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走进破庙,我也静悄悄跟进去躲在角落里。
“老胡,该起来了。”梅映霜径直走到老胡面前,轻拍了他一下。
老胡睁开眼瞥了一下他,满眼寒意道:“就没睡过,这回可以出发了?”
他点了点头,道:“就他们一家三口,你可得给我安全送到那边,最好走偏僻的路道。”
老胡哼了一声,道:“你这臭小子,还敢给老子安排路线,小看老子了是不?”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抱拳道:“不敢不敢,老胡出马,抵过千军万马。”
老胡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拍拍尘土道:“老子没两把刷子敢做你这买卖?十个胆子都没这能耐。”
“对对对,你老人家神通广大,只手通天,那就辛苦你老人家了。”他笑着给老胡拍拍肩膀和背脊,一副献殷勤的模样。
“少来,老子还想多活几年。”老胡嘴上不饶人,却是一步没挪,任他轻拍。
“时候不早了,还是抓紧出发吧,等你老人家回来我再请你吃酒。”他笑道。
“哼,走。”老胡甩了他一个白眼,便自己顾自己往庙外走去,看也没看那一家子一眼。
这场面看得那对夫妻发愣,我在角落里也是看着发愣,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活宝?
“快去吧。”梅映霜指着老胡的身影对他们说,“老胡会把你们送到的,车上的东西你们也会用上的。”
男子抱拳鞠了躬,便带着妻儿走了出去,不一会功夫,我便听到老胡的驱车声,带着那一家子离开了。
“好了,想看到几时呢?”梅映霜往我躲的角落看来,“该我们干活了。”
“这样就放他们走了?”我慢慢走出来,问到:“这会不会太草率了,如果他们忍不住想回家,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如果他们执意如此,那我也没办法,路是自己选的。我所做的,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杀伐嗜血之徒,便是普通人,为什么一定得惨死刀刃之下?”他叹了口气。
“我看得出他们还是很想活下去的,为了活着,为了孩子,最终他们应该也会拿起武器反抗,尽管可能只是蜉蝣撼树,但那种求生的眼神和欲望,是不会看错的。”我说。
“人活着一遭不容易,不要随便取人性命,徒增杀业。”他说。
“梅大哥,要是人人都与你想法一样,这世上便没那么多悲剧了。”我说。
“经历的事多了,或许你也会与我想法一样。”他说。
我内心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话言外之意似乎是梅映霜经历了很多事,才导致他现在会这样?我联想起老胡说过的话,隐约觉得他的身世似乎并不简单。
“时候不早了,快干活吧。”他打断了我短暂的思绪,“追兵过不久就到了。”
“嗯。”我看他的眼神里有些闪烁,但目前只能强忍下好奇的心。
当下两人分工,他将佛像后面那一家子换下的衣物拿出来,转身去把木推车推过来,我则捡了点杂木,在破庙里生了个火堆。
打完火折子把火堆引燃,便听见他招呼我过去帮忙抬干尸。
只见他将几张草席掀开,露出三具已经成腊状的干尸。
“唔……”我看着那紧绷在头骨上的脸,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有些想吐的冲动。
“多看看就习惯了。”梅映霜笑道。
“我还是得适应一下。”我撇开眼神,避免去看到那尸体的脸。
于是我就硬着头皮与他将那三具干尸抬到火堆附近,紧接着我便看到他拿起那些换下的衣服,分别给三具干尸穿上,乍一看就是那一家子的尸身,这熟悉程度,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小心将孩童干尸抱在女干尸的怀中,将女干尸背朝上叠放在地上。
