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浆滚滚,河上的小船也随波东流。
却说花寻枫和吕凌上了金龙帮的小船,暂时算是安全了,心下略宽。船行没多久,两人便立刻静下心来好好调息疗伤。两人都伤得不轻,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难以痊癒,但心知穴杀帮随时可能追上来,都不敢大意,能积累一分功力便算一分。
当晚两人便在船舱裡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醒来,发现连续三天的毛毛雨终于停下,天空乌云尽退,太阳照射下还有点暖意,都不禁感到心中阴霾也一扫而空。小鲔想得周到,知道两人身无分文,自然也不会有吃的,所以拿出备好的乾粮,分给了两人,两人感激不尽,自不在话下。
一路无话,这一天走了约莫一百里路,太阳快要下山之时,小鲔把船停靠在一个码头边上,下船补充物资,吕凌和花寻枫则留在船上继续运功疗伤。不料等了约莫三个时辰,天都已全暗了下来,仍然不见小鲔回来,吕凌心中一凛,觉得事有蹊跷,便提起长剑,叫上花寻枫,走上船头查看。
夜空万里无云,繁星点点,天边一轮圆月正好缓缓昇起,微弱的月光似乎丝毫起不到照明的作用。
这个码头名叫横沟口,此前在本书中也曾提过几次,由此往北约莫五十里,便是齐云山。这个码头本就不大,天黑以后更显冷清,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船家在忙活,最近的一个小镇在一里之外,只有一条小路相通。两人上了岸,向几个船家打听了几句,都不得要领。来到那条小路前,四下里黑漆漆的,不见半点灯光,吕凌说道:『沿小路来往镇上和码头,只消半个时辰,小鲔走得再慢,也该回来了。』花寻枫皱眉奇道:『难道他出事了?』
就在这时,几条人影突然从路旁草丛窜了出来,迅速包围了两人。两人一惊,拔剑戒备,只见来的一共六人,黑衣蒙面,手提单刀,眼露凶光,杀气腾腾,一看而知,又是穴杀帮的杀手。
这时其中一个杀手嘿嘿笑道:『不必等了,金龙帮的小子回不来了!』
花寻枫闻言怒道:『你们杀了他?』
另一杀手冷冷道:『我们出手,一向不做滥杀无辜的亏本买卖,但这一次是列外。不杀了他,又怎能引得你们上岸来呢?』
花寻枫听了反而冷笑道:『原来你们怕水,不敢在船上动手。是不是上一次刺杀罗在天失败,还折了两条人命,吓怕了?』当天在河边穀仓,铁无咎曾对铁见南说过罗在天的事,花寻枫当时在一旁也听到了。
这个组织出手很少失败,罗在天的案子确实是一个很丢人的失误,但他们当然是不会轻易承认的。这时另一杀手冷笑道:『怕?别忘了现在谁是猎人,谁又是落荒而逃的猎物。』
吕凌把眼前六人逐一望过去,不见姜成鼎在其中,便问道:『你们的头领,百会呢?』
六个杀手一言不发,不过黑暗之中却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一样的黑衣蒙面,他在其他杀手外围站定,一把深沉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声东击西,反向而逃,本是很聪明的策略,只可惜你吕大侠名头太大了,江湖上无人不识,只要你出现在有人的地方,要追踪你实在是太容易。』
吕凌问道:『所以今晚非动手不可了吗?』
百会点头道:『今晚已没有人救得了你们了。』
吕凌叹道:『好。你受命于人,我吕凌今晚纵然战死,也不会怪你的。动手吧!』
他话音刚落,六个杀手立时一拥而上。吕凌和花寻枫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冒险,都各以本家武功御敌,他们内伤在身,内力使不出来,正好以手中长剑弥补不足,但威力终究还是大不如前。六个杀手分成两组,各对一人,使的正是风长声独家密传,似刀实爪的血狼神爪武功。当年的薛家双狼凭此功独霸一方,其威力自然是不差的,经风长声修改以后,以往一经使出,总有奇效,究其因还是因为刀爪虚实,迷惑对手。花寻枫和吕凌听铁无咎讲过这套武功的诡异之处,凭两人的武功修为,自然一眼便把对方的刀法外衣看透,放在平时,以一敌三,依然有取胜的可能,只可惜如今一身武功只剩下不到三成,好几次明明看到了对方的破绽,想要攻击却是力不从心,几个回合下来已是险象环生,多处挂彩。
