了,黑狱魔主还带着伤,临走前的发布会上愣说满脸的伤是他自己磕的。
还是地藏王说得对啊,“谁不讲理,就打得他讲理。”
送走了他们三个,大爷又把话题引到了老八身上,总这么昏睡不醒也不是个事儿啊,最后大爷三爷四爷都同意给老八回炉。
五爷宅心仁厚,建议保守治疗,二爷也觉得应该再看看情况,六爷没发表意见,心里边盘算着另外的事儿。
夜晚的疗养院很安静,护士们查完房,也都聚在护士站或聊天或打瞌睡,夜班总是不那么好受。
护士查看了一下白老八的状况,几乎没什么变化,又检查了一下各种设备,也都工作正常,护士离开了,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白老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身体,白老八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装睡真累。
其实他早就醒了,住进这里的那天他就醒了,可是他不敢睁眼,他祈祷自己正在做一个噩梦,他怕一睁眼,梦是真的。
他想在被发现装睡之前,想出一个能补救的办法,终究徒劳,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他义正严辞痛骂几位爷的记忆。
大爷小心眼儿,二爷脾气暴,三爷手段毒,四爷笑面虎,五爷倒是仁义两全,可也护不了他,六爷更别提了,真被群殴,六爷肯定是打得最开心的那个。
白老八欲哭无泪,一颗心仿佛被无数双大手轮番的揉捏,此刻就觉得好像有一把断头刀横在病床上头,只要他敢醒,咔嚓一声性命不保。
跑,往哪跑?跑得出地府,也跑不出三界,通缉令一发,他就从阎罗殿白八爷立刻变成孤魂野鬼。
别说地府这帮爷的狠辣劲儿了,但凡遇到个人间的道士,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白老八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想着想着还真让他想出个主意,不如就去找七爷,他虽然骂了地藏王菩萨是老秃驴,但毕竟他看得上七爷。
而且他那么大的人物,犯不上揪着他这个小角色不放啊,加上七爷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兄弟受罪,说不定真能躲过一劫。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反正阎罗殿的几位都被他彻底得罪了,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死马当活马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祸兮福所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想到这,白老八再不迟疑,起身扯掉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器连接线,只是躺的时间太久了,浑身酸麻僵硬,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仪器检测不到他的状态,时间一长,肯定被护士发现,纠结了一下从门走还是从窗户走,最终还是决定从门走。
身体的酸麻感减轻了一些,白老八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为了不使自己的目标太大,他特意跪在了地上准备爬出去。
门被开了一道缝,白老八探出头查看了一番,走廊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护士站亮着灯,能听到护士们在聊天,但也在视野之外。
万幸的是,步行梯就在他的房间旁边儿,千载难逢的机会,爬着赶紧跑。
白老八再不迟疑,出门,溜着走廊的边儿,快速爬到了步行梯的防火门这里,他轻轻地推开门,顺利得差点儿乐出声。
就在他半边身子爬进门里的时候,突然间摸到了一双脚,具体来说是一双鞋,一双滑溜溜的切尔西靴。
“半夜三更,去哪啊?”
白老八心头一颤,抬头看去,惊骇万分,一颗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儿。
昏暗的灯光下,六爷的那张笑脸诡异无比。
到底是白老八,随机应变的本事三界少有,立刻闭着眼睛。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一边嘟囔着,撅着腚就往回退,刚退了一步,一股势大力沉的力量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白老八妈呀一声扑了出去,顺着六爷两腿之间,极速滑出,一个脸刹,停了下来,屁股上赫然一个44号的大脚印子。
五爷从牙齿缝里蹦出了几个字,“老七,我真想踹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