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雨寒众人轻鞭快马，不消半日便来到雪地大营，却见营中的岗哨巡兵均不在时值，前方众人围作一团，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寒走上前去，却见那柄金刀正与梁将军对峙。

　　“雪梅？！”雨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竟是雪梅。听到久违的声音，雪梅缓慢转身，颤抖道：“阿寒！！”

　　“雪梅，真的是你！”阿寒连忙跑过去，握住她的手，雪梅喜极而泣：“原来你们真的不在营地，看来我冤枉他们了！”

　　“你……一直在找我吗？”雨寒想再次确认，哪怕他已经在内心说服自己千万遍。雪梅不住地点头：“是啊，自那晚江南一别，你……一切都好吧？”

　　雨寒眼中飙泪，惊喜道：“知道你没事，我好高兴！”此时锦芳也跟了上来，尴尬道：“凌姐姐，你……这段时间……都……可好？”

　　雪梅抹了一把眼泪，笑道：“都好都好！看到你们没事，我也就放心多了！”一旁的梁钧亮长枪一收，嗔道：“搞了半天，你们都认识啊！”

　　“梁将军，这是干什么？”雨寒这才想起来问问情况，谁知老梁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哼，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那位雪岭公主！？”雪梅赶紧赔笑：“我想将军你真的是误会了。”

　　老梁长枪震地，冷笑道：“误会？哼哼～难道你堂堂雪岭公主设计闯入我军大营仅仅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故友吗！”雪梅连忙挥手：“你肯定弄错了，我是来找阿寒不假，但从来没有杀过什么人。”

　　“杀人？什么杀人？”雨寒一头雾水。梁将军望向雨寒，目光凌厉，语气铿锵：“你这堂堂主帅回来的还真是时候，正巧抓到了雪岭公主，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她杀了宋人，自己看着办吧！”

　　雨寒不解其故，急道：“梁将军，你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到底在说什么呀！什么不斩来使，什么杀了宋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梁哼了一声：“总之你还是想维护她，装什么蒜！”雨寒上前理论：“请你讲话负点责任，雪梅虽为云岭公主，但并未曾参与过敌我战争，而且凌云霄上次的试探性攻击还是雪梅出面化解的。”

　　小飞一直不说话，老梁怒不可遏，但碍于身份还是忍气吞声，强压怒火：“是啊，当初不知深浅，现如今全部清楚了，她就是想推迟战争，一来拉拢实力，二来采用坚守战术让我方缺粮断饷自乱阵脚。”

　　“我哪有！”雪梅有口难辩。老梁长眉一横：“哼，有没有自己心里清楚！敢问凌大公主，是谁偷袭了我后方运粮车队？又是谁杀死了粮车队长甘宁康！”

　　雨寒吃了一惊：“你刚才说谁死了？！”

　　梁江军扼腕叹息：“唉！甘宁康啊，旭日商团分号店主，为我们专门提供粮食，已经持续送了好多天了！”

　　“什么！！康哥死了？！！”雨寒一个踉跄，锦芳赶紧上前扶住。梁将军恨恨道：“不错！就在前日，甘掌柜在给我军运送粮食的途中遭到敌军截杀！而且，现场留下多口雪岭刀具，死去的甘掌柜手中还紧握一朵染血梅花，这分明就是暗示杀他的人便是眼前这个凌雪梅！”

　　雪梅连连摇头，急道：“不是的！这几日我一直待在云岭雪山，根本没有下来过，更没有杀过人！”梁将军长枪挥出，喝道：“你当然可以狡辩，可是没有用！我现在就杀了你，为甘掌柜报仇！纳命来！”

　　梁钧亮攻势凶猛，雪梅不急招架，就在那一柄钢枪飞捅过来的时候，雨寒挡在了前面。老梁怒不可遏，吼道：“北雨寒，没想到你竟然通敌！”雨寒面色悲恸，喊道：“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老梁哼了一声：“身为宋兵主帅，竟然与敌军公主联手抗击我方将领，不是通敌是什么！”

　　知道多说无益，雨寒长叹一声，他闭上眼睛吸了口冷气：“甘掌柜葬在什么地方。”

　　“哼！”老梁顿足而走，雨寒愣在那里，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怔怔道：“也罢，我还是自己去找吧。”

　　知道他心里苦，雪梅哭着喊了一声：“阿寒……”

　　出得大营，一路上向南而走，众人尾行，雨寒沉默不语，谁也不敢上前搭腔。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发现了那个雪堆孤坟。

　　“甘宁康之墓”

　　碑上的字已几乎被雪完全覆盖，可是还那么显眼，字字刺痛着雨寒的心，此时耳边仿佛只有寒风呼啸，他跪在雪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往日的一幕幕浮现眼前，康哥的话语还犹在耳边：“傻小子，康哥身为大宋一员，怎能有眼见边关将士绝粮而不救的道理……况且为大军送粮是件很风光的事情，我康哥又怎能置身事外？”