眼见如此下去,无异坐以待毙,花寻枫把心一横,决定冒险一试,看准了机会,突然大喊一声:『魂牵梦萦!』招式忽变,使出了离魂第三式,巧在同一瞬间,吕凌也做出了同一决定,同时喊道:『相忘江湖!』正是断肠第三式。两人武功修为相若,衡量战场情势得出同一结论,于是做出同一反应,这是默契,也是心意相通。
这一招一使出来,果然威力非凡,花寻枫的剑彷彿化作一抹银绫,纠缠牵扯著对方的兵刃,吕凌的剑则化成一片柔光,有如湖海涛波,大浪淘沙。只可惜两人都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每一剑似乎都慢了半步,六名杀手或闪或避,虽然极为惊险,却都堪堪躲过。饶是如此,六人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退下一步,重振旗鼓。
花寻枫和吕凌使出绝招,却只换来了片刻喘息之机,都不禁暗暗叫苦。就在此时,空中突然传来一把明亮的笑声,这把声音宛如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洪亮如钟,却又温顺柔和。在场所有人都大感惊讶,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条人影也不知从何处而来,突然落下,正好就落在花寻枫和吕凌之间。众人一看此人长得身长七尺,身穿道服,白髮朱颜,长眉长须,像是个老道士,但却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他笑著道:『两个小娃的剑法不错,老道年纪大了,离得远看不清,所以想走近些细细观察,各位莫要在意,该怎麽打还怎麽打,只当老道透明便是。』
六个杀手当然看得出老道士不是个凡人,但总不能对方没出过半招自己便认怂了吧?所以正如老道士所言,该怎麽打还怎麽打,六人抡起单刀,再次衝入战圈。花寻枫和吕凌有如丈八金刚,摸不著头脑,老道士不知是敌是友,就站在自己身边伸手可及之处,那该不该妨他?这一战还怎麽打?但眼见六人攻来,已无暇思索,只好真的便当老道士不在,举剑御敌。
两人心有灵犀,这次使的是第一式『碧海青天』和『断雨残云』,剑才挥出,老道士突然出手,双手一左一右,拍到了花寻枫和吕凌的背上,两人大惊,但忽觉一股真气缓缓从老道士掌中传入体内,顿觉一身真气充盈,彷彿内伤完全痊癒。两人大喜,精神大振,全力施为,吕凌剑似流云,花寻枫身法缥缈,但无论两人步法如何走动跳跃,老道士身体彷彿毫无重量,总是能随著移动,双掌始终紧紧贴著两人背后,不断输送真气,单只这一手神奇的轻功,已是骇人听闻。
花寻枫和吕凌的剑招阴阳交合,攻守轮替,精妙绝伦,变化莫测,这一次有了老道士真气的加持,更是完美发挥,只一个回合,便把六人打得人仰马翻,全数挂彩。两人自从对战风长声以来,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得势不饶人,一招抢先,立时又用回本家武功,使出看家绝招,『啪、啪、啪、啪、啪、啪!』运用得来的真气,六掌分别打在六人身上。老道士传来的真气明显比两人原本的内力更加强劲,六人中掌后纷纷惨叫著弹开丈许,口吐鲜血,再无战力。
花寻枫和吕凌喜出望外,但突然之间老道士又收回双掌,两人顿时感觉身体似被抽空一般,就像让你尝一口美食,再将剩馀的倒掉,那种感觉著实难受。这时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的百会沉声问道:『道长神乎其技,在下甘拜下风。请教道长名讳,好让在下日后知道要找谁报仇!』
老道士奇道:『日后报仇?你就这麽肯定今晚能活著离开?』
百会道:『道长若要杀人,适才只需稍加力道,在下这六名手下此刻早已送命。』
老道士哈哈笑道:『你也不笨。既然知道厉害,还不赶紧带著你的人走?』
百会沉默片刻,道:『道长既然不肯透露身份,在下也不强迫。但在下如若一招未出便退下,也实在太窝囊。所以请道长吃在下一掌,得罪了!』
说罢,他一跃而起,举起双掌朝老道士拍去。吕凌见状急忙喊道:『道长手下留人!』老道士也不知听没听到,随手举起一掌一拍,『嘭!』一声,百会也远远弹开倒地,吐了两口鲜血。他挣扎著爬起身,也不再说话,带著其馀六人,匆匆消失在黑暗之中。
吕凌见姜成鼎还活著,稍微放心。他知道姜成鼎要硬受这一掌的用意,若非如此,将无法向风长声交代。想到此处,心裡又觉一阵苦涩。风长声老奸巨猾,千万莫要识破他的用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