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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天与晴相宜

  又是红楼斜对面的“绛云楼”酒店,白玉色的玲珑琉瓦,柑黄色雕兰金壁,鳞次栉比仿若鲤鱼金鳞一般点缀着华屋宝楼。过了中秋又重阳,店老板装饰地大气辉煌,方能在东京汴梁城里光彩夺目,招徕顾客。店门外正是金桂风寒,菊酒却沁香。

  又是那一胖一瘦的两个军官,都是八品的仁勇校尉。他们昨天还为着节假日没有空闲抱怨牢骚,今儿个却哄骗到两三个想偷懒逃役的新兵,两伙人一拍即合:这两天的岗那几个兵来替自己站,则利用职官便利替他们装病告假的把请假信送到参军那里。这几位随行参军不久就要备职到西北要塞大散关和潼关去,日日不仅都要去听朝廷中太尉府和枢密院的召见,还要跑到先锋将军、中军将军、领军将军那里去回报事宜,拟好军书。各种军中杂务,军队纪律都是他们管辖,事务实在繁多冗杂。一般的告假文书多成是随便指派自己的幕僚代签处理,故而极好行贿走后路。

  这胖子和瘦子今天一大早就来到酒店,在柜台上排出几锭银子,吆喝酒保择一处隐蔽的地方好好摆上一桌子酒菜,皂儿糕、重阳糕、炒鳝面,光明虾炙、通花软牛肠、羊皮花丝。一份份肥油香辣,充肠刨肚、脂液欲流。两人你一碟我一碗,不讲客气地大口咀嚼,唾沫星子与残酒、骨头弄得满桌狼藉,惨不忍睹。酒店中此处已是油腥腥地闻不得了,两人兀自吃得带劲,肚子中仿佛还有一个大盆子一般填不满。

  瘦子的脖子一弯,项颈又疥又痔,真个曲项如丑鹅,望眼欲穿地议论道:“兄弟,你晓不晓得昨日那个神仙体态的姑娘是谁?”

  “还不是上次把咱们揍了一顿的那个北宗派杨小姐,我们虽然好色,但不敢惹她。”

  瘦子仿佛衣裳里钻进来了几个痒虱子似的,不停地抓耳捞腮。堆叠出一脸谄媚的笑容,他们遇见上级长官、侯爷将军们常常这般学着媚笑伺候,这里又不曾有他人,不知如何却要这般矫揉造作,道:“错啦,错啦。那姑娘来头可大着了,她正是钱塘的郡主大小姐,庄齐那小子就是千里迢迢地把她救了回来。”

  胖子坐着不稳,左右颠覆个不停,叫道:“原来如此啊,庄齐那小崽子这回可捡了便宜。皇帝的圣旨都给了他,这回封赏难道还逃得了?”

  “嚯嚯嚯嚯嚯……哈哈……哼,”瘦子听他说完大笑不已,仿佛嘴脸不够那份兴奋,还要让喉咙帮着笑出声来,这一连的笑声真似丑鹅向天高歌般,“偏偏这个时候,他在的军列却要被调往西北散关去轮换,你说凑巧不凑巧?”

  胖子肥脸款额,忽然磕住了碗筷,大悟道:“莫非,莫非难不成又是汪太尉从中作梗?”

  “嚯嚯嚯嚯,不错不错,这中间的缘由我又听见郭参军张大校他们议论到了。你可知汪太尉这次听闻庄齐办好了差事,皇上必然重重有赏。本来先皇不经由太尉商议,直接让庄齐拿着圣旨去钱塘接人,他心中不满。这回啊,他的两个儿子刚刚在府兵里当上校尉,就恰逢范大将军班师回朝,正好两个公子要轮流着部队到前线去……”

  胖子讥笑道:“我平日里看这两个公子哥尽是纨绔膏粱,他们去了边关岂不误了边防大事?”