　　如此种种历历在目，雨寒难以压抑内心的愤怒与悲壮，吼了句：“为什么！”

　　雪梅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阿寒……我、我真的没有——你难道还是不相信我？”

　　雨寒并未回头，只是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狠心，一次又一次，我是那样的信任你。虽然你做过很多错事，可我还是原谅你……袒护你，甚至包庇你！”

　　雪梅蹲下身子，扶着他的肩膀，不住地摇头，哭道：“阿寒！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啊！”

　　“为什么！！”雨寒嗖地起身，一个箭步贴到锦芳面前，一把扼住她的咽喉，怒道：“容锦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惊愕，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锦芳措不及防，支吾道：“寒……寒大哥！”

　　雨寒切齿不已，飙泪道：“你究竟还要骗我多久！！杀我姐姐、陷害雪梅、毒害杂货郎、甚至杀害容鹤亭！这些事情还要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嘛！你真是丧心病狂！竟然无端杀死了康哥！就为嫁祸给雪梅？还是怕我跟雪梅相见后那次渤海边的谈话就彻底暴露！？”

　　雪梅呆住了，小飞怀抱长剑闭目不语，仿佛眼前这一切他早已料到。锦芳被掐住喉咙，呼吸困难，拼命挣扎，雨寒死死抓住她的脖子不肯放手，恶狠狠道：“你以为我还会傻到不假思索便去找雪梅报仇吗？仅凭塞给康哥手中的那朵梅花就能让我相信她是凶手？容锦芳，你当我是什么？依旧是那个被你用药物控制，仍然傻不愣登什么都不记得的冲动混小子吗！”

　　锦芳喘息困难，眼看就要毙命，雨寒终是不忍痛下杀手，一把将她甩开，愤愤道：“我真是瞎了眼！”

　　皑皑白雪兀自飘零，锦芳瘫坐在地上，咳了几声，良久，平静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雪梅插不上话，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明白，此时无声胜有声，听下去就好了。

　　雨寒冷冷道：“哼！还记得在幽若山下遇到那个身负重伤的杂货郎吗？那个时候我突然隐约记起一些东西，你还用了一片什么清灵草帮我提神……应该说那是怕我恢复记忆，用来加重迷魂药量吧！可惜那个药效发挥的没有想象中快，我还是想起来一些东西的。不要忘了，我曾跟师父学过些本事，她给我上的第一课便是怎样辨别人的生死。当时那货郎只是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而已，可就在我走神的那一会儿，他真死了，而且是身泛青紫，面色灰黑！典型的中毒症状又恰似死者尸斑，让我不得不佩服，你下毒手法的巧妙纯熟，竟能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而又不差时机！”

　　锦芳面色煞白，沉默不语，雨寒历数往事，似有切肤之痛：“其实真正暴露你的是容府的那座坟墓。弄巧成拙，那分明是一座新坟，你们为了圆汴梁的身份谎言，临时修建了那座容鹤亭的坟墓，就连碑文都是新刻上去的。那位扮相不雅的土财主元问也是你的手下吧，想他修坟定然花费了不少心思。茜叶古井村的那次重聚，小飞也给过我提示，但我始终都不愿意相信，你——竟是敌人！”

　　小飞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到了这一刻，他期盼已久却又欲言又止。寒风凛冽，四人伫立不言，仿若一根根木桩插在雪地，半晌，锦芳失落道：“寒大哥……你肯听我解释吗？”

　　雨寒嗤之以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锦芳冷笑一声：“其实……从卧底在你身边的第一天起我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幕的，只是未曾想过会是此时此景……”

　　雪梅终于明白过来，惊道：“你……你真的是……哥哥的密探？！”锦芳面色平静，眼神凌厉：“不错，我便是黑翼门‘三大暗灵’之一，人称变灵，代号‘夜莺’。”

　　雨寒恨恨道：“早该料到，为何我方的动向会很快被敌人熟知。康哥与世无争，更和战争无任何关系，只是稍微送了点粮食便惨遭毒手！你们下手未免过狠！”

　　锦芳流下眼泪，闭目摇头：“我们本不想杀死甘宁康，但……也许这世界上除了他再没有你的亲人，也再没有人的死能令你愤怒发狂……”

　　“为什么！”雨寒把她从地上一把揪起，怒道：“究竟为什么，你们黑翼门要这么对我！”两个人的脸贴得如此之近，但在锦芳眼里，中间似有千尺沟壑，她明白，一切都晚了，索性坦白相告：“因为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你能够彻底摧毁凌雪梅的心底防线，只有你能够让她恨汉人、恨大宋……”

