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杨不易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个画面便是谢宁拿着针线正在缝补着一件黑色长袍。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谢宁,脑海里一时间产生了无数疑问。
“死了吗?应该没死。这是哪?这个缝衣服的是谢宁?我还在做梦吧?”
谢宁感受到了灼热地目光正看向自己,然后抬起头来就看见杨不易疑惑的眼神。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趁此机会杨不易仔细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师叔。
只见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布衣,带着几许银丝的长发凌乱地披在双肩。
英俊的脸颊没有一丝褶皱,加上他玩世不恭的气质,一点都不像一个武艺非凡成熟稳重的顶尖高手,反倒更像纨绔子弟一些。
“咳咳,小师侄醒了啊?”
“恩,不是做梦?”
谢宁放下手中针线和长袍,缓缓走到杨不易身旁。
轻轻用手剁了剁那日被项星河洞穿的肩膀,瞬间疼得杨不易龇牙咧嘴,这才确定不是做梦。
杨不易这才看到自己全身被缠满了纱布,浓烈的草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他知道就是眼前的师叔救了自己。
可是……
“你杀了我师兄的父亲?”杨不易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谢宁又用手剁了一下杨不易的伤口,再一次疼得他脸色发白,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缓了好一会,杨不易才继续看向谢宁,看着个纨绔子弟般的谢宁,看到他戏谑得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
杨不易突然说了句:“我信,以后遇到师兄我会告诉他的。”
这时轮到谢宁不知所措了,多年来他一直背负杀害亲友气死师尊的骂名,可是却没有跟任何人解释。
这时突然出现一个毛头小子居然会傻傻地相信自己,这让他有些感到又好笑。
谢宁又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错愕和尴尬,然后说道:“师侄啊,你这个性子容易吃亏啊,你看看你现在的造型就知道了,还是这么傻,真是不省心啊。”
杨不易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喊了一声:“师叔。”
“恩?”谢宁突然被这一声“师叔”搞得不知所措,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武功秘籍说道,“臭小子,这是华胥剑内功心法,拿去拿去。”
杨不易勉强接过秘笈,疑惑地说道:“我都能背下来了,你还给我干嘛?”
“就你那个便宜师父我还不知道么,肯定交一半留一半,是不是感觉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
杨不易想起那日在城墙上与师兄的“切磋”,明明感悟很深,却始终感觉差些什么无法突破。
他忙打开秘笈,快速地浏览起来,果然有些重要的地方以前自己不曾知道。
他一时间想起王鼎阴冷的双眼,情绪低落了许多。
谢宁看出了杨不易的失落,说道:“看你难过的,多大点事,我被人冤枉了二十年还不是好吃好喝的。”
杨不易没有接话,只是问道:“我可以给师兄看吗?”
“随你,反正都给你了,你爱给谁看就给谁看。”
“那师叔能帮我送去吗?”
“我才不干,你师兄那个小老头见了我不砍我就是好的,我去热脸贴另屁股干嘛。”
“师叔……”
谢宁见杨不易喊了自己一声就半天不说话,又剁了剁杨不易的伤口,说道:“什么事,说一半留一半的最烦了,你喊我多少声‘师叔’,师叔我也不会帮你送书,更也没好东西给你了。你看我连自己的衣服都要自己缝补,惨啊!”
“王保保这厮不讲究,打架就打架,刮人衣服干嘛呢,不知道我就这一见衣服拿得出手吗。以后穿着带洞的长袍出现在别人面前,这还怎么耍威风,丢人呐。”
杨不易听着谢宁的牢骚,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突然笑了起来,可是没笑几声便牵扯到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
“师叔,你和王保保谁打赢了?”
“那还用说,我小胜一筹,不过那人逃得快,不然……”
“师叔威武!”
