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抵达潼口。离开前小七拉著谭月吟,送了她一朵小黄花,插在髮鬓上,眨著眼嘻嘻笑道:『我娘说过,女儿家要多打扮,才有人喜爱!』谭月吟脸颊微微一红,她自小流浪江湖,确实不曾认真打扮过。
别了小七,两人下船步行前往五里林。走了一段官道,转入小路,突然前面传来兵器格斗之声,两人警戒起来,低著身子向前查看,只见不远处五、六个人围著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打得正激烈。
那魁梧大汉行装奇特,穿的是一件白虎皮短靠,黑白相间的条纹,煞是抢眼。他的身形矫健,动起来虎步熊风,双手忽拳忽爪,大开大合,拳风劲猛,虎爪凌厉。谭月吟心裡忍不住讚道:『好刚猛的武功!』再看他对战的人,从服饰可知,是天符帮的人。他们虽然以多欺少,却还是守多攻少,险象环生。双方出手都毫不留情,看来不须几个回合,必定有人伤亡。
但天符帮的人却不止这些。一旁围观的还有约莫二十多人,正磨劝擦掌,呐喊助威。谭月吟和铁见南一看那领头的人,不由得头皮发麻,对望了一眼。那人年约半百,身材高而削瘦,留一缕灰白色的山羊胡,目露凶光,正是天符帮帮主洪通天。
与天符帮人对立的另一面,还有一人,却是个身材胖胖的和尚,颈上挂著一串枣大的佛珠,他显然是与魁梧大汉一路的人,但却似乎丝毫不在意战况,只是双眼盯紧了洪通天。
谭月吟低声问铁见南:『这魁梧大汉和那和尚,你认识吗?』铁见南答道:『看这大汉模样武功,似乎便是「山东虎」胡吼天,那和尚却不认识,但这几人显然都是厉害角色。看样子,洪通天快忍不住要出手了,我们静观其变,别轻举妄动。』
果然洪通天见门徒就要败下阵来,突然挥手射出了两枚暗器,分别朝和尚和魁梧大汉打去。谭月吟瞧得仔细,这暗器通体黄色,上有硃砂图案,竟是两道符籙。她心中一惊:『难道这洪通天如此厉害,两道又薄又软的符籙竟也可以伤人?』说时迟,那时快,和尚丝毫不乱,拔腿一跃避过了打向自己的符籙,同时后发先至,身形闪到了第二枚符籙之前,颈上佛珠串已在手上,珠串一挥,『当!』的一声,符籙被打落,插入地上。谭月吟再看清楚,原来符籙之中,包藏了一把飞刀。那和尚哈哈大笑:『素闻天符帮都爱使一些偷鸡摸狗的骗人伎俩,洪帮主果然是当中的佼佼者!』洪通天老羞成怒,道:『好,便让你看看真本事!』说著亮出兵器,欺身而上,与和尚打了起来。
洪通天用的是一把金灿灿的铁制短棍,只有三尺来长,棍末有尖凸,舞将起来金光缭人。和尚挥舞佛珠迎战,两件兵器相击『当当当!』地竟激出火花。铁见南恍然大悟道:『那和尚的佛珠原来是青铜所铸,份量奇重,没错,他便是人称「四面佛」的捨命和尚。』谭月吟再看,果然那和尚的武功路数全是拼命的招式,招招全力进攻,舍生忘死,著实吓人,的确名符其实。洪通天的招式诡谲阴险,他不断腾挪闪避,但一瞧准机会便立即出手,双方暂时打了个平手。
此时几声惨叫,那东北虎胡吼天把对手尽数撂倒,目光突然转向铁、谭二人藏身之处,原来他凭著猛虎般对猎物的敏感,已发现了二人。他大吼一声:『鬼鬼祟祟,出来受死!』,便猛虎扑食般地衝了过来。两人一惊,不得已拔剑接招。
这胡吼天不但招式刚猛,而且拳爪更似乎练成某种铁布衫似的武功,刀枪不入,与两人长剑相拼,丝毫不惧。两人深有默契,铁见南取静守之势,接下对方招式,谭月吟则不断外围游走,伺机攻击,胡吼天若是转而追击谭月吟,铁见南便转守为攻。若是单打独斗,胡吼天身为前辈,武功优胜不止一筹,但此时铁、谭合力迎敌,却渐佔上风。但此时一旁呐喊助威的天符帮众唯恐天下不乱,突然衝了过来加入战圈,一时变成三方混战,两人立时险象环生。
