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意怜幽草
耶律洪基指着自己身旁的小儿子道:“寡人的幼子,耶律延禧,他如今总角年华,当适合学艺读书。寡人素闻你们钱塘传有绝世武功,可否将小子拜托在你手中调教。”这一来实际上既能有表诚心,将孩子作为人质交于他手,同时又能讨教到他们的绝学武艺。钱超自然不能拒绝,他的长子钱逍已经先言寄托在他的手下,同时又被授予侯爵高位。
钱超转身问钱逍道:“你既然愿意领这并州牧,可要对南院大王忠心耿耿,如同昔日在钱塘一样,日后我收复故土已然年迈,为时不多。依然是你接替为父统领江南,与契丹世代友好。”
钱逍连忙起身离座,恭谨地拜倒在钱超和耶律洪基面前,宣誓道:“钱逍蒙大王收留,此生在辽当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回到江南定与君永结秦晋之好。”钱超听闻心下满意,转眼看耶律洪基,他哈哈大笑,让他起来,道:“寡人初次见面时便知你少年英武,谋略深远。当世英豪,不过你与寡人两人而已哈哈。生子不过如此。”
耶律蓁蓁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只顾一人在旁用小刀切着一块块烤肉塞进嘴里,瞧都懒得瞧他。其实钱逍说完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两眼,满怀深情期望她能秋波流转,顾盼一眼。耶律蓁蓁独自挑逗着她身边的一只大雕,纤手拨弄着炭火,割下一块肉扔给它,哪里关及得着自己呢?
耶律洪基让小儿耶律延禧以江湖武林的礼节去拜钱超作师父。耶律延禧听话,跪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头。钱超向钱逍要了他的一副金弩箭,赠予他作拜师礼。大殿里胡姬轻歌曼舞,吹笛鼓琴,直到夜半也兴尽不归。钱超好耶律洪基各有自己的一门心思,两人客气谈拢后彼此满意而归。钱逍则内心爱慕公主耶律蓁蓁,故而请求入辽做官,一来顺了父亲的心意,为日后的伐宋大业稳住后方,二来则可以伺机在她面前讨献殷勤,趁机提议契丹和钱塘结为姻亲,共谋大计。
众人正喝酒说话间,忽然一人大步踏进大殿,破帐而入。对着上席抱拳道:“大王、父帅。请求大王借于我一千军队,我有一计可以收回失地,让大散关的宋军从此惴惴不安,提心吊胆。”钱逍和耶律蓁蓁闻言转身抬头,不觉眉头紧皱,大扫兴头。只见来者是一位束发纶巾的少年,他身披锐甲却风尘仆仆,衣裳上征尘灰旧,后背挎着一张“半月游子弓”,箭袋里插着几支弓箭,锦帆羽翎。
钱超喝道:“小儿此间不得无礼。给我快退出去更衣卸甲。”他转身向耶律洪基致歉道:“这是我的幼子,他生来不读书,只喜欢兵法,也从来只爱在军中混迹,不知礼节规矩。大王莫要放在心上。”
耶律洪基笑道:“如此甚好。想必少将军出师在外,定是爱兵如子,身先士卒。”他宽释地派遣奴仆、侍者去给他在台下边缘处安排着一处桌几,为他端来酒肉饭菜。
钱超陪笑道:“这个孩儿确实只好在外带兵打仗,颇懂些武艺,终究是一介武夫而已,不知皇朝规矩,不懂严阵以待。与老夫带兵格格不入,常常是一人在外。”耶律洪基听闻大笑不止,玩笑贺喜道:“如此说来,岂不闻西汉武帝的飞将军李广?”钱超只好陪笑在一旁摇摇头,再扯开话头,不提此事。
钱子都在席间独自喝了几杯酒,又起身道:“请大王只需借我一千辽军,就可以让大王这几年间在大散关的损失全部得偿。”
钱超怒道:“你年纪轻轻,带过几回兵?休要在此间给我信口开河。等待为父整顿完兵马再徐缓途之。今日莫要坏了我们的酒兴。”
钱子都大声道:“你们且听我将话说完如何?军中无戏言,我愿立下军令状。”
耶律洪基见他固执,停杯道:“你且要说什么,说来听听。”
钱子都从帐外拿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用佩剑指点道:“我近日在外未归,乃是去大散关外的周围地形边亲自勘测过。偶然发现在崤山、宝鸡一带都有移民南迁归宋,期间千二百里辽宋都没有关隘设防,移民百姓们都顺着古道旧址入关返宋,络绎不绝。”
耶律洪基回望耶律蓁蓁公主问道:“那日我们回来时一路丢营弃栈,无暇顾及。他所言不虚?”耶律榛榛点点头,唯有最后还驻扎着一些旧部郡守在沿途。
