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没有拉住他的手。
孤傲的剑客她也已经想起来是谁了。
天山第一剑客,钝剑孤独傲。
他的剑,无锋。
无锋钝剑已经出鞘,握在孤独傲的手中。
诸葛青农没有再阻止,他没有说明恩怨是什么。
白昼本想知道,却等了一个空。
沐黑穿着红色的衣服。
那只手,握住一柄血红的剑。
这不是他。
他的手,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按在漆黑的刀柄上。
白昼从未怀疑,纵是死,他的手也不会从刀柄上挪开。
眼前的这个人,难道不是沐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白昼心里猛的咯噔一下,随后便否定了。
那个眼神,就是沐黑,不会骗人。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答案就在沐黑身上。
但他现在只是站着,没有说话,不可能告诉她答案。
沐黑对面,三丈之外,站着钝剑孤独傲。
沐黑手中是血红的剑。
孤独傲手中是一把青色的剑。
月上中天,像一块白玉盘,挂在最高的山峰之上。
诡异的气氛,在中庭快速的聚集。
他们都没有动。
堂内的人也都没有动。
白昼一直站着,青色的身形,在刺眼的堂灯下,显得萧索落寞。
她眼中没有其他人,只有和孤独傲对站的沐黑。
沐黑的剑快吗?
白昼没有见过他出手。
孤独傲的剑快吗?
白昼知道,孤独傲的钝剑很快。
曾记当年。
天山之巅,有台名试剑。
一个孤傲的身影,停在试剑台上,已有一个月。
他就这样站着,或许一天,或许十天。
落雪积身,将他堆成了一个孤傲的雪人。
他似乎在等人。
他的确是在等人。
大雪停住之后第三天,试剑台上来了两个人。
一个青衣女子,腰间的剑,是柳叶剑。
一个黑衣汉子,腰间两把剑,一长一短,长剑如黑墨,短剑如白雪。
孤傲的雪人终于动了,身上堆积的雪,纷纷掉落,露出了孤傲的背影,还有那柄无锋的钝剑。
钝剑背在身后,就像那道孤傲身躯的一个鲜明的符号。
“你终于来了。”
孤独傲笑了,他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我姓封名晴,我来晚了。”
封晴叹了一口气,右手按在长剑的剑柄,没有拔剑。
“你故意来晚,就是让我等的心浮气躁。却不知道,我等的时候,你也在等。”
孤独傲说的很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封晴人笑了,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如此看来,漫长的等待,并没有让你急躁,反而让你的剑意,更加的坚定了。”
孤独傲摇摇头道:“我的剑,并不是因为等待而坚定。”
“哦?为什么?”
封晴很意外,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一直都很坚定。”
孤独傲笑了,笑的天山之巅的雪,黯然失色。
“那你为什么不拔剑?”封晴冷哼一声说道,他按在长剑上的手,快速的松握。
孤独傲道:“我在等你先拔剑。”
“我一拔剑你就得死。”
封晴笑道。
孤独傲道:“阴阳剑开始怀疑手中的剑之时,他的剑,便不快了。”
封晴眼神一缩,怅然道:“他手中的剑纵是不快,依然可以杀人。”
孤独傲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若不拔剑呢?”
阴阳剑封晴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
孤独傲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一定会拔剑。阴阳剑虽然不再快,但它的荣耀还在。”
阴阳剑封晴郑重的点了点头,按在长剑上的手骤然动了。
剑如长虹。
长剑剑尖眨眼便抵近了孤独傲的咽喉。
阴阳剑封晴的脸上浮出一抹醉酒的红晕。
那柄短剑也动了,犹如致命的毒刺,扎向孤独的心口。
阴阳双剑,长剑主攻,攻心为上,短剑主击,一击致命。
封晴似乎看到了血从孤独傲的胸膛涌出。
但短剑却停了。
停在了离胸膛三寸的地方。
孤独傲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机械的将手中的钝剑重新插入后背的剑鞘。
阴阳剑封晴觉得心里直发慌,身上某个地方似乎开了一道口子,凉飕飕的冷风,不住的往身体里面灌,让他忍不住的打冷颤。
他颤抖着打开酒壶,喝了一口酒,吐了长长一口气,将长短二剑郑重的归鞘,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良久未语。
“你对我的剑很了解?”
