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还是没问出个结果,雨寒只觉心情烦闷,遂出了大殿往寺外走去。因地形不熟,也未敢走远,只于寺院周遭转了一转,来到一僻静所在,乃是青云右侧的林地,此处青鸟脆鸣花香四溢,雨寒顿觉舒畅。
林中有一茅庵,木栅柴门甚是简幽,见未有上锁,雨寒便随手推门,吱呀一声,门缓缓开来,眼前景象令人吃惊,这一惊着实不小,雨寒竟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那里,一位老僧于席间端坐。须臾,那个自己竟突然消失了!雨寒叫道:“不是吧?!难道我眼花?请问这位大师,适才——”大师法号不沦,悠悠道:“适才老衲在禅定,阿弥陀佛。”
“不是,刚刚我明明看到——”雨寒似乎不敢相信:“刚才我看到——看到另外一个我站在你面前?!”不沦手捏念珠,念念有词:“施主看到的只是幻象,一切虚实皆由心生。众生的六欲七情皆能产出幻象。七情则有:“喜、怒、哀、乐、爱、恶、欲。施主看到的应该是‘爱象’。”雨寒似懂非懂:“爱象?难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幻想……将预兆我会遇到红颜知己?!”不沦沉默,雨寒惊喜万分:“大师,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会有桃花运?!大师你说啊!我是不是该遇到红颜美女啦?!她在哪?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她?”
“天机不可泄露,定数到时,有缘人自会出现。”不沦没有正面回答。雨寒正待追问,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位小沙弥闯了进来,话说这位小师父法号净清。他急急忙忙道:“原来施主你在这里呀,害我找了好久。”
“这位小师父,找我有事吗?”雨寒打量着这位慌张的小和尚。净清道:“住持找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情,他要我通知你去正殿。”雨寒满腹疑惑,只说:“好的,我现在就过去。大师——”正要向不沦大师告辞,谁知一转身,那个盘膝打坐的老和尚却不见了踪影,雨寒大惊,连问小沙弥:“你看见有人出去吗?”净清摸不着头脑,微笑道:“屋里就你我两个人,哪有谁出去啊?”雨寒惊讶道:“你没看见这里坐着一位大师吗?!”净清摇了摇头,雨寒心里发颤,惊恐道:“莫非……见到鬼了?!”
“施主说笑了,这里是得道高僧不沦大师生前的禅房,怎么会有鬼呢?”净清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蒲团拜了一拜。听到这里,雨寒满脸惊愕,已说不出话了,他不知道适才和老和尚关于红颜知己的对话是否幻觉,但能够确定的是,他的确见到了一位“不沦”大师。净清望着眼前这位少年兀自发愣,觉得很奇怪,就问:“施主你没事吧?”雨寒这才晃过神来:“呃~没事……”
“那我们快走吧,住持还等着呢,施主请——”净清催促道,雨寒迷迷瞪瞪道:“嗯,你先走,我随后……”
回大殿的路上,雨寒心中不免寒噤,难道真的遇到了……他也不敢多想,若是青天白日见到鬼,也真够吓人的,于是便紧跟着小沙弥来到正殿。
“不尘大师,听净清说您找我?”雨寒行拱手礼。不尘放下手中念珠,合十道:“不错,适才无垠施主飞鸽传书给老衲,说是邀你往绝步山走一趟。”
“绝步山?”雨寒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尘道:“正是,他说会在山顶忘情崖等你。”雨寒又重复了一遍:“绝步山忘情崖?”不尘点点头:“对,出了寺门往西南方向走,约摸十几里路就到绝步山了。”雨寒也不知道这紫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着事到如今,只有前去赴约方能知道原委,便对不尘说:“好的,我这就去!正好,也可当面谢他。”
不尘关切道:“路上小心,你的身体才刚刚复原,我为你准备了一些草药,你带上吧,以备不时之需。”雨寒拱手道:“没事的,放心吧!有劳大师想得如此周全,多谢!”不尘替雨寒把了把脉,点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吧,快去快回。”
辞别不尘,雨寒不敢耽搁,简单收拾便上了路,倒真想快些见到这位“救命恩人”。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雪梅从殿外归来,问道:“不尘大师,我听说您刚才在找阿寒,有什么事吗?”不尘道:“阿弥陀佛~是这样,无垠施主飞鸽传书邀他往绝步山一会。”雪梅惊道:“您说绝步山?!莫非就是西南方那座人称‘行者止步,飞鸟迹绝’的大山?他大伤初癒,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怎可去攀什么山?!我去追他回来!”
