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了？”陈长毓替他擦血的手一顿，忍不住训斥道：“你额头这还流着血呢，竟还有心情念叨旁的事！”

　　听到陈长毓埋怨，少年伸手随意地擦了擦滑到下颔的血液，忽然笑了。他的气质不似往日一般腼腆，反倒透着一股凌冽的傲气：“我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

　　被少年忽如其来的变化给震到，陈长毓不自觉便顺着他问道：“叫什么？”

　　“白……”

　　才刚说了一个字，少年忽然没了声，两眼一翻，直直朝地上倒去。

　　人是昏了，伤口处的血却一直在流。

　　陈长毓一时也有些慌了，她忙扶起少年的身体，坎儿村她也是第一次来，附近也没别的人能指望。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搭把手！”陈长毓怒道。

　　刘大壮早就被吓得挪不动脚跟了，别看他生的五大三粗，平日里也是狂的很，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一遇上事立马就怂了。

　　“我、我不管了，不关我的事！”刘大壮心里害怕，拔腿就要往屋子里跑。

　　陈长毓简直要被他气的吐血，眼见少年脸色愈发苍白，她心知耽搁不起了，便冷着脸威胁道：“你跑一个试试！”

　　刘大壮被震住，迈出的步子都来不及收回，一动也不敢动地僵在原地。

　　“他额头上这道口子是你打伤的，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现在就把人送去最近的郎中那儿，等人醒了皆大欢喜。”

　　陈长毓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你要是现在跑了，倘若老天不开眼，人也没救活，我一定要去报官，杀人偿命，你就安稳在牢里等死吧！”

　　刘大壮这回是彻底怂了，心头仅存的一丝侥幸也消失殆尽，他灰头土脸地退了回来。

　　“最近的郎中在哪？还不赶紧带着人去！”瞥见刘大壮还一动不动，陈长毓的丝绢已经被少年的鲜血染红，她忍不住吼道。

　　刘大壮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瞧见这么多血，他双腿直打颤，被陈长毓一吼他才振作了不少，忙将少年背起，朝郎中家狂奔。

　　陈长毓自然跟不上刘大壮那双飞毛腿，她跑了一会，便只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一路打听着才寻到了郎中家。

　　等陈长毓赶到时，少年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敷上了墨绿色的草药，血也止住了，只是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人也依旧没醒。

　　刘大壮把人送到，往地上一扔便不见了踪影，他心里实在害怕，被陈长毓一唬，连少年是生是死都不敢面对。

　　陈长毓摇摇头，懒得去管刘大壮这茬子事，只走到少年的床边问道：“这孩子怎么样了？”

　　替少年处理伤口的郎中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满头白发，身上带着几十年行医凝练成的药味，枯瘦的手正搭在少年的腕上。

　　听陈长毓问，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来：“依老夫看，情况可能不太妙。”

　　“可是脑袋磕重了？”陈长毓忙问道。

　　老郎中摇摇头，原本在给少年把脉的手移开，取下少年额头上已经微微发干的草药，又换了新的一层上去。

　　“姑娘你和这孩子，老夫在坎儿村几十年了，都未曾见过，可是外地人？”老郎中问道。

　　陈长毓点点头，“不过是路过此处，听闻有庙会便想来凑凑热闹，哪成想竟出了这样的事。”

　　老郎中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祸福相依，姑娘莫要忧心。”

　　“这孩子可是失忆了？”老郎中感慨了一番，忽然问道。

　　陈长毓一愣，连忙又点头称是。

　　老郎中颤颤巍巍地起身，取了些瓶瓶罐罐回来，坐下后才接着道：“这孩子的失忆，可不是普通的失忆，是中毒所致。”

　　“这……”陈长毓心头一紧，不知该如何回答。

　　万幸老郎中也并未在意她如何反应，只自顾自继续往下说道：“这种毒名叫失魂，中毒者起初不会有任何征兆，全靠下毒者作引，才指不定哪天便会失去所有记忆。”

　　“当然，若是下毒者中途没有停手，那一般不会超过十天就是。这还只是失魂的毒效之一，中毒者失忆后，这毒的真正阴险之处才显现出来。”

　　陈长毓听闻，心头免不了一阵难受，怪不得少年都在坎儿村游荡这么久了，却一丝记忆都没想起。

　　“失忆者必定会对过往有执念，而失魂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若是中毒者或是旁人试图唤起往日记忆，毒性便会进一步加深，影响心智，久而久之便会失心疯。”老郎中幽幽地说道。

　　陈长毓更是惊骇不已，少年整日想着自个儿名字的事，那岂不是……

　　“那若是不去想曾经呢？”陈长毓道。

　　“面对一片空白的过往和一无所知的现状，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寂寞与恐惧。”老郎中瞥了陈长毓一眼，似乎对她的问题很是不解。

　　“况且，就算真有这般生性洒脱之人，也难逃这毒的折磨。”

　　“那又是为何？”陈长毓不解，她并未觉出这毒有多么可怕，若非郎中提起，她断然瞧不出少年竟是因毒而失忆。

　　老郎中嗤笑一声，“一个脑子空白的人，什么都没有，唯独体内藏着一副精心炼制的毒药，你猜会怎么着？”

　　陈长毓老老实实地摇头，她着实是想不清楚。

　　“这人就如同傀儡一般，全靠失魂掌握一举一动，可这毒实在下作，有它在，你变不回自己，也变不成什么好人。”

　　“中了失魂的，老夫听闻有世家小姐甘愿变成娼妓的，还有满腹经纶的书生变成了杀人犯，最为奇特的，还有变成狗的，整日在地上爬，见着人也只会汪汪叫！”

　　老郎中眼中满是浑浊，他说话慢悠悠地，语调跟街口爱说书的老大爷如出一辙，却让陈长毓瞬间不寒而栗。

　　老郎中又絮叨了一阵，最后断定道：“想也是疯，不想也是疯，总之就是没了人样，可不就是丢了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