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雨后初霁,江水悠悠,青鸟翠啼。江畔茅屋内,雨寒依窗而立,仍是焦急:“我不能再等了!我得马上去找师父!”
“一起去!”今日的雪梅没有丝毫阻拦,锦芳道:“我也去!”
“锦芳你身体——”雨寒还是有些担心,锦芳挥手道:“不要说了寒大哥,我没事,多一人多一份力量!”雨寒不再坚持:“好!咱们一起去!”
话说这旭阳驿站,距江畔媚姑居十里之遥,隶属旭日商团,地方虽小却是江南一大物流枢纽,经年负责货转运输,又兼顾酒家客栈,生意十分兴隆。三位寻人心切,很快便来到驿站,见柜上有人,雨寒赶紧询问:“老板,请问一下,昨天我师父前来拿药材,你见过吗?”雪梅略显尴尬,原来眼前这个毛小子还是一副初涉江湖的样子,根本不懂交际。她也不好说什么,随即拱手道:“尹老板生意发财呀!”
这驿站的老板名叫柳彤西,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此刻他正在拨弄手中的算盘,听到有人提到本家金主名讳,抬头道:“几位……有什么需要吗?”雪梅赔笑道:“呵呵~没什么,就是想打听个人。”柳老板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这位姑娘既知我东家名号就自然懂得规矩,旭日商团从来只谈生意,不问闲事。”
“旭日商团?”雨寒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又不是十分确定。雪梅接着道:“尹老板的大名在江南一带谁人不知,素闻他重义轻金、侠风热肠,旗下分号也绝对不会因私枉顾的。”听到这话,柳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道:“姑娘此言何意?难道我柳彤西手下游走江湖的那帮弟兄们何处得罪了尊驾?”雪梅呵呵一笑,拱手道:“柳老板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冒昧问一下:“西邻姜媚姑昨日来此为何没见回转?”
柳彤西啧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雨寒抢答道:“我是她徒弟!”听了这话,柳彤西大笑道:“素闻姜鬼妹孤傲自清,曾对外宣称绝不收徒,不想如今她竟然破了例。”锦芳插话道:“你为何称姜前辈为……鬼妹?”柳老板捋捋胡须道:“世人皆知那姜媚姑有摆弄死人烂骨的癖好,听说她还养鬼呢,人送外号姜鬼妹,我如此称呼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雨寒挠挠头,不悦道:“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柳老板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不耐烦道:“好啦,我们生意人只懂得做生意,也只会在生意上花心思,旁的不在意,也没看见。”
“你是说——我师父不曾来过这里?”雨寒不放过任何细节。柳老板不悦了,手中的算盘一推,嗔道:“这位小哥,我可没那么说,你看我这里人来人往的那么多,到底姜鬼妹来过没有我是记不得了,要不,您几位再到别处打听打听?”雨寒急道:“可是她说过来此处取药材的!”柳老板一拍桌案,起身道:“取个药材有什么呢?!我这里经常给人贩运各种东西,再说了,也不止我一家儿贩运药材呀?她或许到了别处呢?”
锦芳连忙补充:“可是姜前辈明明说来旭阳驿取药材的呀。”柳老板很生气,面无表情道:“就算她来过我处,可这拿药材的客户多之又多,她的药材或许尚未到、又或许拿了药材就走人了,总不能人不见了,都来我这儿寻吧?!”雨寒没见过这样世故的人,气鼓鼓的想再说什么,被雪梅拦住道:“阿寒,不要冲动。”锦芳争取了一下,接着道:“麻烦您再想想,昨日是否见过她呢?”
柳老板大手一挥:“甭想了,没有就是没有!几位要是不做买卖就请吧,我这儿还招待不周呢。”雨寒憋红了脸,初登江南的他哪里知道市井中这些生意人的门门道道,雪梅却了然于胸,劝道:“阿寒,走吧,咱再去问问其他人。”
出得驿站,雨寒仍然一肚子火气,没想到这位店家这么不近人情!雪梅一旁默默叹声,想他涉世未深,也不便过多解释。驿站外面四下往来之人不少,正准备寻人开口,墙角一位褴褛乞丐起了声:“日上三竿鸡啼鸣,月斜西梢鸟入笼。便问世人谁逍遥?嘿嘿~当然是我……莫青!几位行行好儿,施舍点钱吧。”
雨寒见到有人搭话,连忙问道:“你……见过我师父吗?”雪梅哪里见过如此直接的问询方式,她当然懂得规矩,只是碍于雨寒情绪,也不再多言,赶紧在口袋里摸了摸,笑着说道:“这位大哥,这些碎银你拿着。”乞丐莫青磕头作揖道:“谢谢这位姑娘!姑娘真是好人啊,我在这里蹲一年多了,还是头一次遇到出手这么阔绰的好人!”
锦芳有些纳闷,问道:“这家店的老板看起来很不近人情的样子,怎么容许您坐守在他门口要饭呢?”雪梅插话道:“容姑娘有所不知,无论何种身份地位的人自有生存下去的方法和手段,就算再窘困潦倒也不至于人人都赶吧!这便是江湖。”
莫青朝雪梅竖了竖大拇指:“这位姑娘所言不错,丐帮弟子众多,我莫青既然能独拥这块地盘儿,而又不致得罪主人,自然有绝妙的道理。”雨寒一愣:“什么道理?”莫青神秘一笑,长叹道:“想我当年在扬州城门口蹲点儿的时候,曾捡到过一块龙纹雅玉,当失主来寻时我当即奉还给他,谁知那人——”锦芳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还……”莫青抖擞了一下肩膀,脸上洋溢着自豪:“穷人自有穷人的骨气,我莫青岂是那种贪财昧心之人!后来,那玉佩的主人经商发家,要送许多财富给我,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不要呢?”雨寒追问。莫青笑道:“嘿嘿~小伙子,千金易得,美梦难全。钱算什么?岂能和我的愿望、梦想相提并论?”锦芳也提起了兴趣,问道:“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莫青嘴角上扬,自豪道:“那人答应满足我的一个愿望: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整个地盘只有我一个乞丐!后来那人就跟旭阳驿的老板商量,让我成为这里独一无二的乞丐了!哈哈~我是拥有属于自己领地的乞丐!”