这时一人忽然不知从哪裡窜出,从天而降,落在中央,大声道:『各位前辈请住手!』这人是个年轻男子,腰间挂一把宝剑,衣著光鲜但却高贵得体,神采翩翩但又谦虚沉稳,说话时神情很有威严,与其年纪全不相符,彷彿天生就是个发号司令的贵族。在场众人似乎被他气势所慑,都停下了手。待得看清此人只不过是个后生青年,洪通天哼了一声道:『哪裡来个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敢插手我们的事?』
那男子恭恭敬敬拱手道:『后生南宫山庄庄主南宫穹座下弟子南宫谨,见过四面佛捨命神僧,天符帮帮主洪前辈,以及东北虎胡前辈。』这句话有讲究。明明便是南宫穹长子,却要说成『座下弟子』,这是谦卑。但南宫谨作为南宫山庄少庄主,天下无人不识,虽不点破,也等于已经自报身份。话还带出了庄主南宫穹,这是在提醒在场众人,我代表的是南宫穹,是南宫山庄。后面的称呼,顺序按的是各人的年纪岁数,也叫人无可挑剔。
南宫山庄是天下第一武林世家,在场众人再狂妄,也不得不留三分面。除了一人。
『哈哈哈哈哈……』铁见南性格豪爽,听见了南宫谨这番『九曲十三弯』的话,忍不住大笑,和谭月吟一起跳到他身边,道:『南宫兄弟!你也来啦。』
南宫谨喜道:『见南兄弟、月吟姑娘,终于追上你们了,张仲人大哥应该也快到了。加上他,「无剑四友」就聚齐了。』这句话也在提醒大家,要是『无剑四友』和南宫山庄还不够,也可再加上张仲人的太乙观。他自知人微言轻,若不搬出这些名头,恐难震慑众人。
这时那胡吼天大声吼道:『纵使你南宫山庄是天下第一武林世家,但那万寿宝典也不是你家的东西,凭甚麽要听你的?』
南宫谨道:『万寿宝典属谁,在下不敢妄议。在下想说的是,眼下梁上君人还没出现,宝典也还没找到,各位就大打出手,是否过于心急?不若先请罢手,合力找到宝典后,再争未迟。不知各位前辈意下如何?』
捨命和尚大笑道:『我同意!和尚虽然打架捨命,但也不愿死得糊里糊涂。但就不知这装神弄鬼的洪老鬼同不同意?』
原来带头挑事的正是洪通天。他本来盘算趁众人尚未聚齐,各个击杀,自己好独占宝典。眼下他当然还是不同意,但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只好暂且屈服,再找机会抢秘笈。当下点头道:『好。』
于是一群人继续往前走。谭月吟、铁见南和南宫谨三人走在最后,三人边走边说话。铁、谭二人和南宫谨身份悬殊,个性相异,之所以相交也是因为吴二公子的关係。铁见南尤其对南宫谨时常一肚子的盘算不习惯,但相处过知道大家都是侠义中人,也算『志同道合』。原来南宫谨这次是独自前来。南宫山庄以天下第一武林世家之尊,不屑于争夺甚麽秘笈,只有南宫谨因为与吴二公子的关係,所以决定前来一探究竟。但南宫谨并没有提及上官倩的事,一来此事说来话长,二来事关上官家声誉,不宜在此公开讨论。
走不多时,渐渐绵竹亭亭,已进入了五里竹林地界。众人知道,竹林内有一精舍,相传昔日曾为诗人嵇康所居,古名『食肉居』,鬼怕神愁梁上君就藏身精舍之中。于是众人屏著气息,静悄悄朝精舍走去。
竹林翠绿葱润,竹影轻摇慢曳,但此时此处,却是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