听到这里,谢宁突然俯首挺胸,抬头看向屋顶。
杨不易看着他这幅模样,心想,这动作果然是华胥派招牌动作。
可是又想到自己和这个师叔好像都是被逐出师门的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一会,杨不易接着问道:“师叔,你为什么不出面解释呢?”
谢宁本来营造的高手人设瞬间坍塌,只见他一下耸拉着肩,满脸市侩的样子,说着:“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小娃娃别一天瞎捉摸,养你的伤。”
杨不易见谢宁不想多说,心中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不愿说出来,便没有继续多问。
“师叔,你缝得真丑。”
“你行你来啊。”
“我以前跟阿大嫂学过,等我好一点帮你缝。”
“哟呵,还有这一手。学门手艺好,以后不会饿死,不然学了一生武艺,这样不能做那样不能做的,要不是我不时去当当镖师,早饿死了。可是这年头跑商的越来越少了,镖师也不好做啊。”
杨不易想起他们嘉兴一行的窘迫,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突然又痛心疾首的说道:“哎哟!我的马,师叔你是不是没牵回来?”
谢宁也是突然睁大了双眼,说道:“哎哟!我当时哪想这么多,你知道一匹马能卖多少钱吗,亏死我了。”
于是两人一同痛心疾首。
就这样杨不易和谢宁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白日间谢宁外出打野味挖野草,不时买些干粮、草药回来,直到天黑了才回来,一点都不关心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杨不易会不会被人掳走。
可是杨不易知道谢宁嘴上不说、行动上也貌似毫不在意,不过他能感受谢宁内心的关心。
江湖儿女嘛,特别是世间无敌的谢宁又怎么会去注重这些细节问题。
过了几日,杨不易才能下床走动,他才知道谢宁把自己早就带出濠州几百里外的一个破旧村庄。
这里到处是年久失修的房屋,周围毫无人烟,满山偏野都是荒废的农田。
看着这些,杨不易又想起了在濠州攻城战,不论元兵还是起义军,基本上所有人普通士兵都是一脸的菜色瘦干干的,可就是这些却还有提上武器为前程为一顿饭而不得不拼命。
不过又想起了自己,自己如今都是丧家之犬,手脚经虽然被师兄耍了个心眼没有全部挑断,可始终有些隐患。
更何况自己被项星河一掌拍的,到现在内力都运转不畅,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继续练武。
就这样养了一个多月,杨不易外伤差不多好得七七八八,就左手左脚也不如以前灵活,而且只要一运内力,胸中便有一股寒气突然冲撞出来,让自己无法胸闷不已,只有运起少量内力这股寒气才不会冒出。
这时谢宁没有外出,而是验了验杨不易的伤势,只见他双目紧闭,手搭在杨不易的脉搏上,用自己的内力缓缓游走在杨不易周身,接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
杨不易见他这般神情,问道:“师叔,是不是以后都没法习武了?”
谢宁收回真气睁开双眼,想了想说道:“手脚却是并无大碍,你师兄下手很准啊,看着严重其实并未伤到根本,你还真有福气遇到个好师兄。”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麻烦的是你体内寒气。项星河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打人就打人,怎么还把真气给人留在体内。”
“是我体内那股寒气?”
“恩。他们紫霄宫绝学乃是‘寒星剑’,将体内内力化作寒气,不仅可以伤人,还能打入敌人体内难以排出。如果内力比之深厚还好说,可是项星河高你太多,靠你自己的内力是无法将寒气排出。哪怕是我帮你,可三股不同内力在你体内较劲稍有不慎你便……所以我也没办法。”
杨不易听后,先是有些失落,接着便饶了饶头接着笑着说道:“只要不死就行了,练不了武就练不了。”
谢宁伸手弹了弹杨不易的脑袋,说道:“谁说死不了,日子久了寒气迟早渗入你的五脏六腑,到时候大罗神仙都难救。”
杨不易好像不是很在乎,而是问道:“那么还可以活多久?”
