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婉儿功夫已算不错,飞檐走壁犹如燕子抄水,脚步轻得似连尘埃都不能惊动。
十七岁,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婉儿自认为自己也算有几分小姿色。
直到遇到了已故的花倩娘。
美貌不可方物,不可形容。
棺木并不奢华,却只因花倩娘躺在此处显得光华艳丽。
婉儿心感惭愧,居然会有此种想法,简直罪过。
守灵的丫鬟已经靠在一旁睡着,缟素白绢,风吹铃动。婉儿定下心来,仔细瞧了瞧花倩娘的尸身。
纵是万般恶,也不该让如此美人沦为尘埃,更无金银陪葬。不过想想若不是红颜惹出是非,刘崇又怎会死于非命。但天生丽质有错吗?
“这个绣饰,左木右凤,怪得很。”疾风阵阵,婉儿脚尖一点,跃上屋顶,守灵的丫鬟已被风吹醒,看到白影飘上屋顶,以为鬼魅,忙闭眼磕头求神灵佑护。
今夜又怎么平静?即使沉睡中的人依然会在梦里不平静。
陆宅,并无多大,门前一望,已算是尽收眼底。没什么金银修饰,只几棵刚绽牙的老树,一座小亭。
这样一座小亭真的是与宅院格格不入。但陆渊喜欢。
每夜陆渊总会在这格格不入的小亭小坐。
“左木右凤?”陆渊听到婉儿这般说,竟似是坐不住,呼吸都已经不同寻常。神思已经飘到了十年之前。陆渊眼中已见血丝,十年过去,今朝重忆,还能掀的动心弦。
“陆老头,你这是怎么了,没带回一缕秀发,也不至如此吧,我是眼见得倩娘已是可怜,苍天舍得这样的人儿离去,我却不舍的去毁坏她的青丝。”婉儿想起倩娘容貌不由得这般说。
“好了,你好好休息,今夜你也累了。”陆渊对婉儿说道。
婉儿已懂陆渊的意思,便不再说话,退出去了。
婉儿住在主厅的右侧,陆渊则住在左侧。还未走到主厅,婉儿已经察觉到陆渊已不在小亭。
“好色之徒,竟自己去瞧了。”婉儿气愤的说道。
陆渊是怎么样个人,婉儿很清楚。沉默寡言,年纪只是婉儿的一倍,却神叨叨的好似五十岁的老头。
“是她,不是她。”陆渊此刻已在倩娘棺木旁。
到底是不是她?她又是谁?
陆渊看罢摘下那个左木右凤的绣饰,飘然离去。正巧守灵的丫鬟睁眼看到黑影飘上屋顶。
“见鬼了,有怪莫怪,莫不是黑白无常,神明在上,神明在上。”丫鬟又下跪磕头了。
刘府也不算安宁了。黑白无常又给刘府添了鬼府谣言。
天刚亮,婉儿出房门却看到陆渊醉倒在了小亭。口中不时说道,“是她,不是她。”什么是她?倩娘是她?她又是谁?不是她,倩娘不是她?不是她又是谁?婉儿心里不想继续想,关键在于倩娘。搞清楚倩娘,自然都清楚了。婉儿已打定主意。
“死老头,醉的这么凶,身子莫非比酒缸还重。”婉儿气喘吁吁的将陆渊拖回他的房中。打理一番,便出门去了。
死亡降临的很意外。正如李匡,竟畏罪自杀,死在了牢里。
该死的人怎么死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他该死。该死的人总是报应天降,死亡也固然正常。
陆渊现在还不知晓,因为一整天都躺在床上。
这时的他本不该醉,却不能不醉。因为他看到了左木右凤那个不是字的字。
字虽不是字,人也不是人,却勾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件事。
暮色将近,陆渊还未醒。陆渊面目沉痛,眼角还有泪痕。
是什么样的痛在梦里也会折磨人。
婉儿在旁看着,她干坐了一个时辰,眼见得陆渊如此,却并未出声。她坚信一个大丈夫会有他该经历的磨难,他该醒的时候自会醒。
又过了一个时辰,陆渊醒了。眼中已无愁色。
往事不堪回首,如若事已重提,便勿需再躲,更何况已有了她的消息。
“陆老头,那个花倩娘是数月前刘崇外出带回,李匡,方正他们也是那时遇到的花倩娘。”婉儿说道。
“若要查清楚,非要从源头开始。”陆渊说道。
“这么讲的话,你又要从从何处开始?”
