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公甫深呼一口气,准备讲另一段往事。
星月教围剿战失败后,双方各退一步,定下了五年再战之约。
这个决定是陈曦提出的,他对自己有相当的自信,五年自是够他重新招兵买马壮大实力。
柳乘风不忍斩仙盟再折损实力,也是只能答应其苟延残喘。
其实那时候星月教总坛已经是风中残烛,无奈斩仙盟已无太多战力能派出来,尤其是陈曦的“月傲五诀”,偌大的盟中竟无人有能力抗衡。
而这五年,也是年轻一代迅速崛起的五年。
陆玄策战功斐然,天机门决定重点培养,授予“天”字,一跃成为天机门众弟子之首。
秦啸楷、沐旖旎、叶君馥、金太岁也成为门派重点培养对象。
心游和胡德乾因伤了根基,功力无法再进一步,只能退隐师门内。
而梅麒凤则独自遨游神州,继续历练。
眨眼间过了一年时间,梅麒凤已经在武林上小有名气。
武功高强,行侠仗义,豪气万丈,成为各方对他的美誉,认识他的都会尊称他为一声“梅大侠”。
但他并未对这些虚名挂在心上,仍旧是潇洒人间,惩奸除恶。
这年冬天,梅麒凤在追杀平湖四凶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叫陈倩柔的妙龄女子。
这陈倩柔也是名奇女子,长得十分漂亮,但武功造诣可不低,那时也是在追杀平湖四凶,两人偶遇发现对方都是同一目的,便结伴而行。
只是这平湖四凶十分狡猾,两人花了两天时间追至他们老巢时,竟被提前布下的陷阱困住,两人分困两处洞穴,陈倩柔被毒箭所伤。
所幸梅麒凤及时脱困并找到奄奄一息的陈倩柔,用灵丹妙药护她心脉,而后送到药王谷,才得以保住性命。
待陈倩柔恢复,两人又再出发找那平湖四凶,通过几天几夜的斗智斗勇,两人才终于将平湖四凶缉拿归案,成为当地英雄。
而两人经过短暂相处,也是开始互生情愫。
这年冬天,两人继续游历,拜访了梅麒凤的好友们。
大伙都对陈倩柔都有不错的印象,有的甚至鼓动梅麒凤抓紧将人娶回家去。
一片欢声笑语,好生快乐。
第二年春,两人继续游历江湖,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畅游山河。
梅麒凤提出想见一下陈倩柔的父母,但陈倩柔眼色黯然,说她父亲早逝,只剩母亲寄住在舅舅处。
而就在此时,梅麒凤遇到了一名叫江天海的男子。
起初两人在闹市中因为一些误解大打出手,误会解除后,两人惺惺相惜,痛饮一场。
江天海此人十分正直豪爽,行事粗中带细,与梅麒凤很是谈得来。
两人一见如故,最后还结为兄弟。
秋天,梅麒凤和陈倩柔见了父母,正式确定了婚事。
大婚之日,好友们也纷纷前来祝贺,也包括自己的结义兄长,心游还亲自雕了一对龙凤盘梅玉送给这对伉俪,让梅麒凤十分感动。
这样相安无事又过了些时间,期间陈倩柔怀上了孩子,生了个男孩。
第四年,武林形势又开始有了新变化,距离和星月教五年之约的期限越来越近,大伙也是纷纷开始动作起来,自然也包括梅麒凤和他的好友们,而陈倩柔,也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第五年,离五年之约还有半年时间,陈倩柔生了个女孩,命运也开始开起了玩笑。
一日,斩仙盟收到消息,说陈曦出现在江南,立马派几人去查探,以防陈曦提前撕毁约定,在民间开战。
梅麒凤与几名好手受命前往,却在那遇到星月教众正在围杀一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梅麒凤等人纷纷伸出援手,却发现那人是自己的结拜大哥——江天海。
两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此时梅麒凤才知道,这江天海,竟然是星月教九星官之一的破军,而且他已叛出星月教多年,成为教中追杀对象。
同行伙伴见是星月教内事,便不愿再搭理,可梅麒凤义字当前,还是毅然决然帮自己义兄击退了追兵。
尽管他义薄云天,但还是有人对他的所作所为起了疑心,认为堂堂正派人士,怎可与邪教中人称兄道弟。
而江天海也是重兄弟情义,不愿拖累梅麒凤,提出要与他割袍断义。
但梅麒凤还是拒绝了,力保自己义兄,在多方说情之下,众人才同意留他性命,并把他软禁在梅庄。