“且慢——”不尘叫住雪梅:“无垠施主做事向有分寸,料也无妨。姑娘大可放心,老衲已在他临行前测过脉象,他确实已经完全好了。”雪梅急道:“可是……”不尘摇摇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姑娘且宁耐一刻,想他不到未时便可回来。”
且说这绝步山也的确难走,石道窄小,山风挺大,幸而阿寒自小于山上长大,不然如何也难登到山顶。衣衫轻薄的他已浑身潮湿,非是汗水浸染,乃山顶大雾所致。崖风紧吹,雨寒不禁打了个冷颤,见那崖边山石上立着一人,又头戴斗笠,想定是紫台无疑。但,雨寒已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经历过不沦大师事件,此刻的他更加小心翼翼,见那人站于峭壁,且在风中一动不动,心生胆怯,遂试探着走向前。问道:“你……是人是鬼?”
紫台转过身来:“鬼?……呵呵~我出道至今还未曾有人这样称呼过我。”听到说话,雨寒才放下心来:“这么说……你是人了,莫非……你就是那个紫台无垠?!”
“她向你提过我的名字?”说话间,紫台已站到面前,他这招功夫叫“移形换影”。雨寒惊道:“你真是紫台无垠!”紫台微微一笑:“何必如此惊奇,本就是我约你来的。”
“呃~听凌姑娘说,你救了我的命。”雨寒有些尴尬,紫台正色道:“你还是记不起往事吗?”雨寒有些疑惑:“往事?什、什么往事。”紫台叹了口气:“你当真忘了那位姑娘?”
“姑娘?……你是指凌姑娘吗?”雨寒笑道:“我当然没忘记啊!这两天一直是她照顾我。”紫台摇摇头:“我指的是——”
“什么呀?”雨寒有些不明白。紫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算了……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雨寒摇摇头,紫台笑了笑,接着道:“我要传你一套剑法。”向来喜欢舞刀弄剑的雨寒此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吗?!”紫台道:“自然是真的。”雨寒惊喜万分:“我最喜欢学剑法啦!”
“认真习练,日后或有用处。”紫台拍了拍雨寒肩膀便飞身施教。雨寒悟性颇高,再加本身即有御剑功夫的底子,顷刻间便学会。只见他拱手道:“紫台无垠,谢谢你!”紫台摇摇头:“不用谢我。这套无垠剑法你认真修习,日后应有所悟。”雨寒眼中放光:“你的意思是说,还可以从这套剑法中悟出更高明的剑法?”紫台点点头:“随着你的阅历增加,你对武道的感知自然就提升了,到那时便能悟出自己的剑法。”雨寒高兴得跳了起来:“这么说……我也能自创武功!?哇!太好了!”紫台转身移形换影到山巅的树枝上,言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青云寺了。”
雨寒问道:“那你呢?”紫台头也不回:“我自有去处。”雨寒想了想,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紫台并未正面回应,只是说:“青云寺也非你久留之地,倘若身体无恙,还是早些上路吧!去做你该做的事。”言罢便消失了。雨寒嘀咕道:“真是说走就走,来无影去无踪的,算了……还是先回青云寺吧。”
下了山顶,于半腰碰见正迎面走来的雪梅,她眉头紧锁,面露焦急。看到雨寒,雪梅连忙问道:“你没事吧?”雨寒略显惊讶:“你~你怎么来了?”雪梅低眉道:“我见你一直没未回,所以过来找你……”雨寒轻松道:“哦,我没事。”
“没~没事就好……”雪梅面颊绯红,颔首不语。雨寒不明所以,道:“你——怎么了?脸为什么那么红?你是不是生病了?”雪梅甜在心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弄得心猿意马,尴尬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对了,那个紫台叫你去山顶做什么了?”雨寒也不作神秘,大方道:“也没什么,就是传了我一套剑法。”
雪梅惊讶:“剑法?!真的啊!他真的教你剑法了?”雨寒幸福道:“当然真的啦!不信我练给你看~说着便长剑出鞘,行云流水般舞了一番。”几招过去,雨寒擦了擦额头汗珠问道:“怎么样?嘿嘿!”雪梅忍不住鼓掌叫好:“不错不错!你真厉害!学得真快!短短时间竟然能把招式记得那么熟~”雨寒嬉笑满面。雪梅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不尘大师没见到我出来,再不回去,他会担心的。”
于是两人一路说笑回到青云寺,不尘已于殿外迎候。见到两位平安归来,不尘欣慰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终于回来了。”雪梅拱手作揖:“对不起大师,刚才出去忘了和您说一声了。”不尘一笑:“无妨,姑娘心急情切老衲能够理解。”雨寒并未领会不尘话里有话,陪笑道:“大师,感谢您连日来的悉心关照,我打算明日启程。”雪梅不明所以:“你要去哪里?!”
