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毓丝毫不慌张，她语气慢慢悠悠的，却硬生生逼得余盛脚步一顿。

　　思索了片刻，余盛最终还是转过身来，沉着脸问道：“什么交易？”

　　“我收留你，保你性命无忧，”陈长毓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余盛，“你为我所用，任我吩咐如何？”

　　既然能和任宁打的不相上下，可见余盛的功夫也很是了得，抛开他这个人性子如何不谈，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陈长毓暗中勾了勾唇，一派淡然地站在原地，等余盛的回复。

　　“你以为你是谁！”余盛罕见地如此激动，握着弯刀的手掌猛然收紧，看上去似乎到了爆发的边缘，“我今日就算是死在那个狗皇帝手中，也不需要你的收留！”

　　陈长毓不理他，只淡淡提醒道：“隔墙有耳，你尽管大声嚷嚷，到时候把人招来了，可休怪本郡主铁面无情。”

　　她虽看重余盛的一身武艺，又惦念着他是宇文凡一手培养的，性子也算是刚毅忠正。但若是这人当真将明成帝身边的精兵都招来了，陈长毓也定是毫不犹豫便会同他撇清干系。

　　比起保全整个庞国公府，区区一个余盛断然不足以让她动摇。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吗？给我搜，一间一间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找不到，你就提你的脑袋来见本宫！”

　　陈长毓抿了抿唇，听出了这是太子景裕的声音，明成帝遇刺，还不知状况如何，眼下正是各位皇子争相表现的时候。

　　哒哒沉闷的脚步声有节奏的响起，盔甲碰撞的声音透露着肃杀的气息，更为重要的是，那声音分明就是正朝着陈长毓所在的厢房靠近。

　　陈长毓先前说的确实没错，光听脚步声，余盛便能断定，这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宇文大人……”陈长毓顿了顿，又想起了火海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难受。

　　陈长毓深吸一口气道：“我最后一次见宇文大人时，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够了！”余盛低喝道，神色仍旧倔强，眼眶却早已通红。

　　“你莫非又是什么好人？也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

　　出乎余盛的意料，陈长毓没有半分遮掩，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想利用你没错。”

　　“如你所见，我所能信得过的人中，正缺一个武功高强之人，”陈长毓分外坦然，“但我并不是非你不可，我只不过是不忍看到宇文大人的用心被糟践罢了。”

　　萧悦安死后，宇文凡一生都未娶妻，虽不知余盛同他是什么关系，但宇文凡待余盛如何，真情或是假意，短短十几日，陈长毓瞧得一清二楚。

　　毕竟是宇文凡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挂念的人。

　　陈长毓在心中叹息不已，谁知余盛却仿佛中了邪一般，依旧冷着脸道：

　　“我不用你多管闲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必定不会连累了你！”

　　陈长毓冷笑：“一人做事一人当？恐怕到时候可没你想的这般好。”

　　“你今夜行刺之前，莫非就没有想过宇文大人的嘱托？”陈长毓皱眉，“倘若你今日当真在此丢了性命，恐怕宇文大人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宇文大人为人如何，你应当比我清楚，他如此费尽心思地烧毁了一切证据，不是为了保全自己，更是为了保护你！”

　　宇文凡在灵堂纵了一场大火，用如此独特的方式和心爱之人永远埋葬在一起，再无人能将他们分开。

　　可同时，地面上也起了一场大火，就在陈长毓几人都从井中上来的时候，宇文府的一连片厢房，早已烧了大半。

　　后来，纵火犯自己跑到了殷涟跟前认罪，自称是宇文府中的管家，因为和宇文凡起了争执才蓄意报复。

　　该烧的都烧了，如今来个人把这一切都认了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陈长毓分明看见，两鬓斑白的老管家提到宇文凡时，眼中半分憎恶也无，分明全是怀念和惋惜。

　　“宇文大人有勇有谋，若是遇到明主……”陈长毓惋惜地长叹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盛有些动容了，太子正领着两队精兵往这头来，留给他思虑的时间不多了。

　　“我…听你的。”

　　余盛喉间一阵阵发紧，自打宇文凡葬身火海后，宇文府也就没落了。

　　不过宇文府本就人丁稀少，宇文凡到底还是个宽厚的人，早早就替这些人都安排了着落，银子也都给足了。

　　余盛用不上这些，他有一身本领在身上，走到哪都是饿不死的，宇文凡没留银子，只留了一封信给他。

　　宇文凡替所有人都谋好了一条生路，唯独替自己铺了一条死路。

　　彻底离开宇文府的那一天，余盛哪里都没去，就在渡县的街头一圈一圈地转悠，他一会莫名愤怒，一会又悲痛到恨不得跟宇文凡一块去了。

　　好在有宇文凡留得那封信放在胸口，余盛便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再怎么着也还是没做过傻事。

　　那些情绪也不过是消化一阵的事情，余盛打一套拳或是睡一觉，大抵便可暂时摆脱情绪的折磨。

　　可唯独仇恨，他没有一刻放下过。宇文凡整个后半生都为仇恨而活，而余盛，也终究步了他的后尘。

　　傻愣愣地被陈长毓扯到床边时，余盛还一副出神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长毓知晓这人今夜定然是做足了丧命的准备的，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最终却被她给撞上了。

　　陈长毓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指着床铺对余盛道：“你躺上去。”

　　余盛有些为难，他身上这会脏得很，又是尘土又是血的，更何况这是姑娘家的床铺，他便更不好意思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瞻前顾后的，快些躺下！”

　　非得陈长毓呵斥两句，余盛才老老实实地照做。待他躺好，陈长毓连同碧辛用被子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无论待会听到了什么，千万别出声，也别动。”陈长毓弯下腰，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