耶律榛榛不屑道:“中原的百姓此番南归,原是我们与宋人数十年来年年交战,兵荒马乱、道路封阻。如今停战之际,他们趁机纷纷背井离乡,不愿做我契丹的子民。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又有什么好提起的。”
钱子都接着道:“据闻大散关城内消息,此时屯田的军粮小麦即将丰收,宋人散布消息要招募移民回来助收小麦,招兵买马,补充府兵军粮。故而有大批原先在辽国境内的宋人缓缓进关入口。”
此时契丹沿途驻守的精兵猛将早已都撤回了幽云地区,尚在管辖驻军的只有南院大王交给耶律蓁蓁的几千士兵。耶律蓁蓁冷笑道:“依你所见,是那大散关内的宋人仁厚,要我效仿他们屯粮备战,免费发粮留住那群百姓。”
钱子都气愤填膺,怒道:“短寸之见。此时我们若将屯守在沿线的士兵假装作宋人模样,跟着流民队伍悄悄入城。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安插在大散关内一队人马。日后宋军的虚实消息、增兵粮草尽在指掌之间,纵是到围城攻城之际,也能引作内应。如此天赐良机,怎可错失?”他借过笔墨在大散关内标记了几处作可以安营扎寨,圈点多条可以派兵混迹在流民当中的路线,其中的宋军调遣的营粮驻守、各地的郡县人口等皆一一详备。
又道:“如今辽宋刚刚歇战,各地的关口营寨荒废多时。无论是大散关的宋军,还是咱们辽国这位女将军都没有多少重视。大散关此时还是大名鼎鼎的范希文文正公执政,他一心一意想招徕战乱中的流民,以为一来可以屯田备战,二来可以赢得人心,使边防战果扩大。我们便可将计就计,趁此时每日又大批移民流窜进关口,也将自己的人混迹在其中。”
耶律洪基虽然酒醉,可他仔细一想,觉他说的在理,赞道:“若非少将军今日一言,寡人又错失良机久矣。”他遣人带钱子都去点了一千兵马,钱子都欲星夜启程,赶到黄土高原萧关一带再事休整。他即辞别耶律洪基和钱超等人,卷上地图,骑着一匹黑马先带领自己的百骑行动在前,为后面大军赶路。
钱子都披星戴月,一路驰行到太行山一带,栈道狭窄破旧,才下马缓行。这时忽然身后尘埃四起,一只大雕翱翔天际,啼鸣声凄异,原来是耶律蓁蓁携带来一千精锐铁骑。耶律榛榛率先纵马追上钱子都等人道:“萧关驻扎的都是我的两千军马。父王年前撤军后就只留守了我的一些老兵在此,我愿意替你在前带路,好助你成功。”
“那有劳你了。”钱子都回马绕过她去迎接随后而来的借过的一千精兵,将手中地图赠给前锋都统。又命令左右点亮油灯好好替他们讲解,圈点了一遍,嘱咐道:“宝鸡县的北城门必破,到时你们埋伏在山外,掩杀追出来的宋兵。我们彼此掩护着离开。”
耶律蓁蓁插嘴道:“难道你就带着你的百余人亲自闯进城去?”
“怎么,难道你看不起我们这群人吗?”钱子都怒目圆瞪,随即偏过脸去,谢过前来助阵的一千精兵。前锋将领命告辞,按照他的命令带着手下向大散关本去吧。
“我,我不过是担心你们,这未免太过涉险了吧?要知如果关内的宋兵支援到来,封住隘口,那时便是插翅也难逃。”
钱子都不愿理会,骑上自己的黑马赶路去了。
耶律蓁蓁气得咬着红唇,也跨上自己一匹乌黑罕见的骝马,鬃鬓油黑发亮,马背上披着白玉鞍。她“驾”的一声,赶上他,嗔道:“我,我叫叶蓁蓁。可是契丹的公主,你既在我辽国境内就不得对我无礼。”
“既是公主,当知在战前不可先有疑虑,灭自己军队的威风。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在萧关里等候捷报,做个监军岂不合适?”
耶律蓁蓁最气有人瞧他不起,若是她自己的手下早就被一刀杀了。此时她嗔怪道:“你以为我出师无用?只合作摆设么?我随父王在大散关少说有两三年……我见你也未必……我必定要征战沙场,助君一战。”她原想说宋军狡猾,未必就能获胜,一想还是咽下去了。
钱子都见她既然是耶律洪基亲派过来监军的,便给她交付了一些在大散关外的隘口再做掩护应敌的任务,到时若有良机再替自己击退其余追出来的宋军。其实他早已算到宋军定然不敢追出关外,不过让她能在山头观望观望战役,顺便插一些军旗,饰作大军压境的模样恐吓恐吓宋军罢了,也大可不必。耶律蓁蓁这才作罢,沿路跟着他走向萧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