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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又逢强敌

冷锋凛月 飞鸟漪 4232 2024-11-11 16:34

  月依旧看不见。

  道观就好像真与世隔绝了似的。

  可残酷而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

  这若真已是世外桃源,小道童就绝不会如此可悲地躺在这儿了。

  伤口与酒肆伙记一样,在不多时已有明显腐烂的趋势。

  空气中也已渐渐有了难闻而呛鼻的味道。

  在尸身旁,站着两三个年纪不轻的道士。

  他们显然都是观里主事的人。

  一个年纪最大,模样也最哀伤的道人单掌一揖,对着小道童尸身道:“无量天尊,三清在上,不肖弟子在这向诸仙叩罪了。”

  说着他已跪了下来,就跪在尸身前。

  乌云看着此番凄戚之景,轻叹了口气:“这是令徒不慎,真人又何罪之有?”

  原来,小道童正是此人的弟子。

  道人惨然一笑,道:“居士之言本也在理,然而俗语有云“子不孝父之过”,他既落入诡道,自然也脱不了老道的责任。”

  乌云对道人顿已肃然起敬。

  为人师表者不少,可勇于替弟子承担贵任的却并不算极多。

  无论他的弟子结局如何,但他的这份勇气仍是值得可嘉。

  不过乌云却还是不想见到这老朽之人如此沉痛自责。

  他规劝道:“人死不能复生,真人既已是化外之身,又何必为这红尘中的口头禅而耿耿于怀?”

  道人听后默然良久。

  最后他还是站了起来。

  他走到乌云跟前俯首长揖,语气诚恳之至:“听君一席,胜诵千言,老道在此先行谢过了。”

  乌云当然立刻施以回礼。

  道人又瞧了瞧一旁一言未发的冷月栖,目光中神色变幻。

  可最后他仍是说道:“劣徒资质老钝,是非未明,竟向居士有了这种天理难容之念,竟还将其付之行动,老道实在是对不住居士了。”

  他此言自是对冷月栖而言。

  冷月栖看着无月的天空,只淡淡道:“这种事我从不放在心上,也没曾怨天尤人。”

  言下之意即是他对这事早已见怪不怪,你也无须感到歉疚。

  道人着着他,目光中再次有了一丝道不尽的光采。

  他也长长对天吐出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尘世之大,万象皆有,善翁固然很多,可恶徒的确也除之不尽。”

  他缓缓回首,环顾了院中四周,眼神里竟还带着半分依依不舍。

  乌云正觉奇怪,道人却已经又开口。

  只听他缓缓道:“我在这也已住了大半辈子,今天却要与之珍重话别了。”

  “怎么,真人要舍观而去?”

  乌云觉得甚为诧异,他怎么也未料到道人竟会有了这种念头,说出这番话来。

  然而乌云也已晓得对方已誓在必行。

  因为他已从这言辞中,体会到了道人的坚定,决绝,和无容置疑。

  冷月栖的目光这时才转到道人身上。

  恰乎其时的是,对方的眸子此刻也正凝神于他。

  这已是道人第三次看着冷月栖,而且瞧得如此仔细,就宛若生怕一不小心把他忘记了。

  可这一次的对视,冷月栖漆黑深沉的瞳孔里,竟也有了丝许一聚而散的光芒。

  这也是种关注的目光。

  不寻常的人或事,都肯定会受人瞩目,引人留意。

  道人忽一笑,随着这一笑他已向冷月栖走了过来。

  冷月栖也静静瞧着他走来。

  道人在冷月栖身前站住,行礼道:“居士的气量令老道饮佩万分,日后若有缘再见,实乃平生快事。”

  他已向对方伸出了手。

  一只枯瘦干瘪的手,看不出有任何特别。

  冷月栖没有犹豫,手也伸了出去。

  两只手忽已紧紧握在了一起。

  两人仍面对面静静站着,看不出谁的神色有异。

  只过约莫三五刻钟,两人的手突齐齐松开。

  “好,很好,居士果然难得一遇,但望后会有期。”

  说完,道人已霍然回头。

  这一回头,他便再也没有转过来。

  只因他的人已走了。

  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走了。

  非但他走了,小道童的尸身也给抬走了。

  廊上只余下一滩血泊。

  是尸身上一点一滴流淌下来,并积少成多的血泊。

  其惨状自不必说。

  天色变得异常黑沉,有如一块辽阔的黑幕,随时都可能坠落。

  天不但能给予大地光芒雨水,使其滋润茁壮,万物生长。

  然而在某些时候,天也会视大地为眼中钉、肉中刺

  ,非除之而后快不可。

  每次人类所面临的浩劫便可以证明。

  而冷月栖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恍惚已成为了不知几多人心中的那根刺。

  可想不到最先开口的却是乌云。

  他悠悠而谈:“你看见那道人眼中的异光了?”

