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蝼蚁,这两种东西都是很微不足道的。
这个人的长相虽毫不起眼,但有两人在此时的他眼中看来,同样有着微不足道的感觉。
第一位当然已是乌云。
因为乌云已被他当成了木偶,并且也的确败在了他手上。
而那只被木偶还要卑贱得多的蝼蚁,指的当然就是凤仙鸣。
一个看上去就随时可以捏扁揉碎的侏儒,就宛若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
凤仙鸣的人虽不出众,放在人群中就如同沙滩上那无数沙砾无异,谁也不会多瞧一眼,也根本看不见他。
可他的名头却与他的人正好相反,委实不能算是太轻。
在江湖之中,卖他面子的人实在也不算太少。
除非那个人不知是他,又或者存心挑衅,只不过这种人一般只有两个下场。
若不是给他当驴般折磨得死去活来,就只有去死。
这个毫不起眼之人自也听过凤仙鸣的名头,可这种名头和他老婆的功夫一比,简直使这个人嗤之以鼻。
这种功夫当然也是件挺费力的活,然而非但全无危险,而且还能令人回味无穷,倍添自信。
所以现在的他已充满活力,精神也相当充沛。
所以凤仙鸣在他眼中,本已根本不算什么。
可对方此时此刻以如此突兀的方式出现在他家里,却实在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凤仙鸣的人虽矮,目光却很高,也很毒。
这双毒辣的目光,此时就停留在对方脸上。
“凤大哥,你来这有何贵干么?”这句话本是主人相询来客的,此刻却显得底气不足。
“怎么,我老婆来得,我就不能来?”
此言一出,凤仙鸣本不白的脸已显得犹如锅底,锅底的死灰。
挫骨扬灰的死灰。
挫谁的骨?
这个人本也不起眼的瞳孔为之一紧。
他隐约已感到了一丝不祥。
他其实早就已想到的。
不过他还是强装笑脸说道:“我真不知你在说什么?嫂夫人又怎会无缘无故来这呢?”
“你的口虽不知,心却是明白得很的,而人……却也快活得不得了了。”
凤仙鸣只是冷笑,可笑声却已仿佛如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谁都看得出,他的脸已起了一阵痉挛。
这种现象已说明了一个人的忍耐已接近极限。
对方显已觉察不对,他的人也已算是机警。
在凤仙鸣话还未完的时候,这人已身形一挫,退出了篱笆墙。
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他的脑子里已闪过了这八个字来。
他在踏入篱笆墙之前,还将凤仙鸣看作蝼蚁,而如今的他,岂非才正是一头被人愚弄得不可开交的笨驴?
凤仙鸣既已在这,一向与他搭档的高兀鹫应该也就在附近的。
毫不起眼的人眼中已露出了一抹凌厉却又恐惧的光采。
他绝非害怕他们,可他究竟还走不走得了呢?
人一出篱笆,方一转身,一根棍子已照着小腿“呼”一下招呼了过来。
这正是高兀鹫那条带倒钩的三折棍,而此时却已拼成了一条长棍。
只听他阴恻恻一笑道:“占了这天大便宜的人,还想从容而毫发无损地离开?”
这毫不起眼的人身手居然真不错,危急间右脚尖在棍端一蹬,人也借势跃出三尺。
可还未等他落地,一团黑影已如毒蛇般在脚边出现。
此人大吃一惊,昴足了劲向这影子踢去。
谁知这影子竟真如毒蛇般贴着他背部而上。
他的人一落地,脖子的穴位已被一只手紧紧抓着,人一用力,脖子的骨头就像已断裂。
凤仙鸣的声音很冷,牙齿已咬得格格作响,谁也不会怀疑他会马上咬断对方的喉咙,就如蛇吻在人颈的皮肤里留下利齿。
不过他毕竟不是蛇,可伤人的手法却比蛇还毒。
“你不是很喜欢看我老婆的身子吗?很好,我就把你的眼珠送给她,让你永远看着她,她也陪着你,好不?”
这人的身子已抖如筛糠,口却半分声音也无法发出,接着已是一声比鬼哭还要凄绝的呐喊。
血已淌满面颊,流得已不像一张人脸。
来自地狱似的话语仍从脑后一字字传来:“你不该看那封信,也不该做寒山的叛徒,尤其是从那遥远的梧桐叶下来的。”
那人已只是抽搐,身子已缓缓软瘫在地。
他的背后,已露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可在不远处的高兀鹫看来,这简直已是尊可吞日月的鬼神。
矮子的目光恶毒而残忍,接着道:“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让我的头抬不起来。”
“这人本应无疑是个极了得而可怕的卧底,只可惜他却把心思放在女人上多了一些……”
高兀鹫已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如雨中浮萍般捉摸不定,不知是惋惜,还是讥诮?
“他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
一提到别人,凤仙鸣的脸已扭曲得不忍直视,他恨声低语道:“害了自己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拖上别人?”
他的埋怨听来似很可笑,然而个中的辛酸却不言而喻。
人若害不了自己,又怎害得了别人?
雾,浓雾。
沼泽。
迷霾纷扰,似烟非烟,像雨又不是雨。
不但目光很难穿透,脚下的路也很不好走。
沼泽遍布的路从来都不会好走。
冷月栖只有两张大饼。
一张已给了慕樱,冷月栖的身子此刻只剩下半张烧饼。
他为了节省食物,这半张烧饼已足足吃了一天一夜。
他本想在山野间寻找能充饥的东西,可让他没想到这儿非但会走的猎物很少,连能结果的花树也几乎全已凋零枯萎。
这里简直如同死地,一个藏在云雾深处的巨坟。
没有声音,没有踪迹,什么也没有。
他已后悔在那头巨禽背上下来了,要是一直那样,也许他已被带到了寒山城也说不定。
只不过在巨禽背上也是件极其煎熬的事,照当时它那种宁愿冲下深渊的顽性,是完全可能与冷月栖同归于尽的。
他当然绝不能死,也犯不上冒此奇险。
所以他只有重新站到地上。
黑夜白天早已不分彼此,冷月栖也无暇关心这些。
再往前,如山般的云雾似已稀薄了一些。
他的脚步不由已快了起来。
谁也不愿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多呆片刻的。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复仇之人,而云雾里也说不定有着许许多多专门针对他的埋伏。
人的心若一焦虑,燃眉之急反而忘得很快。
他一下已忘了自己身在沼泽密布的险境中,他的一条腿竟已不\觉陷了进去,如同陷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一条脚陷了进去,当然就要拨出来。
可他却已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云雾已忽已被分开,头顶的一片落叶飘下,一把雪亮雪亮的长刀已在背后劈下。
这一刀无声无息,却锋利十分,直如砍瓜切菜。
冷月栖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可他的剑已出手。
他的剑已很久没有出手。
他的眼睛也突已有了一种刚戾的杀意,这是在未到寒山前从未有过的。
只因人一到此,谁也可能是他的敌人。
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剑锋没有光,因为已被云雾掩盖。
刀锋已削落他的几丝发梢,可却再也无法再有下一步动作。
只因冷月栖的剑尖,已顶在背后一人的颈上,不但已顶住,还向里穿透了两寸。
在这儿,他的剑绝不容情,也不敢如此。
他的剑,是从左腋下向上刺出的。
这一剑非但诡异,而且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