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洒在师兄妹三人身上,印出长长的影子。
杨不易和王暮芸正骑着马,左拐右拐着,玩得不亦乐乎,显然骑了一日还是新鲜劲还没过去。
而杨不凡则小时候跟母亲同骑过马,略微懂得一些,可是也骑得略显别扭。
几人初次骑马,骑得也不快,一整天也才走了三四十里路。这时王暮芸抱怨道:“怎么就骑不快呢,虽然不用走路那么辛苦,可是屁股坐得生疼啊。”
杨不凡凑了凑眉头,师妹从小娇惯,说话也从不忌讳什么,有时候常常语出惊人,像“屁股生疼”之类的话其他女娃儿可说不出口。不过王暮芸在外人面前还是表现出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有最亲近几人才会毫无顾忌。
杨不易却是对师姐的话见怪不怪,反正从小都习惯了,他只顾着专心骑马,不时想到以后能一日纵马奔腾千里的场景,真是快活。
眼看夜幕降临,几人便不再赶路,开始准备生火烧水吃饭。
一阵忙完,几人都平躺在火堆旁双手垫头,看着天上点点繁星,然后想着各自的心事沉默不语。
“师兄,你说为什么这些人才见面就要对我们刀斧相见的啊?”杨不易这时开口问道,“难道江湖就是这样的?”
杨不易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也不尽然吧,我们走到现在都未曾见到平民百姓,一路都是破破烂烂的,可见朝廷的不堪,世道的艰难。有人为了活命只能上山为寇,不拼命怎么能活命呢。我们穿着光鲜,正是他们‘劫富济贫’的对象。不要想这么多,这世道好人还是占了了多数。”
“唉,师兄,你当年跟杨伯母出走江湖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吗?”王暮芸侧转身看向杨不凡,继续问,“是不是每天都刀光剑影的?为什么书上说的繁华景象我们一点都看不到啊?”
这话似乎勾起了杨不凡的回忆,看着天上的星辰,开口道:“小时候的事我大多忘记了,隐隐记得以前也不比现在好多少,可是打斗之事也不多吧,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出个门就遇见打劫的。”
王暮芸又问:“那为什么今日不铲草除根呢?我看他们几人都是常年打家劫舍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呢。”
杨不凡坐了起来,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暮芸、不易,你们想过杀人是怎样的感觉吗?杀了人之后你们又待如何?你们要记住,当你有一天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时候,便会知道,你们就知道从前的自己会离你而去。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死了便什么没有了。都是在这乱世为了苟活的可怜人,没必要让自己的双手去沾着血。以后打得过就尽可能不去做杀生之事,打不过就逃。”
杨不易也连忙做起来,然后思考着师兄的话,虽然不大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还是认真答应杨不凡:“师兄,我记住了。打得过点到为止,打不过就跑。”
本身杨不易也没去想过什么杀人之类的,自己又下不去手真去杀个人;何况杀了人,人家亲朋好友也会难过,好好活着不好吗。
以后能说理尽量说理,人家不听就打一顿教训下就行了,何必搞得鸡飞蛋打的,简单点就好。
王暮芸也连忙点头说知道了,见两人都听进去了,杨不凡便接着躺下。他了解师妹师弟的,两人都不会是那种动不动就要杀个人试试的人。
杨不凡的心又飞到了十多年前:
母亲带着自己寻找仇敌走南闯北的,有一日路遇一群逃难之人,见他们孤儿寡母的,便起了歹心,难民变成了劫匪。
可这些难民又怎么会是母亲的对手,无论难民们怎么苦苦哀求,母亲都是一剑了解一条人命,想跑都来不及。
最后,母亲留下了首恶之人,将手中长剑递给了自己,然后对自己说道:“凡儿,你要记住了,凡是对你产生了歹毒心思的人,不论他还没付之行动,或是苦苦求饶,你都不能心软,铲草除根才能保全自己。这人你便杀了吧,记住不能心软,你父亲就是太心软了,什么事都能化干戈为玉帛,可是世道已混乱不堪,什么江湖道义法律道德的都不存在了,你父亲若是心狠一些也不至于…你只能用手中长剑去保全自己,心再恨一些,不然日后你又与你父亲一般重蹈覆辙。”
杨不凡不会忘记那是才七岁的他,无视那人的哀求,麻木地将剑插入那人的心脏,他早就忘记了那人长什么样,可却记得杀了人让自己难受了几日。
接连几日,杨不凡便连续高烧不停,常常梦见那人化作恶鬼找自己报仇,在梦中自己又把他杀了一遍。
终究病好了,杨不凡好像换了一个人,人变得不爱说话,不再是活蹦乱跳,显得更加少年老成,杨母对这样的变化也是十分欣慰。
杨不凡知道不该放走几人,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会果断杀了几人,可他不想让师弟师妹看到他杀人的样子,更不想他们也变成杀人如麻的人,于是便放走几人。
他只想保护好师妹师弟,想让他们能单纯一点快活一点,尽量不要让他们见到世间人心的复杂,因为杀人的感受真的不好。
三人各自想着心事,然后在王暮芸的嘀嘀咕咕声中渐渐睡着。
杨不易梦见了自己一会正在拿剑杀人,一会又被人追杀,又梦见白日间的劫匪被自己杀死,然后化作厉鬼找自己复仇,然后一下惊醒了过来。
他嘀咕一句还是不要杀人的好,接着便打算继续闷头大睡。
这时,杨不易发现远处好像有些不对劲,黑暗中感觉人影重重的,而杨不凡也突然睁开双眼坐起来,然后推了推旁边的王暮芸。
王暮芸被推醒后,看了看天色,嘀咕道:“师兄,还早呢这才半夜就要出发了啊?”