封晴盯着孤独傲的眼睛问道。
他长剑出手的时候,孤独傲没有动,也没有拔剑,直到短剑出鞘,他才拔剑。
“不。我只是在等你拔完剑。”
孤独傲站成一座雕像。
剑气激荡的雪,纷纷落在身上,眨眼功夫,又变成了一座孤傲的雪人。
“你的剑很快。”
封晴笑道,不等他说话,又接着道:“但有一人的剑,比你快。”
孤独傲的身躯猛的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的剑,没有人能够活着见到。”
封晴喃喃说道。
“你却见着了,但你还活着。”
孤独傲冷笑道。
他相信他手中的剑,任何人任何话,都无法动摇。
“他没有杀我,是因为我告诉他,我要去试剑台,杀一个下战书的年青人。”
封晴摇摇头,解释道。
孤独傲道:“但你却没有杀掉他。”
“没错。他说的没错,我杀不了你。”
封晴叹了一口气,望着半山腰里的浮云,似乎穿透浮云,看见山脚下,那道孤独的身影。
“他的剑法,是从那个东西里习得的。江湖上,没有人可以活着见着他的剑。”
封晴说完,闭上了眼睛。
一道血线从脖子里溅射而出。
阴阳剑封晴死了。
孤独傲笑了,而后又怒了,钝剑出鞘,雪石飞走。
青衣女子自始至终,没有动,按在柳叶剑上的玉手,像雪一样白。
“你为什么不拔剑?”
孤独傲回复了平静,问道。
“我是来看剑的,不是比剑。”
青衣女子的话,像出谷的黄莺一样好听。
孤独傲问道:“那你看出了什么?”
“阴阳剑不是死在你的剑下。”
青衣女子莞尔,转身走下试剑台。
孤独傲的身影站在那里,良久未动。
就像此时此刻。
钝剑没有在鞘,他已经握在了手中。
无锋钝剑无光,即使月光如水,也无法在剑身上打出亮来。
他在等一个机会。
白昼知道,孤独傲一定会出手。
钝剑已经出鞘,就必须见血。
沐黑会死吗?
白昼有点迟疑。
她之前怀疑过,阴阳剑封晴说的那个他,并不是沐黑。
沐黑的剑,从未拔出过,而他的手,只是按在漆黑的刀柄上。
即使现在他的手按在血红的剑柄上,通体血红的剑,也并未拔出。
孤独傲和他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出手。
所以他们都没有动手。
这种情况下,现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提刀,轻松杀了二人。
白昼的心开始紧张起来,还没有动,便听得偏堂几声高呼:
“俞桓,拿命来!”
声音落处,三道袖箭已经射了出来,直冲沐黑面门。
沐黑没有动,他的眼里,只有对面的孤独傲。
他知道,自己若动了,便会死在孤独傲的剑下。
他的钝剑,比上一次更坚定了。
白昼心里一惊,还没动作,便见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堂内翻了出去。
那道身影,就像燕子入云,在空中连折几道,最终落在沐黑身前,一只手握住最后一道袖箭。
一把剑,横在手中。
猩红的血,淌过剑身泪滴形状的凹痕,滴在青石地面上,在静到极致的中庭里,发出清脆的嘀嗒声。
三具尸体躺在地上。
江湖上,有些人就是送死的。白昼看清出手的那个人之后,便有了这样的觉悟。
她眼神微缩,紧紧握住手中的柳叶剑,心里暗道:
“又一个快剑!”
孤云的逢春剑,再一次出鞘了。
快到柳叶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诸葛青农的喉结不停的蠕动,厚厚的嘴唇,不停的开合,似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孤云的逢春剑动了。
“俞桓,受死!”
孤独傲没有动。
剑,无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