“今夜我将去查探花倩娘闺房。”陆渊道。
“还是一个色鬼,醒了酒还是色鬼。”婉儿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不再搭理陆渊。
“是色鬼,还是中了计的色鬼,今夜一探便知。”陆渊沉声道。
刀,蒙着布。黑衣,更显肃杀之气。骏马,啸西风。
“陆老头,天刚亮,本小姐还没睡醒呢。”婉儿打着哈欠从陆宅里走出。
“这么早是因为有事需要你去办。”陆渊道。
“一壶酒,少了不干!”
“不,从今日起,酒不再喝,路还很远,今日之后,你我便要浪迹天涯。”陆渊将一封书信交给婉儿。
“交给谁?”
“谢青山。”
“然后呢?”
“之后在镇外曲池山下等我。”陆渊一骑绝尘。婉儿拿着书信便奔往谢青山处。
墨染青山天未昼,绝尘一骑踏西风。滚滚尘埃随离去,且将曲池作画中。
秋水镇。
还是方正的大门,方正可还坐的方正?
“方太爷,腿可还好?”陆渊坐在木椅上,看着方正。
“不知谢捕头差你到此有何事?”方正还是躺在床上,靠着枕头。
“太爷猜不到?”
“我只知道,你不是谢青山的下属。”方正说道。
“是不是谢青山的下属已不是重点。”陆渊道。
“阁下气度不凡,自然不会是区区捕头所有的气度。”即使陆渊不想听,方正还是这么说道。
“太爷一招美人计,已将李匡和刘崇一同推入鬼门关,妙哉。”陆渊道。
“阁下此言何意?”
“太爷又何须明知故问。”陆渊拿出一封手书。
“太爷暗中给花倩娘的手书,莫不真以为天衣无缝。”陆渊说道。
“方正,你的腿并未摔伤,又能骗的了谁?”陆渊突然提声道。
“哈哈哈,阁下眼力不错,但是你却走错了府门。”方正从床上起身走下。府中家丁已经围住了陆渊。
“此门我想进便进,想出便出。”陆渊也已经起身。
“上!”方正厉声道。
刀齐出,已经砍向陆渊。
陆渊刀上的布已不见,刀出鞘,一阵金鸣之声,肃杀之气席卷家丁。
然后刀断,家丁的刀全部断裂。陆渊急身巧走,已将各个家丁点了穴道。
“金鸣刀!袁六郎!”方正惊诧道。
“认得此刀,就该说实话。”陆渊道。
“袁大侠,你有事便问,在下自然知无不言。”
方正已经乱了方寸。十年前的袁六郎侠肝义胆,江湖之中,鲜有不知。也是十年前,袁六郎疯魔,大开杀戒,将金刀门灭门。
“花倩娘你可知此人来历?”
“在下不知,实在不知,数月前相遇,只是机缘巧合,她说李匡害了他一家,平生只愿报仇得偿所愿”。
“何处相遇?”
“昭国寺。”方正说道。
“溪谷?”
“正是。”方正回道。
溪谷,有溪之谷,谷内便是昭国寺。
陆渊将布包着刀,准备开门离去。
“袁大侠,不知.....”方正颤颤巍巍的想问,却又不敢大声惊扰。
“自有天公正道。”
马鸣嘶吼,尘埃随行。
秋水镇已不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