只听一声大喊:“兄弟们,被发现了,上啊,砍死他们!”
寂静的林野间立马喧嚣起来,到处是人的声音“啊!砍死他们!啊…啊…啊”,杨不凡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可是见黑暗中大概冲出百来人,知道不是自己发呆的时刻,立马持剑迎了上去。
当劫匪来到面前,杨不易和王暮芸也反应过来,纷纷躲闪着,不时用剑挡住对方武器。
杨不凡见对方虽然人多,可都是一些不会武功的莽夫,师兄妹三人真要去掉剑鞘痛下杀手,对方还不一定能挡得住。
可是杨不易和王暮芸却没见过这种场面,只知道躲闪,不敢真的下死手杀人。
于是杨不凡趁机说道:“不易往前撕开一个口子,我们走。”
二人听到师兄的话纷纷转身逃跑,杨不凡在后抵挡,杨不易还准备去牵马,王暮芸却喊道:“我们又不会骑马,跑都比骑马快,管这些马做什么。”
杨不易听后觉得有理,慌乱中取出马上的银两往身后一背,运起内功,和师兄师姐轻松就逃出了包围,不一会劫匪就看不到三人的踪影了。
劫匪们停下了追杀的脚步,纷纷看着自己的老大,这老大便是白日间打劫三人的虬髯大汉,他骑马绕过三人,然后上山召集了山上劫匪,然后派人查探几人的行踪。
终于在傍晚前找到骑着马左右拐的三人,探子也不声张,只是叫人回报老大,于是劫匪们在午夜时分悄悄包围了三人。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三人武艺如此高强,老大看到三人都是轻松应对,逃得也是如此轻松,便心想如果他们真的痛下杀手,自己这帮乌合之众要么被杀要么早就被吓得四处逃串,自己这个带头大哥肯定会没命,幸好幸好。
心里这么想,可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于是山寨老大大气凛然道:“哼!算他们走运,如今我们的马也找回,就不再为难他们,我们回。”于是,众劫匪怀着复杂的心情纷纷离去。
另一位,师兄妹几人跑了一炷香功夫,终是停的下来。杨不易不断回头,问道:“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吧?”
杨不凡摇了摇头说:“都是群不会武功的人,应该追不上了,我们歇会吧。”
王暮芸却突然兴奋道:“真刺激,这就是江湖啊,哈哈哈哈。这些人真笨,连不易都打不过,哈哈哈哈。”
师兄弟二人听着王暮芸再次语出惊人的话,都瞬间黑了脸,杨不凡心想师妹这性格也大条了,以后面对比自己武艺高强之人不知道她还笑得出来不。
而杨不易听到师姐拿自己跟没有武功的莽夫比较,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连他们都打得过自己,还不如拿块豆腐撞死好了。
笑着笑着王暮芸又哀嚎道:“哎呀,我们的马啊,气死我了。还有,杨不易,你怎么就这么笨呢,逃命的时候还想去牵马。”
杨不易没有说话,只能傻笑回应。王暮芸整个人平躺在路上,然后继续哀嚎:“又要靠脚走路了,真是烦死了。”
看着师妹这般无奈的动作,杨不凡真的很想问师父为什么不把她生的大家闺秀些,然后敲了敲自己头痛的脑袋不想说话。
“师姐,你看。”杨不易傻傻地笑着,然后把身后的包裹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钱财继续说,“我们可以拿这些钱再去买几匹马,不用担心。”
王暮芸一下跳了起来,结过包裹高兴地说道:“哇,不易你变聪明了。太好了,哈哈哈。”
可是没一会,王暮芸又坐了下来,然后看着手中的银两发着呆,接着问道:“可是我们到现在唯一见过的人就是一群劫匪,这有钱也用不出啊,更别说到哪里买马了。”
杨不凡想了说:“我们才出门两天,见不到多少人也正常。师父的图绘也不管用了,都过了十几二十年,上面好多标注的地方都没了,我们只能继续沿着道路往东南方走,迟早会遇到人,到时候打听下县城集市的方向再说。”
杨不易又问道:“师兄,你说过不要轻易杀人,可是以后这种情况我们怎么办啊,总不能天天被人追来追去的。”
“笨啊你。”王暮芸敲了下杨不易的头,然后一脸骄傲地说,“以后像这种情况,白天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把他们几人先绑住,也不用绑太紧,然后绑好我们再走。等到他们脱困的时候,我们早就走了十万八千里,这样他们就追不到我们了。”
杨不易好像很认真的思考了下师姐的计策,然后认可的点点头,说:“恩,好办法好办法,可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算了,以后回去的时候问问师父好了。”
听着师弟师妹幼稚的对话,杨不凡突然感觉要保护好这两人可能比杀人还难,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以后遇见了,杀光就好了。