　　听到此处，雪梅泪流满面，非是震惊，而是绝望：“是我哥哥叫你那么做的对不对！”

　　锦芳喊道：“首领想让你担起责任，为雪岭族人造福。”雪梅捶胸顿足：“造福就一定要打仗？南侵入宋就真的能使雪族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锦芳神情淡然，眼中透着哀伤：“身为属下，天职便是彻底的服从命令，对于你们兄妹之间的恩怨，我又能说些什么……”

　　雨寒放开她的衣领，喝道：“那么雪岭公主呢？你们设计陷害雪梅，令她跳水自尽，这难道也是你对主子效忠的一部分？！”

　　锦芳拼命摇头：“我们没想过要害她，只是布下证据，让所有的疑点都转移到她的身上，让她激起共愤，也好一心反宋。再说，逼她跳水的又不是我……”

　　“你——！”见她如今还是伶牙俐齿，雨寒又气又恨。雪梅十分痛心，瘫倒在地，哭道：“为什么哥哥要那么残忍……为什么！呜呜呜……”

　　雨寒俯下身子，扶她起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转身对着锦芳，平静道：“当你们知道雪梅没有死，为免见面之后一切解释清楚，便不停制造事端，令之无暇他顾。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冒充雪梅约我去渤海边说那些没用的话！”

　　“什么！？”雪梅满脸惊愕：“她居然、居然……！”锦芳冷笑一下，悻悻道：“我还以为瞒过了你……”

　　雨寒抓起雪梅的手，正色道：“我曾与雪梅相处甚久，岂会分辨不出真假。只是不愿意拆穿你罢了！”

　　锦芳傻笑三声：“可笑我还以为自始至终从无任何破绽，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听到此处，小飞再也按捺不住，长剑飞出顶着锦芳咽喉：“说！你们打算把圣上怎么样！”

　　雨寒明白过来：“你说皇上受制于人，莫非就是被黑翼门的人给监控起来了？”小飞忿忿不平：“哼！至少是他们主使！你说！户部尚书重月与黑翼门狼狈为奸，到底在策划什么阴谋！”

　　锦芳平静道：“你们放心，宋皇只要跟我们好好合作，他不会有生命危险。”雨寒痛心不已，摇头道：“锦芳，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锦芳笑了，吸了吸冻僵了的鼻子，温柔道：“寒大哥——哦不，应该叫你北雨寒了，谢谢你，谢谢你曾经的信任与关爱，锦芳该是和你说再见的时候了。”

　　小飞哼了一声，怒道：“我们三个都在，你认为自己还能逃得了吗？”锦芳暗运真气，话里有话：“无论如何，我们也都曾是最好的朋友，锦芳不愿动手，你们切莫相逼。再见……”

　　言罢倏忽消失，三人一脸惊愕，雪梅道：“变灵，果然名不虚传，一转眼便不见了，看来锦芳的武功深不可测。”

　　雨寒内心五味杂陈，倒也不在乎她逃与不逃，也或许她逃了更好。此刻怔怔道：“真没想到！天大的笑话，竟然让她卧底身边那么久！真后悔没有早点揭穿她！”

　　小飞收了长剑，安慰道：“这也不能全怪你，情境错综复杂，贸然揭露容锦芳的身份可能对我们更不利。”

　　雨寒点点头：“幸好有你暗地里走访嘉阴县，不然没有证据，还得让她继续在我们身边埋伏下去。”

　　小飞踱了几步：“如今这都过去了，圣上被困，我们得设法救出他才是。”雨寒眉头紧皱：“可是，还没有弄清楚圣上到底软禁在哪里，如何营救？”小飞正色道：“肯定还在汴梁皇宫，国不可一日无君，重月应该不会蠢到连个傀儡都不留下。”

　　“那我们就先去解救皇帝！”雨寒急道。小飞却摇摇头：“不可，战事随时爆发，大营这边还需要由你指挥。没听容锦芳刚才说吗，暂时皇上还没什么危险，我们有时间的，只要粉碎了他们的阴谋，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圣上自然平安。现在不能轻举妄动，我负责回汴梁暗护圣上，万一他们突然发难，只有破釜沉舟。毕竟，保住皇上才是根本。”

　　雨寒有些担心：“可是……仅以你一人之力怎么跟他们斗呢？”

　　小飞笑了笑，继而面色凝重：“你别忘了，我还是在为水琉璃办差事的过程中，也就是说表面上仍旧听候重月调遣，忍辱负重也好，虚与委蛇也罢，只要能保住圣上！圣上在，天下安。圣上端坐朝堂，天下就不会大乱，你这边攻破黑翼门，曲端将军固守西南，届时咱里应外合，定将重月等一网打尽！”

　　雨寒恍然：“我明白了。”雪梅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委屈道：“阿寒，对不起，都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