  他没看对方,可此话自然是对冷月栖说的。

  冷月栖缄声无语。

  “那种神色,只要谁见了一眼,那这个人必然会突觉这世上已再无容身之地。”

  “无论他走到哪,无论他多开心,只要一想起今夜这幕,他都绝已不能再真正笑得出来。”

  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乌云看了冷月栖一眼,脸色似笑非笑:“你没看见他走?”

  冷月栖目光一凛:“我不是瞎子。”

  “你当然不是瞎子,金玉溪的刀光再亮,也绝亮不盲你的眼睛。”

  乌云顿了顿,脸上的稚气已然不见,意味深长道:“不然冷月栖就再也不是人,一个曾主宰别人生死的人,一个无情的剑客。”

  此言与其说是恭维,倒不如形容为不着痕迹的挖苦。

  “若非与你无仇,我真想与你一战。”

  冷月栖已然转身,却突然说道。

  “哦?”乌云眉锋上剔,看着他背后,“你本不屑与我动手,可如今却因何改变了主意?”

  “只因若换了别人,纵有求于你,此刻也顾不了许多。”

  “那你还不拨剑?”

  “还未到时候。”

  “几时才是?”

  “你骗我的时候。”

  冷月栖的语气如斩钉截铁般坚硬。

  乌云忽又道:“你虽不跟我过招,却为何要眼睁睁瞧着那道人走了?”

  冷月栖凝神望着道人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难道不晓得他的武功很高,很可怕?”

  冷月栖沉默良久,才冷冷道:“他掌中若有一把合适的剑,的确更是个难以预测的对手。”

  “那你为什么不趁早解决他?”

  冷月栖没有正面回应,却冷眼一扫乌云:“你的确十分聪明,也很狡猾。”

  乌云忽已嘿嘿一笑,没再多说。

  旭日殷红似血。

  今天天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晴朗。

  半山有道观,山下却聚集了十几个道士。

  他们都是因观主突然不辞而别,而不知该到哪里去的人。

  乌云看到他们的时候,打趣道:“众道兄也无须如此惆怅徘徊,主持既已远走,你们就在自己人中另择一位不好吗?”

  众道士一听,你看我我看你,不由一时面面相觑。

  可冷月栖的眼神却已冷冷盯着前方。

  乌云顺着他眼神望去,目光也赫已变了。

  因为已有一个人缓步向他们走来。

  这人走路的姿势如同被抽了魂的行尸走肉,没有半分人该有的活力。

  而令乌云吃惊的是,对方绝非他人,却竟正是老渔夫的孙女,那名叫秀凝的少女。

  她无精打采来到跟前,失神地瞅着冷月栖。

  冷月栖还没有说话,乌云已抢先开口:“你竟还不有多远逃多远,竟还敢留在这儿?”

  秀凝看着他,忽已哈哈大笑不已。

  “你竟还笑得出来,这确不得不令我刮目相看。”

  秀凝笑容突然凝固。

  她瞪着冷月栖一字字道:“我还留在这,还不走,就是等着你来杀我的,为何还不动手?”

  “山上观里那小道童是你害死的?”说话的仍是乌云。

  “对!”秀凝痴痴笑道,脸上露出了神往之色,“我不但杀了他,还出卖了自己。”

  乌云诧异道:“就为了杀冷月栖?”

  “不错,为了能杀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众道士在一边,早已听得张口结舌。

  这虽是杀死他们同门的人,可此时此刻却又不知该拿她怎样?

  冷月栖忽叹了口气:“纵要杀我,你亦不必如此牺牲自己。”

  谁知秀凝却摇头道:“你以为我后悔?告诉你,我绝不后悔。”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哗声一片。

  谁也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话在当时的时代听来,简直已有些恬不知耻。

  “你们觉得震惊?我一点也不觉什么,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已等着此刻。”

  乌云微一沉吟,目光中已有种惋惜之色。

  “能杀了仇人最好,不然我也总算没白来这世上,没白做一个女人。”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而她竟预感到了目标未成,从而要享受这死前的快乐。

  这是否也正如今日人们口中的及时行乐?

  冷月栖凝注对方很久,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你虽恨我入骨,我却不想辣手摧花。”

  花,她还是花么?

  残花也是花。

  无论男女,都有属于他或她的一份尊严。

  他已从秀凝身边走过,一步步走远,愈走愈远。

  他从不杀一心求死之人,何况他本不愿再为她而拨剑。

  乌云看了秀凝一眼,也无奈地苦笑一声。

  他也走了。

  身后,忽已传来众道士的惊呼。

  是她斩断了自己的三千青丝,还是已割舍了对世上最后一点眷恋?

  乌云没回头,冷月栖更没回头。

  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远去后,一个人已悄然出现在了秀凝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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