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尤嫌不够，添油加醋道：“现在去收尸或许还来得及，再晚些说不准连胎都投了。”

　　殷涟如坠冰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仅仅是因为听到了陈长毓坠崖的消息。

　　“在哪掉下去的？”殷涟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逼问多罗道。

　　景离皱眉，心底忽然闪过一抹愧疚，他当时看到了多罗和陈长毓对峙，却因为心中烦躁而没有多想。

　　倘若他那时能多留意一些，或许也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裴旭跟在殷涟身边多年，早早就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忙带人上前押住了多罗。

　　“公主殿下，”裴旭心中也是愤慨不已，“若是还想落个好下场，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了！”

　　明成帝还在昏迷之中，如今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看殷涟的脸色行事，见他神色骇人，当即便都不敢开口。

　　多罗闷哼一声，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反绑着双手在前带路。

　　悬崖边。

　　殷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过层层迷雾走到悬崖边上的，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路上都抿着唇一言不发。

　　“就是这里。”多罗挑衅一笑，或许是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她丝毫不掩饰自己迷恋的眼神，贪婪地在殷涟脸上不断游离。

　　殷涟站在悬崖边，猎猎风声在耳边响起，他垂眸往下看，悬崖深不见底，倘若陈长毓真如多罗所言从这里掉下去……

　　殷涟不敢再想了，他从未在面临生死时如此懦弱过，而现在却忍不住退缩了。

　　“大人，这悬崖一眼都望不到底，朝中的士兵也从未去底下探过，实在是危险难测。”

　　裴旭心有不忍，劝道：“属下知道大人心系云康郡主，不如让属下先去探路如何？”

　　这样艰险的环境，若非武功高强之人，只怕下去便是有去无回，裴旭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去最为合适。

　　“咳咳…咳……”多罗呛出一口血沫，不断刺激着殷涟，“你不是眼里只有她吗？怎么，连悬崖都不敢下？”

　　殷涟眼底寒光四溢，他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压下想要将多罗碎尸万段的冲动。

　　他站在崖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难挨的悲伤，他解下披肩，递给裴旭。

　　“我下去。”殷涟的嗓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颤动。

　　裴旭心中惊诧不已，殷涟下的决定，他向来不会有所迟疑。

　　只是这次，裴旭还是忍不住劝道：“大人，崖底凶险……”

　　殷涟疲惫地摆摆手，苍白的面容看上去愈发阴郁。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殷涟挥退了裴旭，语气不容置喙。

　　“大人，这里有人！”

　　庞谌闻言，连忙赶忙手下人说的那处。

　　“殷涟？”庞谌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

　　想到殷涟和明成帝之间的关系，庞谌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多罗看到庞谌时，想到曾在明成帝身边时听闻庞谌有隐疾，不能动怒，她当下便又生出了恶毒心思。

　　“庞大人，你的孙女掉下悬崖的时候，好像还在念叨着庞国公府呢哈哈哈哈……”

　　多罗胡乱编着，说出的话语化作一把尖刃，直朝庞谌心窝子里最柔软的地方捅去。

　　自从女儿死后，陈长毓就成了庞谌最大的挂念。

　　如今听闻这样的消息，纵使是在驰骋沙场多年的庞谌也有些被压垮了，坚实的脊梁瞬间佝偻。

　　“你说什么!”

　　庞谌红了眼，冲过去揪着多罗的衣领质问道。

　　“云康郡主在悬崖底下躺着，等着你去收尸呢！”多罗如同亡命徒一般，无所畏惧地继续激怒着庞谌。

　　从推陈长毓下悬崖的那一刻起，多罗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左右都是死，能让更多人难受，多罗求之不得。

　　尤其是和陈长毓有牵扯的人。

　　多罗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为陈长毓陷入到悲痛之中，她心中既畅快又憋屈。

　　死都死了，却还是这么碍眼。多罗冷冷想到。

　　多罗那番刻意激怒的话，却让庞谌彻底被压垮了，他拔出腰间的佩刀，作势要斩掉多罗。

　　锋利的刀刃在半空中突然被拦下。

　　庞谌看着出手的殷涟，怒道：“让开！我要斩了这个妖妃！”

　　“救人要紧。”殷涟掩唇咳嗽了两声，面容愈发苍白。

　　他冰冷地瞥了一眼多罗，“就这么杀了，未免有些太轻饶了。”

　　裴旭担忧地看了殷涟一眼，垂下眸没有多话。

　　庞谌也逐渐冷静下了，他急促地喘息几声，就在他要跳下悬崖时，殷涟却先他一步，义无反顾地往崖下跳去。

　　虽然知道殷涟功力深不可测，断然不至于摔死，但见他如此奋不顾身，庞谌还是惊讶不已。

　　“你干什么！”庞谌费力抓住了殷涟的手腕，问道。

　　云康生死不明，没有亲眼看到，庞谌怎么也不会相信孙女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殷涟是明成帝的爪牙，庞谌断不可能让他一人下去。

　　“我会把云康带回来的。”

　　殷涟罕见地笑了笑，笑容凉薄，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庞谌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懊恼地啧了一声，庞谌担心拖延时间，便有些急躁地说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殷涟摇了摇头，坚定地将庞谌推了回去。

　　与此同时，殷涟整个身子向后仰去，他张开双臂，宛如被折断翅膀的鸟儿，坠入崖底。

　　“你回去吧，云康舍不得看你冒险的。”

　　殷涟阴冷的嗓音透着微微的沙哑，像是从崖底传来的回音一般，飘渺地回荡在庞谌的耳边。

　　在那一瞬间，庞谌的脑中想起了许多事情。

　　京城中殷涟和孙女的流言。

　　朝堂之上殷涟不顾明成帝的脸色，屡次帮庞国公府说话。

　　殷涟送来的忍冬草。

　　提起殷涟时，陈长毓脸上一闪而过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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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的意料之外，原来都是有迹可循。

　　庞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裴旭死命拦着，他却仍旧扒着崖边不断往下看。

　　什么都看不见，殷涟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