雨寒缓缓道:“紫台无垠说……我应该去做该做的事。”所以,我不应再在此住下去。不尘道:“施主可有去向?”雨寒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雪梅眼神中流露出伤感,暗自道:“看来他还没完全恢复记忆。”灵机一动,雪梅顿时有了主意:“不如这样,我们去龙城如何?”
“龙城?”雨寒确定没有听错。雪梅故作神秘:“对呀,就是大宋的都城——汴梁,又叫汴京城,是中原各州的核心所在,很繁华。”雨寒满目期待:“这么说,会很热闹,很好玩啦?”雪梅莞尔一笑:“那当然!不仅有好玩的,还有好看的、好吃的……”雨寒一拍即合:“好!我们就去龙城!”
不尘双手合十:“既然二位都有意要走,老衲便不再挽留,阿弥陀佛~”雨寒格格笑道:“我们有时间会回来看望您的!呵呵~”雪梅一拱手:“是啊~叨扰多日,大师悉心照料……晚辈不胜感激,谢谢您……”不尘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姑娘不必言谢。倒是今日天色已晚,二位还是且住一宿,明晨再赶路吧。”
二人谢过大师,用过晚斋,就各自散了。圆月,青云后院。雪梅独自一人于瀑布前伫立。她心有所思,却又不好向他人吐露心迹,半晌,突觉身后有人走近,听着脚步声就很熟悉,是雨寒。“怎么还没睡?”雪梅问道。雨寒声调沉闷:“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雪梅莞尔一笑:“傻瓜,还是一点没变!又在多愁善感啦?”
雨寒面露愁容:“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你就没有感情吗?当要离开的时候,就没有一点不舍之情吗?”雪梅抿了抿嘴,月光映照之下,脸庞显得有些苍白。“怎会没有……”雪梅有些伤感:“可是终究要走啊,我们又不能永远待在这里……”声音越来越低,低到被远处的瀑布声淹没。雪梅望向圆月,感伤道:“人总要经历很多,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该分开的时候总要分开,该离开的时候也是一样。有时候哪怕是生离死别……也得默默接受…很多事情不是人能改变的。”雨寒望向雪梅,见她一双泪眼朦胧,连忙问道:“怎么哭了?”
雪梅拭去眼泪:“没什么~有很多事情你还不太懂,时间长了你就明白,有时候‘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了,你不是急着要去繁华的龙城吗?明天就可以如愿了!”雪梅开始转移话题,眼神中透着坚强。雨寒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是哦~”雪梅微微一笑:“所以呀,还是不要悲伤难过了,有很多好地方你还没去过~青云只不过是个小寺院,在中原有很多大的寺、庙、观,你没见过呢!”
雨寒倒也知趣,不再伤怀,附和道:“真的啊?”雪梅仿佛充满期待:“当然是真的啦!明天要去的龙城中就有寺院,而且是敕建佛寺呢!”雨寒没听过这种说法,觉得新鲜:“敕、建、佛、寺”什么意思?”雪梅解释道:“‘敕建’呢,就是皇帝让建的。”雨寒好像从来没听说过“皇帝”这样的人物。雪梅接着说道:“龙城中的大相国寺就是前朝留下的,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如今相国寺深得皇家尊崇,多次扩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和全国佛教活动中心呢!”雨寒听得是津津有味,忍不住称赞:“凌姑娘你懂得好多啊!”雪梅俏皮一笑:“那是!所以啊,现在不许多愁善感了,还是快些休息,明日早点启程去龙城吧!”
二人各自回房,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