谢宁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年,还是我渡了一丝内力到你体内将那寒气裹住拉倒你丹田处,可我也不敢多弄啊,控制不好你就玩完了。所以你只有三年时间,一旦寒气突破,你就等死吧。”
“三年啊。”
这时谢宁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突然严肃地说道:“不过有一个法子能救你,那就是传说中的《奇门玄策》,只要你能找到它,不仅让你再无性命之忧,还能将体力寒气化作自身内力使你内力大增,以后你也能使出他紫霄宫才特有的寒气,真是妙啊。”
接着谢宁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要找到《奇门玄策》难啊,当年我们……算了算了,还有一个办法……”
“师叔,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尽是些没用的话,能活就活,不能活我好歹还有三年时间。”
“臭小子,不想活就算了,老子我一个登峰境高手,跟谁说上一两句话人家传出去都能让他名声大作,你居然还不耐烦了。”
杨不易也不理会,而是想着怎么度过剩下的三年时间,先找个时机将华胥剑内功心法送给师兄,然后……
谢宁见杨不易不理会自己,无奈地说道:“算了算了,不与你个小屁孩计较。还有个办法就是找到‘奇门丹’。”
“奇门丹?”
“没错,奇门丹是听仙阁上任阁主乔天策所练,他专研了一辈子如何将两种不同内力融合在一起而不是自身走火入魔,可是一直没有办法,不过他却另辟蹊径却是练出一枚奇门丹,据说此丹药可活死人肉白骨,还能使不同内力融合到一起而自身不受损。”
“活死人肉白骨我是不信,不过能将不同内力融合却应该是真的。不过奇门丹所需材料太过稀缺,听仙阁庞大的财力都只能炼制这一枚。”
杨不易舔了舔嘴唇,说道:“那这么多年就没人抢吗?更何况我听说乔天策都死了二十年,这奇门丹还在吗?”
谢宁摊了摊手,说道:“我怎么知道,不过总比没有办法的好。我倒是想去抢,可是我连现任阁主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抢。”
“还有师叔做不到的,稀奇稀奇。”
谢宁听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怒上心头又用手剁了剁杨不易的肩膀,可是杨不易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也任由谢宁孩子般的举动。
过了好一会,谢宁突然尴尬地笑着说道:“那个,师侄啊。我们都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了,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也该出去走走了。趁着还有三年活头,你去各地听仙阁找找,没准能找到现任阁主。”
杨不易惊诧地问道:“师叔这是赶我走?”
谢宁突然暴跳如雷,说:“想我堂堂一个登峰境高手,整日要伺候你,为了你还要打猎挖菜的,你说你还有脸皮赖着不走?再不走咱俩都要一起饿死,想我往日多潇洒,当当镖师,时不时打劫下山上山寨。可是现在居然被你困在这里都快两个月了,都快烦死我了。不走也行,你要有银两咱爷俩就到处去潇洒。”
杨不易呆住了,原来高手也被银两所困啊,然后失落地说道:“我明白了,谢师叔救命之恩,我走后师叔保重身体。”
谢宁突然又弹了弹杨不易的脑门,说道:“又不是现在走,你看都什么时辰了,告别的话明日再说。还保重身体,我都要保重身体那宗师岂不是都病入膏肓,一天尽说些没用的。不要学你师父那酸儒,又酸又臭,搞得像个小老头真是不讨人喜。”
杨不易只得连连说是,任由谢宁在一旁大呼小叫。
可一想到就要跟这个相处不到两月的师叔离别,心里却有说不出得难受,不知道自己死前还能不能见到师叔。
夜晚,谢宁悄无声息的走了。
这时的谢宁没有了往日的纨绔气息,而是连连皱眉,轻声说道:“听仙阁阁主哪能那么容易就找到,麻烦咯。臭小子,一天害老子为你奔波,真是气煞我也。”
算了算了,救人救到西,先找到听仙阁阁主再给他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