“拿支木棍给我。”他说。
我随手抄了支细木棍递给他。
只见他小心地将木棍从女干尸背后穿过,再穿过孩童干尸的胸口,看得出他是想不把创口开太大,尽量贴近骨边,然后轻轻一发力,直接将两具干尸钉在地上,木棍透入地面。
这内劲,看得我一阵羡慕,我除了会点轻功,啥都不行。
他又小心地对男干尸的胸口打了一掌,将胸骨打碎,叠放在女干尸身上,摆成抱着妻子的样子。
梅映霜端倪了几下,看这造型还算满意,不由得点点头。
“这样便成了?”我问。
“可惜少了点猪血之类的,要不然效果更好。”他笑道。
我点点头,看着确实好像是少了点啥,不过也无所谓了,一把火也就盖过去了。
他蹲下来,双手合十,对着三具尸体自言自语道:“三位莫怪,害你们不得安宁非我所愿。若泉下有知,就托梦给那家子给你们上香供奉,别做那孤魂野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下权当为三位积累功德了,现在三位功德圆满,也定可修成正果,成仙成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看他那“虔诚”的样子,想到他那“傻子”的名头,心里忍不住笑。
做完这一切,他便站起身子,一脚把烧得正旺的火堆踢散,任凭火把散落在庙内,直接将庙内的破布朽木烧了起来,火迅速蔓延,已经起了挺大的烟。
“走吧。”他对我说。
“嗯。”我朝地上三具干尸看了一眼,便随他走出庙门。
走到门口时,他看了下那个木推车,二话不说直接一掌上去,将木推车拍成一堆破烂。
我知晓他用意,帮着将那堆破烂丢进火里。
“这样便好了,可以交差了。”他拍了拍身上尘土。
我也学他一样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怎么还不下来?想在上面烤熟了吗?”梅映霜冷不防说了句,让我一阵惊愕。
“这……”我迅速往庙顶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上面躺着一个人,正拿着酒葫芦喝酒。
“这不是怕耽误你干活吗?”那人打了个哈欠。
什么时候来的,我完全没发现。
“梅大哥,他是?”我连忙躲到梅映霜身后,生怕有什么变故。
“老酒鬼,你再不下来可真要变烤兔子了,酒香烤兔,想想都好吃。”梅映霜笑道。
“来了来了。”那人一个鹞子翻身,迅速从屋顶一跃,像流星一般径直落到我们跟前,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好俊俏的轻功!
这时我才看见那人长相,一头卷发,面容削瘦,比梅映霜的相貌胜上许多,眼角还有一个泪痣,穿着一身白衣,像个翩翩公子哥。
“玩挺大呀,这回都放上火了。”那人笑得很是灿烂,但给我却感觉很阴森,让我不由得想到那个冰冷的人。
“你可别吓到我这小兄弟了。”梅映霜说。
“这又是哪里捡来的小兄弟?”那人将身子往前凑,像是在端倪我。
“介绍一下吧。”梅映霜将我从身后让出来,“这是沈红叶兄弟,是我的合作伙伴。”
“你好,在下沈红叶。”我脱下面巾,朝那人抱拳稍稍施礼。
“在下司空凌。”那人朝我抱拳微笑道。
“不不不,他叫老酒鬼。”梅映霜这时也摘下了面巾。
“喝酒乃人生大事,你这傻白甜的懂个啥。”司空凌白了他一眼。
“那家伙怎么没把你宰了?”梅映霜笑道。
“你还好意思说,留个烫手山芋也不说,留的还是最烫手的那个!那个臭哑巴,一逮到就要找我打架,直接把我酒都吓醒了,得亏跑得快。”司空凌说得眉飞色舞。
原来这就是老胡说的酒蒙子。
“照你这脚程,他估计还有一两个时辰就能找到这了。”梅映霜说。
“他带着只麻雀,快不了多少的,少说也得半天。”司空凌不在乎地说到。
“哦?”梅映霜显得有点小惊讶,“黄莺也来了?”
