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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瓮中捉鳖

冷锋凛月 飞鸟漪 3977 2024-11-11 16:34

  复仇的道路是漫长的。

  而半路上的荆棘和曲折更是如履薄冰。

  冷月栖在这条路上。

  可他不是现在才走在路上的。

  从他看见刺入母亲咽喉的飞刀时,他就已在路上。

  秋已很深,冬天的影子已隐约可见。

  秋的金黄,也慢慢被冬天的银白替代。

  然而冷月栖的内心,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一片如围堵高墙内的黑暗,很难能有光线可泄漏进来。

  道观所在的山峰已离他们很远,远得快马也要走上好些日子。

  更何况这儿方圆百里,连快马也无法驰骋。

  途中的崎岖嶙峋,也绝非常人能够轻易逾越。

  冷月栖不是常人,乌云也不是。

  “你真不管那女子的生死了?”乌云憋了一路,还是忍不住问道。

  冷月栖继续赶着他的路。

  即将见到仇人的痛快,已使他忘掉一切。

  此刻纵然天真要塌下,他的眉毛也绝不会再皱一下。

  他爬也要爬到雪未残那儿,咬也要把对方的喉咙咬穿。

  乌云目光中似颇具深意:“那叫秀凝的女子,只怕还会来寻你的。”

  他见冷月栖仍不睬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好像自言自语道:“下次再来,恐怕就没这么好应付的了。”

  冷月栖突止步一顿,冷冷道:“她若来,找的人是我,不需阁下操心。”

  乌云嘴角一勾:“这倒是。”

  “可是,你若带我到不该去的地方,你也许就会比她先死。”

  “这我也听你说过了,”乌云眉锋一横,看着对方道,“但你这么说,是否也认为她没有死?”

  “我不知道。”

  冷月栖已迈步。

  他的确不知道。

  可人却有一种凌驾于其他感官上的第六感,既看不到也摸不着。

  然而,这种神奇的感官往往比任何感觉都要来得强烈,也比其他感觉都要准确。

  “我先前若真走了,你不就没杀我的机会了?”乌云看着对方背影高声道。

  “你本就不该回来。”

  冷月栖的声音,仍像一股寒风,迎面刮来。

  “我若不跟着你,你岂非已在阴沟里躺着,等老鼠来啃,还能如此大模大样走路说话?”

  到时别说报仇了,恐怕连仇人长什么样也只能蒙在鼓里,到地府去做一个又冤又怨的鬼。

  这想法只在乌云脑子里一转,却没有说出来。

  湖。

  已见有湖。

  湖面很宽阔,还挺生气勃勃。

  一大群野鸭在水上嬉戏游玩,几只白天鹅悠然自得,一头仙鹤正用心梳理着它的羽毛。

  冷月栖本以为雪未残会住在死气沉沉的荒芜里,不敢再以真面示人。

  而身后方踏过的这片难行之路,也确实证明了他的想法。

  可始料未及的是,在看似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居然还有眼前的一派别有洞天。

  观一个人居住的地方,也往往能或多或少看出他的性格。

  雪未残能住在此间,他的内心至少也不是郁郁寡欢的。

  他至少比冷月栖要开朗一些,日子也好过不少。

  冷月栖凝注着这一幕,本已压抑的心田已快要被压得破碎。

  他的手已不由握着佩剑,握剑的指节也似已将绽开断裂。

  他很恨,非常恨,恨得欲狂。

  由于情绪上的抖然波动,他本已积累已久的不适又一次出现。

  冷月栖忽就觉得胸口传来一丝丝抽搐,甚至无法正常呼吸。

  因为只要一呼吸,胸口的骨头就会发出声音,就似卡住了什么般隐隐作痛。

  可这次的痛楚却十分明显。

  乌云早已觉察他的不妥,此刻的他却仿佛突然哑了似的,只在冷眼旁观。

  “这就是世遗湖?”

  良久,冷月栖才沉沉问道。

  “嗯。”

  “它不是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地方吗?”

  冷月栖晓得这个地方。

  他虽没有真正进来过,可还是知道大致所在。

  只不过据说这只是个死水潭,怎么如今却这般蓬发盎然?

  “确是如此,可又不全是。”

  冷月栖等他说下去。

  “这名虽为世遗,可准确来说,这只是被江湖人遗忘了而已。”

  “这地方除了雪未残,就没有别的江湖人来过?”

  冷月栖显然满腹狐疑。

  “之前有没有我不清楚,可自从主人到过这儿后,就绝无半个外人来过。”

  乌云样子极之自信,又很是佩服。

  他当然是佩服自己的主人。

  冷月栖目光冷冽如刀,一字字道:“他既来过这,必与雪未残相识,那他又怎能让我来找那人?”