众人皆被惊到,不知该怎么接话,雪梅尴尬道:“我们……还是问正事吧,请问昨日午后你是否见到有位红衣女子前来取药?”莫青思索道:“昨日午后……取药的倒是没见着~不过,好像有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子……”雨寒惊喜道:“她是不是姓姜?!”莫青侧目苦思:“倒是听那帮人叫她姜什么妹来着……”雪梅接话道:“姜鬼妹!”莫青重重点头:“对对对!就是姜鬼妹!那女的可凶了~”雨寒喜上眉梢:“嘿嘿~你可知她现在在——”雪梅打断道:“等会儿,你刚才说她可凶了……还有一帮人叫她鬼妹?”
“对啊,他们差点打起来!”莫青补充道。雨寒一惊:“你是说,我师父和人起了冲突?”莫青皱了皱眉:“好像是吧,我在门外也看不太清楚。”雪梅追问道:“那你可曾看见她后来去了哪里?”莫青答道:“后来她被那群官差带走了。”锦芳大惊,脱口而出:“您说官差?!”雨寒沉默,雪梅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可知道那群官差要把她带去哪里?”莫青摇摇头:“这我可就不大清楚了,官家的事儿谁敢多问?不过倒是听旁人说……好像是去扬州治病?”
雨寒皱眉道:“治病?”莫青啧了一声,凌乱道:“好像是吧……哎呀,不过我也没听太清……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听到这里,雪梅连忙道:“阿寒~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去扬州!”
众人不敢耽搁,立马启程。一路上,雨寒走在前头,一声不吭,锦芳眉头紧蹙,脚步沉重。突然,锦芳开了声:“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其实,我没有那种感知能力……”雨寒也不接话,雪梅似乎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圆场道:“锦芳先前那么说无非是想让你心安,是善意的谎言,你……不应该怪她。”
雨寒沉沉道:“我并没有怪她。”听了这话,锦芳委屈道:“真的很对不起……”雨寒转过身来,皱眉道:“我真的没有怪你,只是现在心烦意乱,不知道师父如今怎么样了,她怎么会无端和官差结上梁子呢?”锦芳哭出声来:“都是我惹的祸……不仅连累了你们,还害了姜前辈,我……”雪梅安慰道:“锦芳你这是说哪里话,不可能是你的原因,他们说要带姜前辈去扬州治病的,再说如果是汴梁的官差只会顺藤摸瓜去抓我们,而不是绑走姜大姐。”
雨寒补充道:“师父既然要和他们动手,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他们会不会……”雪梅明白雨寒的意思,连忙道:“应该不会,有求于人自当待之以礼……只不过是那帮跑腿的不懂事而已。”锦芳擦干眼泪,插话道:“官家不乏名医,他们这般拘人,究竟是给谁治病呢?”雪梅笑了笑:“这个只有到了扬州才能弄清楚吧。”
扬州,又一个富丽堂皇的城池,虽没有汴梁的庄重大气,但地处江南核心,水道通汇,依旧是一番繁荣蓬勃的景象。夜看扬州,最是美妙。所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但见:“琼帘入夜卷琼钩,谢女怀香倚玉楼”又有“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描写扬州夜生活的诗句不胜枚举,雨寒也曾听父亲说起过,扬州美景小吃样样不差,幼年也曾梦想到得扬州,好好品尝品尝那里的美食,可现在,雨寒再也无有心思在乎这个。一心赶路,终于进了扬州城门,雨寒却没了主张,他怔怔问道:“这……这里就是扬州城吧?”
雪梅恢复了欢笑,嗔道:“城门口不是明明写着扬州嘛!那么大的字……”雨寒并未答话,而是转身对着锦芳道:“锦芳,你在看什么呢?”锦芳的目光四处寻觅:“我在看有没有官府路引。”
“官府路引?”雨寒没有听过这个词。锦芳微笑道:“是啊,城门口附近应该设有一些路牌,告诉大家去衙门应该怎么走。”雨寒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锦芳目光黯淡:“寒大哥忘记了,我爹也是官啊,爹爹治理嘉阴县尽心尽力,为了方便百姓去衙门求助或者诉讼,他就差人在城门口设置了官府路引,标明去衙门的路径。”
“你爹真是位好官!”雨寒称赞,突然又意识到不对,尴尬道:“呃……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的,你别难过。”锦芳微微一笑:“没关系的。”雪梅插话:“这里的官吏可不比北方,常言道:“穷山恶水出刁民,扬州虽然富庶繁华,但江南人大多精灵古怪,想必那位县太爷也不会多么朴实吧。扬州地处江南核心,欣荣似锦。像这种‘莺歌燕舞’的大城,地方官员怎会知道体恤民情,还不是个个画楼高枕,香屏云梦!”
雨寒听不太懂雪梅的话,一头雾水,尴尬道:“雪梅,你……”见雪梅兀自生气没有答话,锦芳连忙圆场:“寒大哥,我们……我们去找衙门的所在吧?”
“雪梅你看——”雨寒继续询问雪梅意见。谁知雪梅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怒道:“看什么看!还不是去找那个死官!自己人都不懂得争气,难怪别人老是看不起!”雪梅气冲冲的去了,雨寒愣在那里,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