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姜成鼎双膝跪在地上，垂低著头，向风长声承认任务的失败。

　　风长声哼了一声，冷冷问道：『然后你就这麽轻易地放弃了任务，逃了回来？』

　　姜成鼎面不改色，说道：『命门、中枢、灵台、巨阙、坛中、玉堂，六人都是任督二脉中的好手。他们加上徒儿，即使再加上当时也在附近待命的另外六人，也远不是那神秘道士的对手。徒儿让大伙撤下，只是不想让他们无谓送死，好保存我们的实力。』

　　风长声又问：『也就是说，你已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行踪？』

　　姜成鼎道：『徒儿离开时，留下了神庭和璇玑，继续跟踪目标。但是，道士的轻功也远胜于他们，只一眨眼功夫，便跟丢了。』

　　风长声再问：『那道士使的是什麽门派的招式，你难道就认不出来？』

　　姜成鼎摇头道：『他自己根本连一招也不曾出过，我们就败了。徒儿全力击出的一掌，他随手一拍接下，根本就不是什麽招式，貌似只用了两三成功力，便已把徒儿打伤。』

　　风长声又哼了一声，道：『世上真有这麽厉害的武功，这麽厉害的人？还是你为了逃避罪责而信口开河？』

　　姜成鼎一惊，道：『徒儿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风长声走了过来，抓住了姜成鼎的手腕，仔细把脉。片刻，他起身点点头道：『你果然受了很重的内伤，对方的内力果然很深厚，而且拿捏很精准，恰恰饶了你一命。他是一个道士？白髮白须的老道士？难道是他？』

　　姜成鼎问道：『师父指的是？』

　　风长声没有回答，但却突然语气一变，说道：『成鼎啊，你莫要怪师父对你要求苛刻，如今你也见识到了，江湖上多有能人异士，你须得加倍苦练，才能不负为师对你的期望啊。』

　　姜成鼎道：『徒儿感谢师父的栽培，不敢有片刻偷懒。』他的声音裡没有半点感情，彷彿这句话本身也没有半分意义。

　　风长声站在姜成鼎身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著他，继续说道：『常言道事不过三。上一次刺杀罗在天，不但任务失败，赔了银子更赔了秉风和承山两条性命，这一次的目标只不过是两个身受重伤的逃犯，一个小孩走上前也能一刀刺死，你却还是失败了。为师是否要重新评估你领导这些人的能力？为师希望这种事不会有第三次，否则你娘亲和妹妹也会对你很失望的。你听懂了吗？』

　　姜成鼎的心被这句话突然揪成了一团，他感到一阵噁心，强烈得想要呕吐。但他还是平静地说道：『徒儿听懂了。徒儿必定反省自躬，确保不会再有第三次。』

　　风长声话题一转，又问道：『上次命你调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姜成鼎道：『徒儿盘问过门内所有弟子和下人，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徒儿猜想，大概是弟子去澐阳送贴子时，大意走漏了风声，被南宫山庄的探子听到消息，才会把吴情和南宫谦引来长生门救人。南宫山庄的探子，一向很出色。』

　　风长声沉声道：『要真是如此便好，但是没有找到实质证据之前，这事不能算完，你还必须接著调查。我长生门绝对容不下叛徒，要是有人特意给南宫山庄通风报信，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姜成鼎脊背冷汗直流，脸上却冷静地说道：『徒儿明白了，徒儿会继续调查的。』

　　话已说完，风长声把石门打开，这就是『你可以走了』的意思。姜成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走出了风长声的羽化阁。门口已有另一个来向风长声汇报任务成果的人在等著，他是柯成惺。

　　和姜成鼎的垂头丧气正好相反，他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他走进了小楼之后，风长声又关起了石门。羽化阁内的摆设虽然是一个练功房，但他却最喜欢在这裡接见下属，封闭的石门石牆可以确保谈话的内容不会洩漏。

　　柯成惺把追捕铁无咎和顾九月的过程扼要地说了一遍，最后他说道：『从那麽高的山崖掉下去，他们两人肯定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你能肯定？』

