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毓自个儿也不记得她是如何睡着的了，只记得后来她和碧辛二人说了许多，最后都累了，靠在一块迷迷糊糊地说着说着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时，陈长毓还同碧辛依偎在一块，她今日罕见地比碧辛还醒的早些。

　　轻手轻脚地下床，陈长毓小心翼翼，双脚才刚刚沾地，一旁的碧辛却立马惊醒过来。

　　碧辛一睁眼，见是如此情景，登时大惊。

　　哪有丫鬟和主子睡一张床的道理？

　　她连忙从床上跳下来，着急忙慌地请罪道：“郡主恕罪，都怪奴一时大意！”

　　陈长毓挽了挽垂落在身侧的一头乌发，佯装严肃地盯着床下的碧辛半晌，桃花眼中盛满冷意，抿着唇没说话。

　　她不说不笑的时候，尤其还绷着唇角时，周身的气势便格外压人，隐隐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碧辛心颤不已，她不怕陈长毓骂她、罚她，只怕昨日自己那般莽撞，恐怕会令郡主失望了。

　　一想到这，她便内心惶恐不已，想要偷看一眼陈长毓是什么神情却又不敢。

　　陈长毓有些撑不住了，她笑骂道：“昨日那般放肆，今日怎得这般拘谨了？”

　　见自家郡主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碧辛好歹能喘口气了，她有些犹豫地看向陈长毓：“奴知错了，奴昨日有些糊涂了……”

　　“无碍。”陈长毓摆摆手，从床上起身，示意碧辛替她梳发。

　　陈长毓坐在镜前，碧辛拿着木梳，又端了一盆热水来，替陈长毓细细打理着一头长发。

　　“你对我忠心我知道，我怎会怪你？”

　　两人许久都未开口说话，陈长毓忽然这般道。

　　陈长毓自然不会忘记，前世她被几个妾室和庶女百般刁难时，每每都是碧辛出面替她呵斥。

　　那帮人威风惯了，瞧陈长毓性子软糯，竟还敢不将碧辛放在眼里，明里暗里没少整她。

　　只可惜陈长毓那时太过怯弱，又没有太深的心思，每逢受了委屈，去庞氏那儿也不知道说。好几次碧辛要告状，都被陈长毓拦了下来，唯恐母亲听了身子骨又不舒服。

　　到最后，庞国公府一夜倒台，她也自身难保，在荣王府受尽折辱，临死前二人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如此想来，碧辛跟她这不中用的主子，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碧辛拿着木梳的手一顿，忍不住鼻头一酸，却又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即便她再如何强作镇定，声音却还是带上了丝丝颤抖：“奴是郡主救回来的，郡主打也好、骂也好，奴始终都记挂着郡主的恩情。”

　　“郡主是奴的主子，也是奴的救命恩人，奴什么都愿意为郡主做。”

　　陈长毓哑然失笑，碧辛这么一说，她才想起那段有些久远的记忆。

　　当时的碧辛还是个小丫头，跟在伺候庞氏的嬷嬷身边调教，那会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碰巧早上嬷嬷有事走了，碧辛一个人窝在床上却发起了高烧。

　　那日碰巧是陈长毓生辰，彼时陈汝南还未弄一些不三不四的妾室回来，庞氏身子骨也不弱，陈长毓尚是陈府唯一嫡女，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

　　管家忙的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注意到一个小丫头的踪影。烧成那样，若是再没有人管，碧辛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估计脑袋也都烧坏了。

　　碰巧陈长毓那时闲得很正四处瞎逛，也就碰巧救了碧辛一命。

　　怪不得碧辛大了些的时候便自请到了她院里头来，原来是还记挂着这事，陈长毓淡笑道：“真要说救你命的，应当是郎中才对。”

　　“我没记错的话，是隔条街的那个老郎中吧，那医馆现在也没开了。”陈长毓回忆着，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间。

　　碧辛点点头：“前几年奴正好路过那，听从前医馆的伙计说，老郎中病逝了，他几个儿子都无心医术，干脆把医馆卖了换了些银子。”

　　陈长毓认真地听着，有些事碧辛或许还记得一清二楚，但对于她这个已经活第二世的人来说，却是模糊不堪了。

　　陈长毓听得入神，碧辛都替她收拾妥贴了，陈长毓仍旧没反应，还埋怨着碧辛怎么不说了。

　　“郡主，这都是您小时候的事，难不成您自个儿不记得了么？”碧辛笑道，端着热水去倒掉。

　　陈长毓怅然不已，在前世的记忆中，她放眼望去，几乎满目黑暗，看不到一丝光芒，也就忘了她童年时也有如此快乐的时候。

　　“郡主，您昨儿个是怎么回事？殷…”碧辛撇了撇嘴，“殷大人送您回来后又怎得要将奴支开？”

　　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陈长毓敲了敲碧辛的脑袋：“怎么？难不成你还有些吃味了？”

　　碧辛讪讪一笑，陈长毓瞥了她一眼，笑道：“就是说昨天那毛病的事，倒是令我有些头疼。”

　　陈长毓也不知当如何解释才好，便随口胡诌道：“许是有些气虚了罢，还记得前些时候我在陈府也是日日被梦魇所困。”

　　陈长毓这番声东击西，可算是暂时打消了碧辛的疑虑，她的注意力这下全放在了梦魇身上。

　　“郡主这几日可有梦魇？应当是没有啊，奴都在跟前儿候着的……”碧辛眉头紧锁，低声自言自语道。

　　好在她重生之时正是庞氏头七之夜，后来因前世惨痛的记忆日日梦魇，碧辛只当她是因母亲过世而悲痛过度，巧妙地遮掩了过去。

　　陈长毓暗地里松了口气，想来也快到用早膳的时间了，她正欲吩咐碧辛去厨房端些早点回来，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碧辛还在理床褥，似乎没听见敲门声。陈长毓放下手中的茶盏，看门外人映在窗上的影子，看身形依稀能辨认出是个男人。

　　敲了门又一声不吭，陈长毓只以为是探子，心中暗自骂他莽撞，见碧辛还在忙活，便干脆自个儿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陈长毓见到站在外头的男人时，当即眉头便皱了起来，眼中也满是冷漠和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