“什么黄莺,那就是麻雀,整天叽叽喳喳的,也就哑巴才受得了她。”司空凌皱眉说到。
“看来你跟他们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梅映霜笑得很狡黠。
司空凌假装动怒,踢了梅映霜一脚,但被他闪过。
“给你去和他们过美好时光,谁爱去谁去。”司空凌啐了一口。
“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被他缠个几天几夜。”梅映霜说。
“你们俩还没真正动过手呢,要不要找一天试试?我们可都好奇你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最强的。”司空凌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算计。
“且住。”梅映霜抬手制止了他,“让他去跟李震霆呆着去,他们关系好。”
“那个疯子,你可真别说,这两个脾气都是一样臭的,想想就恐怖。”司空凌夸张地抱着双臂,像是起了鸡皮疙瘩一样。
“我还记得你被他追着满山跑的样子。”梅映霜笑道。
“就喝了他一坛破百花酿而已,至于追着我砍吗?”司空凌扶额摇摇头,似乎想起来不好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你贪杯,他找了多久才找到那五十年的,结果还没送出去,你就先给干完了,他不杀你杀谁。”梅映霜摊摊手。
“真是疯子,追了我五天五夜。”司空凌似乎打了个冷战。
得,这回知道他又多了个“疯子”朋友。
“不扯了,是不是要回去了?”梅映霜问。
司空凌收起笑容,没回他话,反而看向我,那眼神似乎在提示我什么。
“两位大哥,我回避一下,你们聊。”我看出他不想让我听到,连忙准备走开。
“你就在这听吧,这里没外人。”梅映霜拦住了我。
“没关系?”司空凌看了他一眼。
梅映霜轻轻摇摇头。
“行吧。”司空凌又看了我一眼,随即正色道,“老鬼传信来了,中秋在幽冥谷集合。”
幽冥谷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在江湖上传说已久,但从来没人说得出它在哪里,甚至有人甚至断言这个地方就是个谣传,根本不存在。
“知道了,这回又是什么大事?”梅映霜淡淡问。
“暂时不知,你最好把你手头的事藏一藏,别让那老家伙察觉什么。”司空凌严肃说到。
“放心吧,现在都是暗中调查,还远远没到开局的时候。”梅映霜也是一脸认真。
司空凌叹了口气,道:“要真到那会,我们这几个人终究要作出选择的,都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只怕会是个横竖必死的局。”
“你是我朋友,只管喝你的酒就行,其他的事不需要管,也不需要做什么选择。”梅映霜笑着拍了拍他肩。
“始终要面对这个事实,等大家都拿起武器就太晚了。”司空凌苦笑。
“那也是我一人之事,与他们注定为敌,我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梅映霜淡淡说到。
“反正阻止不了你。”司空凌笑了笑,“给我多准备几坛美酒让我黄泉路上备着就好。”
“这还没开打呢,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梅映霜说。
“打不打都一样,反正想找死,我也就只能陪你找死,横竖都是死。”司空凌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井字。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才知道老胡说的并不假,再加上他说过的血仇,梅映霜肯定有大事在筹划,难怪老是提示我别蹚他这浑水。
我感觉有好多事想了解,但很明显现在不是时候。
“走吧,耽搁太久了。”梅映霜没接司空凌的话,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大火,“一会该有人追到这边来找尸体了。”
当下也不再废话,三个人径直往另一个方向奔去,那边有个小村庄,也是梅映霜之前在那留下的驻点之一。
我用尽全力施展轻功,才勉强跟上两人的脚步,但我内力完全不像他们那般深厚,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们还是呼吸平稳,我已经喘着大气了,差点断气。
“小兄弟不错呀,轻功还可以,比得上我六七成了。”司空凌拍了拍我的背,帮我顺了下气。
“谢……谢谢司空大哥。”我喘着气道。
“客气客气。”司空凌嘿嘿笑道。
稍稍停歇,我跟着他们走进一处房屋内。
点上油灯,才看清这是个布置得很简单的小屋子,屋内摆了套桌椅,旁边一张床,往里两个房间也是摆了两张床,其他啥都没有。
我们两人迅速换了身衣衫,就看到那司空凌已经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
“老酒鬼,你的酒在床底。”梅映霜说了句。
“你没瞅见我正在品那酒香吗?是真的香呀。”司空凌眼睛也没睁开一下。
“隔着床板盖着泥封还能品吗?”我努力闻了闻,啥也闻不到。
“红叶兄弟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家伙从小就嗜酒如命,方圆十里什么酒什么味他都一清二楚,别说隔着泥封,埋地几尺他都闻得着。”梅映霜解释到。
“想像得出那种境界,要不然那个李大哥怎么会追了他几天几夜。”我点了点头。
“噫,什么李大哥。”司空凌嫌弃地睁眼瞟了我一下,“别在人家享受的时候提不该提的东西好吧。”
“这家伙就这德性,给他几坛罕见的美酒,他连皇帝都敢去杀。”梅映霜说。
这也太猖狂了些。
“人为财死,我为美酒死,酒乃人生至美,你们懂个屁。”司空凌哼了一声,就不再理我们了。
我俩皆是一阵无语,便也不管他了,随即坐到椅子上歇息一下。
“还有两个来时辰就天亮了,一会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梅映霜对我说。
“知道了,梅大哥。”我说。
“休息完后我们还得跑一趟云麓城,去把赏金拿了。”他说。
“梅大哥,你真是幽冥谷的人吗?”我提了个问题。
他点点头,说:“我和司空凌他们几个都是幽冥谷的,自幼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