而后,梅庄来了一位访客,自称是陈倩柔的父亲。
恰好江天海也在场,这一见面不得了,来者竟是陈曦。
眼见瞒不下去了,陈倩柔只能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确实是陈曦原配妻子所生,尽管父母亲已分离许久,但陈曦还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与她相认,可她不愿承认自己是魔头之女,所以便只能谎称父亲早逝。
陈曦娶了新了的妻子后,仍旧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儿,便又寻了出来,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嫁给了几年前摧毁他星罗八门阵的年轻人手中,还生了孩子,便想看看自己的外孙,顺便看看自己这个女婿的能为。
梅麒凤起初不愿接受这种事实,但他和江天海皆忌惮陈曦能为,只能配合着他,而陈曦也是只与外孙玩耍,与女儿一家聊家常话题,完全没有一个魔头的样子,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普通的外公。
梅麒凤也感受到了陈曦的不一样,颇有感概之余,也接受了陈倩柔的身世,同时也下了决心不再插手斩仙盟之事。于情于孝于义,他都不能再陷进去了,他也与陈曦这个岳父说了两不相帮的决定,并且要退隐江湖。
陈曦几番权衡之下,为了后代成长,也答应了。
就在陈曦离开的几天后,出事了。
斩仙盟有两位地位很高的长老,惨遭杀害,凶手直指陈曦。
有人指出,这两位长老行事一向小心,怕是出了奸细暴露行踪。
就在此时,柳乘风突然被人暗算致死,让事情愈演愈烈,成为最终的导火索。
同时斩仙盟各门派都收到一封密函,内中说梅麒凤与星月教关系亲密,其妻子是魔头之女,并且陈曦曾经拉拢过梅麒凤入教云云。
一言激起千层浪,现在矛头皆是指向准备退隐江湖的梅麒凤。
众人当即决定先除内奸,各个门派连忙派人前去缉拿锄奸。
梅麒凤的朋友们自是不信这种事的,纷纷劝解盟内众人,只是人都在气头上,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根本没人听得进去。
最终,梅庄被斩仙盟围剿,江天海力战而死,梅庄主夫妇被杀,陈倩柔自尽,就连与此事无关的兄长,事后也被清洗,成为刀下亡魂。
梅麒凤全程没有反抗,也没说话,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死在自己跟前,最终抱着妻子的尸体闭上了双眼,等待他的,是疯狂的乱刀。
据说在梅庄中还搜出了星月教的掌教令牌,更加坐实了梅麒凤一家的身份,让成为刽子手的众人更加心安理得。
后来,只有迟迟赶到现场的鹿公甫和陆天策为他们收殓、埋葬。
深秋的梅庄,飘起了漫天的梅花,如同血一般艳丽。
“这群人简直疯了!”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简直疯透了!”
鹿公甫叹了口气,说:“是呀,都疯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把人一家全杀了。”
“那当时的孩子是如何逃出生天的?”我问。
“我有打听过,是有两名蒙面人带走的,我猜应该也是在几个好友之中。”鹿公甫说。
梅映霜“嗯”了一声,说:“我是胡叔叔拼死带出来的,妹妹我就没印象了,毕竟那会还小,记不住那么多了。”
“居然是乾德兄!”鹿公甫惊讶道,“真是料谁都想不到会是他。”
“胡叔叔带我出来后便受伤,然后我出去找药的时候被诱拐,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重新找到了我,并且一直跟我一起。”梅映霜接着说。
“梅大哥,你说的,不会是……”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老胡。”梅映霜轻声说道。
出乎意料,但又情理之中。
但细细一想,这事变得越来越蹊跷了,事件当事人,亲历者都出现了,为什么,梅映霜反而会让我一个外人听到这些秘密?