　　柯成惺点头道：『那裡悬崖峭壁，深不见底，即便是轻功绝顶之人，也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风长声长长地深呼吸，心裡总算放鬆了不少。花杏娘、铁无咎、顾九月都死了，剩下的眼中钉，就只有花寻枫和吕凌了。他缓缓点著头，说道：『做得很好。这些日子以来，你立下不少功劳，对武林正道作出了贡献。这就到帐房去，多领些零花银吧！』

　　柯成惺鞠躬行礼道：『多谢师父夸奖，多谢师父赏赐。』但他却半分也没有移动脚步。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零花银子已经远远满足不到他了，他渴望的是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

　　风长声道：『哦？你还有其它事吗？』

　　柯成惺笑了一笑，说道：『长生门近日多事，大师兄不知所踪，二师兄背叛师门，五师弟已被正法，连三师兄也……似乎也遭遇了挫折。徒儿万幸，托师父之福，能替师父解忧，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感到很高兴。』言下之意，长生五侠之中，也就只有我柯成惺，还能顶个用，师父你得好好珍惜才是。

　　风长声闻言，脸沉了下来，但很快地，他又开怀笑道：『成惺啊，你能有这样的想法，为师感到很欣慰，不枉为师栽培你多年。为师一向赏罚分明，这你是知道的。你这次确实是立了大功，想要为师给你什麽赏赐，你儘管开口吧。』

　　柯成惺说道：『能够继续给师父办事，为长生门的壮大而作出贡献，就是徒儿最大的荣幸了。徒儿知道师父为了长生门，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只可惜有些师兄弟不明白师父的苦心，执著于一时的对错，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常言道，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了武林正道长远的利益，有些小事情，难免无法兼顾。徒儿自问无法企及师父鸟瞰大局的高度，也不敢有什麽自己的想法，心想只要一切听从师父安排，便错不了了。不知道徒儿这麽想，是不是对？』

　　风长声暗忖，要是吕成凌也能这麽想，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呵呵笑道：『你这麽想当然是很有道理的。不过成惺啊，为师也想听听你的想法，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什麽是大事，什麽又是小节呢？』

　　柯成惺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俗语说，一根线容易断，万根线能拉船。为武林计，就当把所有江湖人士团结起来，常言又道，群雁无首不成行，武林之首，当今天下论能力论资格，唯师父与长生门而已。所以大事者，自然是师父与长生门的实力壮大和统领之尊，而小节嘛……』他笑一笑，继续道：『其馀的都是小节。』什麽正邪、黑白、道义、铁剑门、陀罗岛、穴杀帮等，这些都是小节。

　　风长声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有点小看这个四弟子了。他点头讚道：『好，看来你也长大了，也许，可以替为师分忧了。』

　　柯成惺还没有满足，他继续说道：『徒儿斗胆，请问师父，师娘……南宫真是否再也不会回长生门了？』

　　风长声不悦道：『这事该你问吗？』

　　柯成惺道：『师父的私事，徒儿自然不敢过问。不过，要是南宫真背弃了长生门，那接下来长生门就难免与南宫山庄为敌，徒儿认为，我长生门的实力早已超越南宫山庄，胜利是必然的，但是，也应该提早做好准备。』为了长生门得以继续统领江湖，不惜恩将仇报，与在正道屹立百年的南宫山庄为敌，这也是小节。他的话，已说得不能更明白了。

　　风长声沉默了片刻，他脸无表情，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后他说：『这些事为师自有安排，到时你只需听好号令就行了。』

　　柯成惺一句接著一句，把自己的立场说得明明白白，最后，他才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说道：『徒儿这次出门，总觉得武功还没练到家，曾多次错失良机。在接下来的日子，徒儿只求能把武功再练厉害些，以便可以更好地执行师父派下的任务。还望师父成全，可以再指点指点徒儿的武功。』

　　风长声道：『哦，你练长生诀，可有遇到什麽难题？』

　　柯成惺道：『师父以前所教的长生诀，徒儿都已经全部学会了。』这就是说，徒儿想学师父没教过的长生诀。

　　风长声冷哼了一声，他很讨厌别人讨价还价，但也明白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转身到书架上，取出了一个捲轴，呵呵笑道：『所谓学无止境，你孜孜好学，精益求精，为师很高兴。这捲轴上记载了三招长生诀的上乘绝招，为师如今便把它传了给你，你要勤加练习，融会贯通。』

　　柯成惺忍住内心的狂喜，双手接过捲轴，大声道：『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