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火海告别
陈长毓完全没料到会是这般情景,她一时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宇文凡。
“庞大人不在此处,我亦注定无法与大人再见了,这三个响头,郡主便代庞大人受着罢。”
宇文凡缓缓起身,拍了拍下摆沾上的灰,忽而又道:“大人教我识字、授我武艺,我却亲手害死了他的女婿……”
陈汝南,死了?!
陈长毓心神俱震,她早就知道陈汝南不会活着离开这处,却没想竟会如此突然得知他的死讯。
“陈汝南,死了么?”陈长毓呐呐道。
宇文凡叹息一声:“就在郡主来之前不久,陈汝楠同许未二人,皆病发身亡。”
陈长毓还是处于极度恍惚的状态:“什么病?”
“癫痫一类罢,本官去时,他二人已经断气了。”宇文凡又道。
宇文凡在书房另一侧的墙壁用力推了推,竟然真推出了一条通道,他带着陈长毓朝里走去。
入目的摆设对于陈长毓来说早已不陌生,这是地下灵堂。
“郡主若是不信,大可来瞧瞧。”宇文凡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陈长毓还是摇了摇头,她再开口时,原本清冷的嗓音却带上了些微沙哑:“不必了。”
人已经死了,再纠结是因何而死,对陈长毓来说意义不大。
“郡主说的没错,我是该死之人,事到临头,我只有一事恳求郡主。”
迎着陈长毓清冷的目光,宇文凡有些惆怅地说道:“盛儿尚且年纪小,我若是死了,他性子又傲,往后恐怕会吃不少亏。”
陈长毓堪堪回过神来,她看着宇文凡,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这是想托孤么?
只可惜她对余盛并无半分怜悯。
宇文凡似乎料到陈长毓会拒绝,只是还是忍不住失落,他问道:“是因为陈汝南的事么?我确实……”
“不,他该死。”陈长毓否决了宇文凡的猜测,只淡淡道:“你残害了无辜的百姓,这才是我拒绝你的理由。”
宇文凡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灵堂中久久回荡。
“也罢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不过本官还是希望郡主能对盛儿网开一面。”宇文凡走过去,将萧悦安的牌位拿起,眼里满是爱恋。
“只要能……”
宇文凡深深叹息:“只要能留他一命就可以了。”
陈长毓不置可否,但总算是没有拒绝,宇文凡欣慰地笑了笑,嘴里念叨着:
“悦安的东西我一直都小心收着,怎么还是越来越少呢?”
“外面挂满了小风铃,悦安要是看到了,肯定很开心,她一笑起来,眼睛就完成了两道月牙,跟小孩子似的……”
宇文凡已经完全陷入了往昔美好的记忆当中,陈长毓心有不忍,却又惦记着一盏茶的时间快到了,只能开口催促。
“宇文大人,莫要耽误时间了。”
宇文凡端起桌上的烛火,积攒了十年的怨气在此刻倾巢而出,没有疯狂,没有歇斯底里,他似乎倦了,只是淡淡一笑。
他终于在此刻能够释怀,凝视着闪烁的烛火,宇文凡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明媚动人的萧悦安。
此刻宇文凡的动作,再配上他过于沉寂的眼神,陈长毓看出了不对劲,她慌忙道:“宇文大人!”
宇文凡一手端着烛台,见陈长毓要过来,他连忙后退了两步,摇摇头制止了陈长毓靠近。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去黄泉底下和悦安团聚,只是大仇未报,我怎能甘心!”
宇文凡颓然长叹:“不过如今也算是……不提了,如履薄冰这么些年,我总算是能放下了。”
恍惚之间,宇文凡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尸横遍野、漫天血色的惨状,满地的亡魂在哭泣,他找啊找啊,翻遍了所有的残骸,十指都染上了血迹。
可是他的悦安在哪里呢?
哐当——
烛台从宇文凡的手中滑落,燃烧的烛火在空中急速闪烁,忽明忽暗却依旧倔强地没有熄灭,终于在最后一刻得以延续。
火势一触即发,以难以想象地快速蔓延开来,陈长毓愣在原处,只片刻后她便反应过来,连忙想要将起火的桌布扯到地上。
“别过来了。”
宇文凡一动不动,即使身后火影重重,他却仍是淡然自若,仿佛很久以前就在期待这一天。
陈长毓没听他的,留给二人的时间不过了,她只能在一片炽热中保持冷静,理智地分析局势。
想要阻止火势应当是不可能了,陈长毓望着宇文凡身后熊熊燃烧的丧幡,她不再犹豫,拉着宇文凡便要朝书房冲去。
书房外头还有殷涟在接应,只要能到古井之上,任火势在地底下如何猖狂,断然是烧不上来的。
“郡主善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双亲早已离世,同心爱之人也是阴阳两隔。”宇文凡扯开陈长毓的手,“年少时也曾有雄心壮志,只遗憾未曾遇到明主,断我前程、杀我挚爱。”
“不过是一个糊涂人仓促的一生罢了,今日能葬在此地,我亦足矣。”宇文凡拉开暗门,大掌在陈长毓的肩上一推。
他这一掌用了几分内力,不过只是欲将陈长毓推远,故而陈长毓并未感觉到疼痛,却也无法控制地往后退去。
那一瞬间,除了木材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陈长毓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宇文凡身后是一片火海,早已没有了退路,他站在原处,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置于腰间,正如几人渡县初遇时的那般姿态。
走吧。
陈长毓听不见声音,却一瞬间就读懂了宇文凡的唇形。
下一秒,在灵堂中蓄谋已久的火势从背后汹涌而来,将宇文凡吞没在一片烈焰之中。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陈长毓浑然不觉,她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要命一般朝书房门口跑去。
嘭——
陈长毓六神全无,本就走的跌跌撞撞,跟前摆着一把椅子她也不知道避让,被绊倒在地也久久反应不过来。
“真是怕了你了。”
殷涟蹲下身子,盯着灰头土脸的陈长毓看了片刻,伸手拂去了她脸庞上的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