我不得不去思考,我在这里的角色到底是什么,难道只是他的一个合作伙伴吗?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不过现在先按下不表。
“我觉得,梅大哥的父母,是被人算计嫁祸了。”我看了眼前这两个人一眼。
“何以见得?”鹿公甫问。
“鹿老爷是聪明的生意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说,“想想最终得利的人,会是谁。”
“总不可能是鹿某吧!”鹿公甫说,“这件事完全没有赢家。”
“不。”我摇摇头,“你还有一个事情没说完。”
“何事?”鹿公甫有些讶异。
“梅大哥的外公,是怎么死的?”我问。
“陈曦是被伏杀的,行踪暴露后被高手围攻死的。”鹿公甫说。
“不。”我顿了顿,“他应该也是被算计才会被伏杀的,而且,他在出事前,已经是将死之人。”
“这不可能。”鹿公甫摇摇头。
“你想想,为什么他会突发奇想下山找女儿?离五年战约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为什么他还愿意冒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见自己的女儿一家?”我问。
“理由只有一个,他快要死了。”我竖起一个手指。
“你也只是推测而已。”鹿公甫对我说到。
“那好,假设我想当星月教主,那我必定得想办法除掉原教主,这没问题吧?”我问。
“没有。”鹿公甫说。
“那我铲除对手,斩草除根,我把他的亲人子女统统铲除,是不是在情理之中?”我接着问。
鹿公甫点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我说,“我该找谁,才能得到对手许久不见的子女的消息并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他?”
“你是说……斩仙盟内真有叛徒?”鹿公甫说。
“这也是我在找的真相。”梅映霜说。
我点点头,继续说到:“这名叛徒,一定与梅庄出事前发生的这几件事相关,并且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不排除是盟内的上位者。”
“而且,继任的新教主一定跟他有某种合作关系,密函自然也定是这些人所为。”我敲了敲桌子。
“但星月教早已消失了二十年了,此事也成了无头公案。”鹿公甫说。
“星月教可能一直存在,只是换了个我们不知道的模样,既然有利益关系,除非都撕破脸皮,否则不可能直接就卸磨杀驴。毕竟他们不是柳乘风,也不是陈曦,没那种能为。”我说。
“可惜线索到此就断了,梅庄也成为了大家闭口不提的事,也没人再去过问什么。我想暗中调查也始终找不到突破点,毕竟我也不完全是江湖中人,没有什么名望,能做的,也就是把这些相关的东西收好,等待有需要的一天。”鹿公甫说。
“很感谢你了鹿伯父,为我家做了那么多事。”梅映霜说。
“你也帮了鹿伯父一个大忙,我最近总是忙于应付林家的事,多亏了你让林家留了点香火。”鹿公甫叹道,“林家的事已是板上钉钉,我也无力再斡旋下去。”
我听到林家,才想起我们是来交还鹿家的追杀委托的,追杀的还是自己女儿,不过我也从他们的对话清楚了,这所谓的委托,也只是障眼法。
为什么能在安陵城遇到那么多捕快,也就清晰了。
这个林家,也是朝中权贵,只是出了大麻烦,鹿家是亲家,为了保护自己女儿和外孙,用李代桃僵之计偷天换日,替他们去死。
“鹿老爷也出了一招妙计,保护了鹿小姐一家。”我说。
“这一计是梅世侄提的。”鹿公甫说。
果然是这样。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梅映霜将龙梅玉收入怀中。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鹿公甫问。
“我打算中秋节前去拜会一下叶掌门。”梅映霜说。
“也好,叶掌门为人正直,我觉得应有所获。”鹿公甫边说,边将那个装着信函的盒子递给他。
梅映霜接过手,想了想,把盒子递给了我。
我有些讶异,但看他认真的表情,还是接过盒子放入怀中,盒子不重,却让我内心沉甸甸的。
鹿公甫想说些什么,也被他制止了。
“不会有事的鹿伯父,放在沈兄弟身上比放我这安全。”他说。
接下来也没过多闲语,我们从密室出来已是日落西山,当即告辞离去。
三个人像约定好的一般,还是说着各种客套话,毕竟没有不漏风的墙,小心些好。
梅映霜也不忘叮嘱鹿公甫注意林家事件的动向。
而我也按梅映霜事前说的,分到了几百两银票的报酬。
鹿家总管杨延曦将我们送到府门前,与我们相互告别。
一切都与几个时辰前一样,但感觉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本打算就此离去,但眼下还要厘清老胡他们到这里是干什么来的,便又把行程束缚在此。
我们两人只能先找个落脚点,就近先找个客栈住一晚再说。
眼下就我们两人,我认为时机差不多了,也大胆向梅映霜提了一个问题。
“梅大哥。”我边走边叫了他一声。
“嗯。”他应了一声。
“……是我师父让你来找我的吧?”我问。
“嗯,是啊。”他轻轻说了一句,没有表现得多惊讶。
“果然呢。”我自嘲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