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涟突然这么一问，倒还真把陈长毓给问住了，她从未真正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许她打心底便觉得景离是在痴人说梦罢了。

　　莫说她，就连朝中上上下下的官员以及街头巷尾的老百姓，无一不觉得大夏的下一位君主不是太子便是四皇子。

　　什么九皇子，听都没听说过！

　　见陈长毓一时无话，殷涟也不着急只垂眸等着她的回答，他问的唐突，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问上一嘴。

　　许是他打消了景离的念头，又许诺助他登上皇位，来日若是陈长毓后悔，得知背后隐情会不会怪罪于他？

　　毕竟是殷涟一声不吭便暗地里阻了这桩婚事。

　　越想越多，殷涟不禁在心底自嘲一笑，想他平日里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利用也好、帮衬也好，哪还顾得了旁人那么多感受？

　　“不会，”陈长毓沉吟一番，仍旧是坚决地否认了殷涟的猜测，“保全庞国公府，云康最信得过的永远只有自己。”

　　陈长毓顿了顿，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水盈盈的桃花眼微微弯了起来，“云康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贸然成婚，对殿下同云康来说，都并非遵从内心之举。”

　　“若是那人云康真心喜欢，管他是坐明堂的天子也好，还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穷书生也罢，云康都不在意。”

　　陈长毓说的是实话，她骨子里便跟庞氏如出一辙，只是庞氏赔上全部的美好年华，没想却赌输了……

　　殷涟闻言，头一次觉着自个儿或许看错了眼前的人儿。

　　身为世家郡主，或许生来便要有家族联姻的觉悟，陈长毓这般

　　“郡主有如此决心甚好，愿郡主能寻得心仪的郎君。”殷涟语气淡淡道，明明是客套话，他说的竟有些不甘不愿。

　　陈长毓只以为这人是不太赞同她的看法，道不同不相为谋，陈长毓也只是淡淡一笑，不再开口，车厢一时安静下来。

　　等陈长毓再度睁眼时，裴旭已经将马车停在了一间客栈前头，手握着腰间的刀柄，恭候着二人下车。

　　陈长毓掀开门帘，仰头望了一眼天色，外头明月高悬，夜色如墨，许是野外空旷的缘故，洒下来的月光格外明亮，地面似是镀了层银般。

　　“京玉客栈……”陈长毓喃喃道。

　　这间客栈地处位置颇为微妙，正处在京城同玉州的交界处，往后走几步便归京城管，往前便到了玉州。

　　客栈老板取名倒也随意，京城玉州各取一字，便凑成了京玉客栈。

　　陈长毓摇摇头，觉着这老板倒也颇有意思，见殷涟已经进了客栈，她忙跟在身后一同进了里面。

　　“两间天字房。”裴旭放了两锭银子在柜台上。

　　陈长毓趁这空隙便四处张望着，从小便养尊处优，住客栈对她来说还是较为新奇的体验。

　　客栈门口点着两盏灯笼，进了里头更是亮堂，每个角落都照的仔仔细细，楼上应当是客房，楼下便摆了许多桌椅，应当是平时吃酒用饭的地方。

　　许是天色已晚的缘故，这会子楼下除了看店的小二，便只有陈长毓几人，其他人应当是已经进房歇息了。

　　大厅内冷冷清清，只有裴旭同店小二的交谈声。

　　“两间天字房……噢噢…您稍等…稍等……”待裴旭唤了好几声，店小二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拿过一旁的店簿，眼底下一片乌青，像是被梦魇困扰许久。

　　陈长毓皱眉，安排客房这样简单的活儿，身为店小二应当再熟练不过，怎得眼前这人竟忙活了这么久？

　　留心着裴旭同这人交谈，陈长毓越发觉着不对劲起来，这店小二神情恍惚，反应也比常人迟钝许多，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裴旭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但附近也没了别的客栈，天色已晚，也不宜赶路，他便只能耐着性子同店小二交涉。

　　好不容易把事办妥了，陈长毓四人这才松了口气，店小二从柜台后边儿出来，领着四人往楼上去。

　　这还没走几步，一阵凉风吹来，客栈中的灯忽地全灭了。

　　“啊——有鬼啊——”

　　店小二惨叫一声，刚踏上楼梯的脚收了回来，拔腿便不知要往哪跑，却被裴旭一把揪住了衣领。

　　“喊什么，你叫的这么大声，生怕鬼找不到你头上来？”裴旭恶声道，向来不信鬼怪之说，眼下揪着店小二不过是为了寻客房而已。

　　四处基本上都是黑乎乎的，借着月光也只能看个大概。

　　手上抓着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嘴里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见殷涟不说话，裴旭只好提醒道：“什么鬼不鬼的，你这小二还不赶紧把灯重新点起，黑灯瞎火的客人还怎么上楼？”

　　这会儿已是深冬，外头时不时吹一阵劲风是常有的事，更何况这客栈大门也不关，不熄他家灯熄谁家的？

　　这店小二胆子也忒小了，动不动便喊有鬼。

　　陈长毓这么一想，觉得也解释的通，顿时呼出一口气，咚咚作响的心跳也平复了些许。

　　手中还紧紧攥着碧辛的衣衫，陈长毓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没那么害怕，便立马松开了手掌。

　　“呵。”一声男人的轻笑从头顶传来，陈长毓登时便一盆凉水从头顶淋到脚底。

　　这儿一共就三个男人，店小二吓得厉害，嘴里跟念经似的，哪还笑的出来？而裴旭急着点灯，正恨铁不成钢地劝着店小二。

　　这声轻笑，便只能是一个人发出来的——殷涟。

　　“碧辛？”陈长毓试探地喊道。

　　“奴在呢，郡主唤奴什么事？这儿黑灯瞎火的，郡主可莫乱动，千万小心着脚下。”碧辛忠心耿耿，一见陈长毓唤她，立马便应道，还不忘叮嘱陈长毓一番。

　　碧辛的声音从左边儿传来，而方才自个儿攥的是右边人的衣衫，陈长毓闭了闭眼，登时便知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咳……”陈长毓清了清嗓子，刚欲开口却被殷涟微冷的手掌捂住了眼睛。

　　正疑惑着，店小二的惨叫声再次响起，连带着向来稳重的碧辛也忍不住惊叫一声，陈长毓顿时汗毛直立，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

　　她吞了吞口水，被殷涟手挡着，陈长毓什么都看不见，眼睛却下意识地眨了眨，她藏在袖中的手掌沁出汗来。

　　不会真的有鬼吧？陈长毓半信半疑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