  “哟,正是如此啊。汪中和汪直两人哪受得了边塞行军打仗之苦。正好汪太尉私下里就把他儿子在的两支军营和庄齐那两支偷梁换柱,偷偷调换了一下,结果就由庄齐替儿子遭罪了。嚯嚯嚯嚯嚯……”瘦子说到这里又情不自禁地幸灾乐祸起来,喜笑颜开,连菜都忘了夹。

  胖子起身将自己的额头一拍,醒悟过来叫道:“怪不得咱们值班的御林军营这段日子突然就忙活起来。庄齐那小子的队伍从来就没好事,士兵们叫苦不迭,就要跟着他倒霉去了。就连咱们哥俩儿也要安排在节假日中值班,原来都是庄齐那小子一人遭的罪……”

  “哈哈哈哈,就是这样。汪太尉让他一个人不好过,这接连一支御林军、一支骁骑营都跟着他遭罪,咱们以后多少也要留意那小子哈哈哈哈。”说罢两人幸灾乐祸,彼此用竹筷敲打着桌碗大笑不止。瘦子突然压低声音道:“嘘,此事是我偷偷让其他营里的官房兄弟打听到的,可千万不能张扬出去。你知我知就行了,晓得多了都是祸。”

  胖子点点头,急忙咳咳两声正经着坐起来,又紧张地开门出去张望一遍,临近的酒桌、包房里都瞅瞅。见这些酒客不是烂醉如泥,就是大方地彼此劝酒,心里才放心回到座上。

  胖子啃着一只酱猪蹄子,馋笑着问道:“那这小子去钱塘也是白忙活了一场,什么赏赐都没得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瘦子伸手从他手里抢出一坨肉,窃笑道:“可不是么?天下规矩,凡是服兵役者必然要强迫着先去打完仗才回来,难道这小子胆敢厚着脸皮在皇帝身边开口要完封赏再去边疆不成?待到他回来,不知猴年马月,司马光执政,国家政令不知调整修改了多少,就他那点赏赐谁还能记得?哈哈。”

  说罢,两人又是互相陪衬着哈哈大笑,这酒楼里就数这一桌远远搬在僻远处却声音最大,仿佛也是最欢乐的地方。

  赵毓儿却在这“绛云楼”楼上的玲珑小阁里独自泡着市井里买的凉粉,窗外秋意海桐,寒露入帘却香。她舒舒服服地放松全身,惬意地躺在一张软絮床上。天空上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晴空万里秋意暖。一缕缕橘黄色的阳光宛若山间薄雾露水、又好似鲛人结着月光做绸线编织的珠纱一样,轻飘飘地落下,细雨绵绵地抚摩着她绝世倾国的脸庞。一枕闲眠昼漏长,她闲适恬淡地闭上双眼,任由这秋阳多情地轻吻她的面颊。

  昨夜庄齐喝醉了,喝高了,可他还是凭借着自己娴熟的轻功将两人带了下来。他们平稳的落在房间里,庄齐便倒在青楼的胭脂床上沉沉睡去,酒醉不醒。

  恰巧妓馆“绛霄楼”里庄齐躺着的那个房间就在这酒店玲珑小茶室的对面,两处隔空相望。赵毓儿在这软絮床上稍微偏一下头,瞥一眼目光就能看到庄齐仍然兀自大白天里、还衣服不脱地在那床上挺着肚子躺着。哪里还像是一个举世无双、玉树临风的北冥公子呢?

  赵毓儿抿着嘴唇,微笑着享受清晨、晌午这一缕缕清澈如山泉汩汩、流响如浣溪笛悠的阳光,真是闲适无比、悠哉游哉。赵毓儿一大早就醒了过来,锁上在青楼里的房门就来这酒馆高楼上寻了一个茶阁,她可没被昨晚的那两壶百草酒醉着,也许正是她喝不下的那一杯酒让庄齐替自己干了,才让他这般烂醉如泥,大觉未醒呢。可一个绝世大侠才这点酒量未免让人小瞧了吧?也未免让人心疼了点吧?

  至于楼下那两个泼皮军爷们的幸灾乐祸的家常笑话,赵毓儿自然多多少少听了一些进了耳朵,尽管她从来不想起身刻意去偷听。昨夜星辰灿烂,光风霁月,今朝又秋阳轻暖,如此可爱妩媚的清景,若是总在意世间的聒聒噪噪,那也太累人了吧?

  那日的恩情,既然皇上不记得,功利之人多少想让别人忘掉,那只好自己就先记下咯。

  赵毓儿忽然翻了个身子,起身唤过酒保伙计,备好笔墨。信手挥毫陶写,一行秾纤间出、云行水韵的行书,作:

  “吾若视其面容,必刃之。”

  徐徐而审之,这九字清影横斜,又如月下梅花之暗香浮动着余韵,结字小疏,映带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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