  乌云先是嘿嘿一笑,才缓缓道:“主人没有见过他,只是知道他在这而已。”

  冷月栖一愣,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转过身来,盯着对方,神色冷酷而坚定。

  只要一发现乌云说谎,他的剑立刻就会洞穿对方的要害。

  一剑绝命,神仙莫助。

  “你不要这样瞅我,我说的都是真话。”乌云一脸无奈兮兮。

  “若是你主人吩咐不能说呢?”

  乌云又一耸肩:“那便对不住了。”

  他稚气未脱,神态也很随便,可谁都能看出,他绝不会背叛他的主人。

  谁若想逼迫他做不愿之举,后果亦必不会好受。

  冷月栖没有逼他。

  非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强求。

  乌云已在前带路。

  这儿的环境实在太过美好安逸,完全不像一个有丧亲之痛的人所居之处,倒似是携家带口在此自给自足,安度晚年。

  两人沿湖边而行。

  这湖也实在不小,走了近半日,才远远见到一座矮冈。

  冈上有一座草庐。

  这儿的布置,与诸葛孔明简直不无多样。

  只可惜,乌云也许是自翊为关云长般的人物,可他冷月栖却绝非一心求贤的刘皇叔。

  草庐已在不远处。

  乌云尚未止步,走在身后的冷月栖却已蓦地站住。

  “你为何不走了?”乌云回头问。

  他的眼中已闪过一抹快意。

  坐山观虎斗的快意。

  一个自己并没有几多好感之人,看着他马上面临不测之困境,哪有不幸灾乐祸的道理?

  冷月栖没有回答。

  只因他已无需回答。

  他已见一人自草庐走出。

  脸容虽比昔日枯槁了一些,可冷月栖已认出了他。

  他的确就是雪未残。

  当年那个叱咤江湖、不可一世的名剑客。

  也是那个杀了冷月栖父母的凶手。

  这人也看见了他,表情诧异。

  他仿佛根本想不到还会有人来这儿。

  冷月栖盯着他,忽伸手入怀。

  再瞧之时,他掌中已多了一卷布帛。

  等他手一扬,一幅画像已在人前展开。

  是一个人的画像。

  画中人虽比眼前人年轻,而且神色间豪气勃发。

  可无可否认的是,这与眼前的雪未残本是同一个人。

  “这是我父亲在临走前给我留下的画像,你应该记得。”

  冷月栖苍白的脸已有红晕泛起。

  “是,我当然记得。”这人居然回答得很平静,“只因这画像还是一双的,我本也有你父亲的人像。”

  说到这,他已仿佛忆及往事。

  只因往事不堪回首,所以他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声音中充满了无奈,感伤。

  当年好友反目成仇,这画像也已算曾经友谊的最后一个见证。

  “很好,你竟没有否认。”

  “事已至此,雪某人也不必再掩饰什么。”

  “你的剑呢?”

  “剑在。”

  雪未残已从随身衣襟下抽出剑来。

  冷月栖冷笑道:“想不到你还保持练剑的习惯。”

  雪未残苦笑道:“若无它在,我只怕也早已死了多时。”

  “可今天谁也已救不了你!”

  话未尽,剑已出鞘。

  这是冷月栖面对敌人以来,第一次他主动出击。

  可见他对这人有多么不共戴天。

  剑出,人亦已如飞鸟。

  剑锋呼啸,寒光罩面。

  这一剑和以往也有所不同。

  虽仍为一剑,可剑影重重间,却犹如千万道银河铺天飞泻。

  再到近前,又仿佛化为了点点繁星,骤然从银河背后出现,光芒无处不在,也无孔不入。

  在群星交汇的一刹,就是雪未残的死期。

  他不管剑出与否,也难逃厄运。

  然而,雪未残却突仰天大笑起来。

  冷月栖一愕,剑势未止。

  可就在此时,对方的脸竟如剥落了的人皮般脱落。

  这并非他有意为之,而是给冷月栖凌厉的剑气所致。

  剑尖离雪未残的咽喉尚有数寸,可怎么也无法再向前一下。

  冷月栖的脸已僵硬如石,嘴角微一抽搐,有如看到了世上最荒诞的景象。

  只因随着脸皮脱落,他已瞧清了这人的长相。

  另一副长相。

  他竟不是雪未残……

  这人又冲他一笑。

  突然冷月栖只觉足下一沉,他的人已如断线纸鸢般向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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