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是吗?”
白昼的脸上,生出一丝厌恶。
“嗯。”
沐黑点点头。
没有多余的话。
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占据,换作任何一个人,脸色都不会好看。
“她若再出现,你就杀了我。”
白昼突然道,盯着沐黑的眼神,带着恳求。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杜千机总是忍不住要出手的。他忍不住,你想死,总是有机会的。”
沐黑冰冷的话,像是一把钝刀,硬生生的切割着寻求安慰的心。
白昼没有问他杜千机为何会忍不住。
她有点伤心。
伤心是因为他的态度。
伤心总是来源于现实与预期的强烈落差。
“你干什么?”
白昼有点突然。
沐黑竟然把她拉进了怀里。
“我说过,他总是忍不住出手的。”
沐黑话音刚落,笃笃笃三声,【泪滴】钉在了车壁上。
白昼心里一下子觉得很甜。
“你不想我死,是不是?”
“我只是觉得,一个活着的美人远比一个死去的美人要有趣。”
“你知道的,去绝情谷的路,还很长。”
沐黑冷笑道。
“把手松开!”
白昼近乎命令的语气,但沐黑的臂弯,像铁钳一样,紧紧的箍住她的腰肢,让她挣脱不开。
她不想让他管,是生是死,和他更没有关系。
她不想活了。
和他待一起,她宁愿选择和一具死尸待一起,既然都是冷冰冰的,又有什么区别。
沐黑没有应她,反而将她的头狠狠摁在自己的胸脯上。
“你!”
白昼刚吐一个字,便觉耳垂下一阵冰冷的凉风穿过,耳环被钉在了车壁之上。
“你最好别动。”
沐黑松开了手臂,白昼反而不动了,把头紧紧的贴着他。
他的胸膛,并不像他人一样冰冷,相反,它很温暖。
白昼听不到他的心跳。
是人怎么会没有心跳呢?
除非他是死人。
他不是死人,死人是不会有温暖的胸膛的。
白昼仰着头,从一个特殊的角度,望着他。
那个角度很特殊。
她笑了。
既然他是活的,有没有心跳,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时候,车却停了。
她注意到车窗外面的景色停了,才知道车停了。
他的岿然不动,是那么的不露痕迹。
马车已经斜了,一边似乎陷进了雪里。
她还在他的怀里。
他还是之前那个动作。
几乎没有变动。
白昼自问,若是换作自己,断然做不到他这样。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怪物?
车子外面,裘万山还在傻傻的用力,想要把马车拉出来,氤氲的水汽,从他明晃晃的头顶上,升腾而起。
“他很聪明。”
沐黑笑了笑。
“谁?”
白昼不假思考的问道。
当身边有一个很聪明的人,你根本不用去动脑子,只需要动动嘴去问就行了。
“他终于发现,动杀手,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沐黑笑道。
“他杀不了你,所以把车弄停了。”
白昼也笑了,下一秒却回过味儿来,接着道:
“杜千机为什么阻止我们去绝情谷?”
同时,她心里升起一个疑问,白面书生杜千机为什么要阻止他去绝情谷。
“他纵是把车弄坏了,我还是要去绝情谷的。”
沐黑起身,跳下了马车。
白昼看着他艰难下车的背影,眼泪唰一下子流了出来。
沐黑后背的血,已经凝固了。
他身后的车壁,密集的分布着小孔。
白昼数了一下,一共有三十七个。
三十七个孔洞透过来的光,似乎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呼吸都带着刺痛。
“他竟然哼都没哼一句。”
“这个傻子。”
白昼擦干眼泪,背起他的书篓,跳了下去。
车轴断了。
断裂面上,有细密的水珠形状。
沐黑站在那里,迎着风,一动不动。
马车后面的囚车也停了,司马然背着麻绳的身体,也僵在哪里。
“他会不会出手?”
白昼担心问道。
“不会。”
“不仅他不会,杜千机也不会。”
沐黑眼神里一丝回忆,一闪即逝。
白昼搞不懂沐黑的自信到底从哪里来的,又凭什么那么的笃定。
万一他错了呢。
白昼是女人,女人总是担心这担心那。
特别是一个为她挡了暗器的人,正面临着死亡的风险,她没有理由不担心。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杜千机的【泪滴】没有再射过来。
囚徒司马然的旗杆还是旗杆。
沐黑只是停了一会,便开始拖动他的腿,往前走。
他走路的姿势很怪,也走不快,但每一步都很扎实。
“谢谢你。”
白昼望着他的背影,小声的说道。
她刚说出口便有点懊恼,懊恼自己的声音太小,被呼啸的北风听了去。
沐黑停了一下,让白昼有点欣喜,忍不住在心里乐道:
“这样的人,怎么会听不到呢。”
“不用谢。那三十七颗本就是为了杀我的。”
沐黑停下来的身体重新动了。
“我不管。”
“反正你就是为我挡的。”
白昼先是一愣,随即有点不讲理的说道。
沐黑摇了摇头。
对于一个开始不讲理的女人,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毕竟,不讲理是女人的权利。
女人不讲理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她。
不然会有无尽的麻烦。
沐黑怕麻烦。
所以他没有去反驳。
他为什么要去反驳呢?
白昼看了一眼还在卖力的裘万山,叹了一口气,幽幽叹道:
“可怜的人。”
说罢,她踏着沐黑的脚印,跟了过去。
这一次,和上一次,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他在前,她在后。
囚车动了。
司马然重新背起了麻绳。
裘万山也动了。
他将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子重新缠到了身上,朝着沐黑行走的方向,机械的走着。
“喂———”
“你慢点。”
白昼吐着白色水雾,望着前面沐黑,呼啸北风将他的背影,吹的凌乱。
她没想到一个瘸脚的人,在这么厚的雪地上,竟然可以走这么快。
沐黑永远都是先把左脚踏出去,再把右脚拖过去。
白昼的话,像北风一样失败,它们都没能让他停住脚步,那怕慢上一丝都不可能。
前方,似乎有他为之执着的目标。
“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白昼跺了跺脚,想生气,可气还没生出来,便消了。
生气耍小性子的目的,是让那个木头把注意力投过来。
对于那样一个人,白昼没办法用这些武器让他就范。
她为什么非要要他就范呢?
他只是他而已。
他就范了,还是他吗?
白昼拉回思考的眼神,看见沐黑已经停了。
他虽然停了,但她知道,并不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也不是他良心发现,懂得怜香惜玉了。
他停下的原因,永远是前方出现了让他必须停下的东西。
这一次也不例外。
八角凉亭。
孤独的矗立在不远处。
就像他孤独的背影。
白昼知道,凉亭并不会让他停下来。
让他停下来的是因为凉亭中有一人。
白昼加快脚步,几乎手脚并用,追了上去。
“他是谁?”
白昼问道。
虽然她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出来了。似乎得到他的回答,心便会安一样。
“等我的人。”
沐黑冷冷道,按在漆黑刀柄上苍白的手,凸起了青筋。
“为了那个东西?”
白昼想不到其他理由。
“不是。”
沐黑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松了下来,冷冷说一句,朝着凉亭走去。
天寒地冻,人在凉亭,自然不是为了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